作者:鹿时眠
破空声响起。
猩红如同沾了血的锋利箭矢,宛若一道拖尾而过的流星,狠狠扎落在司妃脚边,离她精致的软底绣鞋,不过半寸距离。
惊得她再也没了一开始的淡然,尖叫一声,急急往后退,若不是身后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一下,估计得狼狈跌在地上。
司妃难以置信盯着谢珩,声音艰涩问:“太子究竟想要什么?”
她虽然吓得花容失色,但依旧努力扬起那张和已逝皇后极为相似的漂亮脸蛋。
三十出头的年纪,养尊处优,入宫这些年她容貌基本没有任何改变,不过是想用这张脸换得太子的心软。
“殿下若想要本宫的命,尽管命人夺去。”
“只求你看在寿安那孩子年岁小不懂事,又是你看着长大的份上,别让她去西靖联姻。”
“西靖风大沙多,那等苦寒之地,寿安金尊玉贵养大的,如何受得住。”
谢珩看着司妃那张像极了他已逝母后的脸,像是忽然觉得无趣。
他脸上神色淡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背在身后修长的指尖勾了勾,一下子捏住姜令檀腰间垂落的细带,卷在掌心里把玩。
没人发现,姜令檀却是被他出乎意料的动作,惊得心口一悸,只怕他手掌心忽然用力,松了她内侍服上的系带,被司妃殿中的人发现真实身份。
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由着他指尖胡乱作为。
系带绷紧的瞬间,姜令檀慢慢呼出一口气,悄悄往前挪一点距离。
不想她才朝前挪了一小步,太子殿下勾着腰间系带的指尖竟然加过分卷了一圈,按照这种距离,她非得贴上他后背不可。
正当姜令檀吓得冷汗都要落下来的时候,男人冷白的指尖慢慢松开,清冽的嗓音压着嘲弄是对司妃说的。
“孤何时说过,要让寿安去西靖联姻。”
司妃震惊,脸上的表情像是雷劈过一般青白交加,她嘴唇动了动:“难道不是?”
按照所有人的理解,华安郡主陆听澜重伤,镇北侯府陆家的“冲喜宴”太子还派了昭容长公主坐镇,联姻迫在眉睫,以陆听澜的伤势,已经不可能前往西靖。
而且方才辅国公府也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司馥嫣在“冲喜宴”上被人算计,还让不长脑子只凑热闹的三皇子,当众羞辱,强行给她扣了手脚不干净的罪行。
这一茬接着一茬的事,若不是有太子暗中默许,谁敢这样明目张胆与辅国公府司家为敌。
而且夏猎刺杀,太子就算没有证据,估计也怀疑到司家头上,必定要秋后算账的。
司妃暗暗咬牙,刺杀的事就算不是她做的,她恐怕也要忍气吞声认下,总要平了太子心里积压的怒意。
她是宫妃,最坏的下场不过是失了陛下宠爱,可娘家辅国公府不能出事,只有家族在,她在宫中的地位就没人能够撼动,皇后那个位置,迟早会是她的。
“太子。”
“饶过寿安。”
“本宫愿意替......”
司妃话还没说完,被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
谢珩平静看着那张略有些相似的脸,居高临下。
“孤觉得司大姑娘教养有方,正是和亲不二人选。”
“明日朝会,孤会禀明父皇。”
太子清冽的嗓音,冷得像是秋深夜里凝结而成的露水。
司妃眼中骇然闪过,只觉得生了炭盆的大殿,没有半丝温度,有风从洞开的殿门外刮进,吹得她脸颊生疼。
僵麻没有知觉的掌心一抖,她骤然回过神,声音透着惊恐。
“太子。”
“嫣儿是你嫡亲的表妹,把她留在玉京能殿下带来的利益,远比联姻。”
谢珩指尖往后一勾,又勾住了姜令檀腰间的系带,身姿如玉,语调冷然。
“孤想要的。”
“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不如姨母好好想想,玉京有谁能替代司大姑娘,前往西靖。”
司妃只觉要被殿中冷凝的空气,逼得喘不上气,她眼中恐惧逐渐放大,脑中唯一想到的人选,只有她的女儿寿安公主。
太子这是在逼她,逼她在女儿和侄女之间做选择,无论选谁,都得活生生剜掉她心头一块肉。
寿安是她的命,侄女是家族的前程。
“为何如何狠心,寿安她是你妹妹。”司妃又气又怒,瞪圆了眼睛。
谢珩俯身,用只有他和司妃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姨母还没想明白。”
“你们总觉得生了一张与孤母后相似的脸,想要用这张脸成为孤软肋。”
“这样......”
“只会让孤觉得恶心。”
司妃骇得面无人色,她从太子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厌恶。
这张与她那好姐姐相似的脸,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的依仗和底气,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成为她在宫中的阻碍。
谢珩玄色皂靴从地上那一支丹砂的箭矢上撵过,转身瞬间,掌心隔着衣袖握紧姜令檀手腕。
一行人正巧在长信宫宫门前,遇上从外边匆匆回来的寿安公主。
“太子哥哥。”
“是来陪母妃用膳?”
寿安脸上带着喜色。
谢珩垂眸,语调温和含笑:“是一桩喜事。”
“寿安会满意的。”
“真的?”谢含烟脸上神情没有半点防备,连后方随行的嬷嬷都快跟不上,小跑着去找司妃问话。
姜令檀被谢珩明目张胆拉着,走了一路。
她数次想要开口提醒他,这是在宫里,可一想到作为高高在上最谦和不过的南燕储君,却被至亲这样算计,难免心软,对他今日的举动下意识想要纵容。
一行人回到东宫,谢珩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汝成玉公公和吉喜十分有眼色去准备晚膳,青盐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伯仁面无表情守门,只有
程京墨一脸天真站在一旁。
谢珩的视线,宛若凌迟的刀子落在程京墨身上。
半晌,像是憋足了冷意。
“滚出去。”
一屋子里,终于接二连三闲杂人等退得一干二净。
姜令檀这才后知后觉,只剩她和太子独处。
除了书楼里含蝉时,那点不能言说的羞恼,她实际上从未和太子殿下这般亲密,手腕微微用力,挣了挣。
可谢珩像是感觉不到,冷白指尖落在紫檀木书桌上,随意敲了敲。
“孤之前问过,该如何报答。”
“可有想好?”
姜令檀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兔眸清澈不见半点杂质。
她很诚实地摇头,指尖比划:“臣女身无长物,并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
“但殿下的恩情,不敢忘。”
谢珩笑了,墨一样的眼瞳孔愈发幽深:“孤替你决定可好?”
第48章 血债
东宫, 过分安静,反而显得莫名的压抑。
姜令檀有些心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平日她遇着事儿就算再沉稳, 那也是因为能控制事态的发展,可像太子这样看似温和进退有度,实则有些强势的郎君, 反而令她不安。
她敬他是谦谦君子, 自律端方, 同样又有些惧他深沉内敛。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时常觉得危险。
“能容臣女再想想吗?”姜令檀眸光微暗, 然后又很快恢复镇定, 比划的指尖轻轻颤抖。
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波光潋滟, 眼底的水色映着烛光莹润干净,就像皎月落入潭水,风一吹,涟漪阵阵, 唇红齿白杏面桃腮,只叫人瞧着心软。
“当真要想想?”谢珩捏住她纤纤玉碗的掌心松了松,像是在默许她的挣扎。
这月余相处,在他有意的引导下,她已极少自称“臣女”,除非是紧张或者惧怕他时。
墨黑窥探不清情绪的目光,落在少女秀白优美的后颈,银烛冷光薄薄如碎金洒落, 把她单薄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夜色中开出纯净无瑕的花。
是他盯上的,娇俏又有趣的猎物。
若是可以, 他想用金银玉石,各种世间罕见的珠宝,在东宫建一个高高大大华贵无比的鸟笼。
从今夜开始,就把她藏在里面,谁也别想觊觎沾染。
但不急,因为他对她,还有足够的耐心。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吉喜站在殿外,壮着胆子出声提醒,只恨汝成玉公公老奸巨猾,每回遇到这种让太子殿下觉得碍眼的事,他总能不见人影。
“摆到东边膳厅。”谢珩也不逼她,从容起身。
他身形高挑修长,往前一站,就挡住了空茫的灯影,风光霁月,淡雅如水墨俊逸的眉眼,微笑时透着一抹让人不由想要亲近的温和。
“那先用膳?”
姜令檀小心翼翼揉着被他牵了一路,隐隐有些泛红的手腕肌肤,指尖从皓腕跳动的脉搏上摩挲划过。
她不敢看他,红唇习惯性抿了抿:“好。”
她嗓音不大,但含蝉的效果已经日渐明显,虽然目前还不能连贯发音,可单字的轻音她大抵都能很好地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