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对我与寻常人不同,恐是事出有因。”

  见常妈妈眼中担心依旧,姜令檀只好大致解释了为何会暂住东阁,为何太子对她极好。

  常妈妈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眼眸顿时就红了:“难怪这段时间姑娘都不愿老奴伺候沐浴,老奴还当姑娘与老奴生分了。”

  “可是发生这样大的事,姑娘也要瞒着,老奴就算是死,都没脸见齐家的主子们。”

  姜令檀知道常妈妈的性子,有什么苦都恨不得能帮她代受,这也是她一直不愿说明的缘由。

  常妈妈死死咬紧了唇,连哭声都不敢发出半点,等挨过那阵难受,才抖着身体站起来:“姑娘这是要掏奴婢的心肝肉。”

  “奴婢没护好姑娘,就算是死千百次也不够的。”

  姜令檀伸手抚过常妈妈沧桑的面庞,唇瓣含笑,慢慢比划:“妈妈这些年已把我护得极好,阿娘不会怪你的,齐家也不会怪你。”

  “殿下是高不可攀的贵人,我清楚妈妈在担心什么。”

  “我与殿下清清白白,妈妈大可放心。”

第63章 怕我?

  常妈妈听姜令檀这样说, 她也不好再劝,只得紧紧抿着唇,不再作声。

  岁暮天寒, 太阳西斜即将落山。

  屋中哪怕烧了地龙,依旧挡不住冷冽的缠绵的寒意,气温骤降。

  常妈妈手掌握成拳头, 抵在唇边挡住, 轻轻咳了一声, 转而赶忙取下头上的银簪,去拨一旁暖炉里的炭火, 直到炉里的银霜炭烧红, 有热气扑面。

  “眼下时辰不早, 姑娘可要用膳?”

  常妈妈犹豫一下问。

  她深知姜令檀的性子稳重,就算某些方面迟钝了些,也不知至于会吃多少暗亏。

  更何况那些直白的话,她也不敢严明, 太子已经不止暗中敲打过她一次,若还不谨慎小心些,恐怕连近身伺候主子都成问题。

  “奴婢提前吩咐小厨房晚膳煮一碗银丝面,再配上姑娘喜欢的酱油卤鸡丝和醋拍黄瓜,还有几道您平日爱吃的菜。”

  室内有些昏暗,姜令檀倚在暖榻上翻书。

  刚好有丫鬟进屋掌灯,明亮烛光透过琉璃灯落了她满身,那气质澄净如窗外白皑皑不染纤尘的冬雪, 自有一番温和,白皙柔软的下颌沾一缕发丝,反而凸显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常妈妈好似被眼前极端的美貌惊艳到, 不由放低了声音:“姑娘用过晚膳,趁着时辰还早,再泡一个暖暖的热水澡,生辰一过,明日就是

  新的一日。”

  “好。”姜令檀喉咙发出浅浅的声音,笑着看向常妈妈,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是等着要夸奖。

  起初常妈妈还有些愣愣回不过神,等反应过来是自家主子说话的声音后,她之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从眼眶涌出来。

  “嗓子什么时候好的。”

  “太子殿下知道吗?”

  常妈妈双手颤抖,双膝一软跪在姜令檀身前,一时间又哭又笑:“老天保佑,当真是菩萨显灵。”

  姜令檀伸手,抚过常妈妈已经生了许多银丝的头发,指尖慢慢比划:“入东阁后,太子殿下为我寻了良医,一开始只能发出浅浅的声音。”

  “本不想提前告诉你,免得替我忧心,又要操心我何时能正常说话,又怕汤药苦涩,我如何能咽得下去。”

  “你总是事事替我想着,我若不是告诉你,这些年因为失语症,你夜里总是睡不安生。”

  “我希望妈妈能长命百岁,陪着我走过往后很长的人生。”

  姜令檀指尖微微一颤,目光落回常妈妈身上,心酸得一塌糊涂。

  在她记忆里,常妈妈并不是那种厉害的仆妇,这些年在长宁侯府,硬是被周氏逼着成了不苟言笑的管事妈妈。

  “今日生辰。”

  “就当是给妈妈小小的惊喜。”

  姜令檀蜷着双腿缩在羊绒毯子下,半个身子都靠在常妈妈怀里,用极小的声音说。

  常妈妈从袖中掏出帕子,偷偷擦净眼泪:“老奴会的。”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刻钟的体己话,等常妈妈稳定情绪,眼睛也没那么红了,姜令檀让她先下去休息。

  吉喜带人去小厨房,亲自提了晚膳过来。

  银丝面刚做出来热腾腾的,桌上摆着的几道菜,也都是极合她胃口。

  “姑娘趁热吃。”吉喜一如既往的贴心,怕她冷,还抱了一个手炉放在她怀里。

  姜令檀先夹了一块醋拍黄瓜放入口中咬碎,又垂眸吃了一小口银丝面,鸡汤浓郁的香味在唇舌漾开,在这样寒气袭人的夜里,顺着喉咙一路暖入腹中。

  “主子。”外间丫鬟行礼。

  “退下。”

  外头说话声很轻,伴着风声,并不是十分听得清。

  姜令檀动作一顿,抬眸往外看去。

  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落在蒙了一层薄雾的琉璃窗前,削薄凌厉的双肩,棱角分明面部轮廓。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迈进屋中。

  “殿下。”姜令檀起身,就要上前行礼。

  “免了。”

  谢珩虚手一抬,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今日是你生辰,何必这样拘束见外。”

  姜令檀不好驳了太子的好意,只得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站稳身子。

  谢珩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身后黄花梨木八仙桌上扫过,声音随意吩咐吉喜拿来碗筷。

  “你今日生辰。”

  “孤理应回东阁给你过寿辰。”

  “生辰快乐。”

  “善善。”

  姜令檀见他走到桌前坐下,一只手肘微曲搁在桌面上,雪白的掌心随意撑着下颌,似笑非笑看向她。

  他说话时声音清润,一双含笑深邃的凤眸,映着烛光,如同星辉灿烂,勾魂摄魄像是能把人沉进去。

  这样的太子,难免让她感到紧张。

  姜令檀不知说什么好,当“善善”二字,被他用轻勾的尾音连带出来那一刻,既轻又缓,震得她连背脊都下意识绷紧。

  二人离得近,她能闻到他身上似有淡淡的酒香,混了迦楠香的清冽,就好像书楼后山那片林子,松枝落了白雪的味道。

  夜里太静,恰好这时候吉喜拿了碗筷上前。

  姜令檀趁着这片刻,暗暗长舒一口气,表情有些犹豫伸手比划:“殿下茹素,臣女这一桌晚膳,大抵都加了荤腥。”

  “冬寒夜深,再去准备恐怕要耽搁许久。”

  “您不妨......”

  “不妨什么?”太子慢条斯理换了个坐姿,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姜令檀手心一抖,后续剩余拒绝的话,顿时散了个干净。

  “莫要走神。”

  “生辰的银丝面,再不吃,要糊了。”谢珩修长指尖轻扣桌面,语调含笑。

  “哦。”姜令檀只得垂眸,一副乖巧模样坐在桌前,一小口一小口吃碗里的银丝面。

  也不知是屋里的地龙烧得热,还是银丝面里的鸡汤暖人,只见她净透似玉的小脸,慢慢爬上一抹粉润的烟霞色,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还在怕孤?”

  谢珩嘴唇紧抿,拿起桌上摆放的筷子,不疾不徐夹了一块醋拍黄瓜送入口中,那滋味酸得他眉心一蹙,声音不免沉了些:“或者是因白日的事,生孤的气?”

  姜令檀有些心绪不宁,他是金尊玉贵的储君,世间人人敬畏他才对,她对他疏离同样也表示敬重,为何他却好似十分的不喜。

  “没有。”她小声回答,视线根本不敢抬起看他。

  那模样不像是撒谎,只是她眼底藏着的戒备,令他突然觉得不满。

  抬眸一瞬不瞬看向她,语调缓缓:“那就是,怕孤?”

  这次姜令檀没有否认,她胸脯微微起伏,贝齿轻咬着下唇,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抖了两下。

  “为何怕孤?”谢珩舌尖从上颚抵过,陈醋的酸涩蔓延在口腔内部,倒是像他此刻有些烦闷的情绪。

  银丝面已经凉了,一块块结一团。

  姜令檀用玉筷轻轻戳了一下,把头垂得更低了。

  “说。”谢珩忍了忍,压下想把人欺负哭的念头。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急不得,何况喜爱的猎物,早就落进了他的圈套。

  心平气和盯着姜令檀,指腹点了点黄花梨木桌面:“善善。”

  “无论你心里想什么,若不说。”

  “孤如何知道。”

  “看着孤。”谢珩终于忍不住,用伸手挑起她的下颌,逼她直视。

  姜令檀不得已,对上他深邃没有情绪的一双眼睛,灯火摇曳,她似从他漆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身上还穿着及笄时精致绚丽的衣裳,明媚不可方物,像是花团锦簇中,众星捧月的仙子,总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沉静娇俏。

  这样的美人,是她吗?

  还是只是他眼中的模样。

  姜令檀呼吸紊乱,不敢深想。

  “殿下庇护臣女,臣女对殿下感激不尽。”

  “只是尊卑有别,臣女知殿下心善,但也不该因此骄纵,坏了规矩。”

  “臣女时常觉得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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