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二伯叫我来就是骂我一顿,骂完了吗?我该走了。”徐蜜缃冷声说道。
她转身时脚下放得很慢。果不其然,徐二爷叫住了她:“等着。”
她低头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有些意料之中的难过。
徐二爷把徐蜜缃叫到跟前去,压低了声音:“麟王府对你来说不是好地方。那麟王殿下早就得了失心疯,别看现在给你穿金戴银,明儿说不定就剁了你脑袋。你要记住,只有徐家才是你的家。”
徐蜜缃听得火冒三丈,她根本容不得旁人这么说麟王,抬头时眼睛里都快冒火光了,徐二爷根本没注意到,只自顾自说道。
“麟王殿下若是做了一些非常人作为之事,你要记得和家里通个气,家里才好接你回来。”
徐蜜缃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
“什么是非常人所为之事?”
她年纪小,这么问徐二爷没有怀疑,解释道:“比如说肆意杀人,剥人皮这种。若是你见不到,那你身上发生的也算,你如今顶着夕薇的身份,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他若是与你同寝,虐打你,都是极其恶劣之事。若是遇上了只管告诉家中。”
徐蜜缃掐着虎口问:“他不曾做这些呢?”
“愚昧!他不做你就不会让他做?”徐二爷皱着眉教训道,“麟王殿下本就不堪,你只需稍加引导什么把柄捏不到手中?若是实在不会,过两日你回府一趟,我给你点东西。”
徐蜜缃听明白了。
青布马车离开后,她低着头始终难掩愤愤。阿彤知道一切却什么都没法说,捏着徐蜜缃的手不断劝着:“姑娘,别生气,为了他们不值当的。”
徐蜜缃也知道不值当。但大清早听了徐二爷这些话,她很难不气愤。
“走,花钱去。”
徐蜜缃反手握着阿彤的手,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自己马车。
她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大早上就被撵出府。
一千两银子是吧,就当是她心情调节的钱财了,全给他花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徐蜜缃跟着折柳进了几家金玉楼,挺着胸脯进去勾着腰灰溜溜出来。
她死死抓着阿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根珠花他要我三百两!三百两!”她要是花三百两买一根珠花,心情调节不好不说,估计要心虚地做几晚噩梦。
一上午的工夫,徐蜜缃去了首饰铺子,胭脂铺子,能工巧匠所做的各种稀罕玩意儿也都见了。却死死捂着荷包一样都没敢买。
就连午膳都选择了不出钱的安记大酒楼。还是清晨的包间,徐蜜缃脱了斗篷进去后嘴里不停念叨着:“一千两,一千两,到底要怎么花才能花出去?”
贵的她舍不得买,路边摊贩几个钱的,她买完十条街也凑不够。
徐蜜缃趴在桌上,脑袋搭在手臂上唉声叹气。
“花钱好难。”
折柳和阿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这里是奉京,想花钱的话哪里都花的出去。姑娘只是还不习惯花钱罢了。”折柳劝着她,“姑娘待会儿不若去戏园子听听戏。这点钱很快就能花出去了。”
徐蜜缃没听过戏,但是一千两拿来听戏,她想都不想立刻摇头。
正愁着呢,包间一侧的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撞在了墙上。
徐蜜缃一把推开放在手边的果饮子,竖起耳朵听。
“好你个薛陡莨,田公子这么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推三阻四,叫你写是看得起你懂吗?!”
“就是,你一个乡贡举人,若不是田公子你能和我们生徒说得上话?”
乡贡,生徒,徐蜜缃懂得很少,偏偏这两个她还真了解一二。她那个父亲是国子监太学博士,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只收宗室子孙和高官士族资荫子孙,乡贡则是各个地方考上来的地方学子。二者身份上有着很大差异。
徐蜜缃有几个堂兄在国子监读书,整日以生徒身份自恃,从不与乡贡学子来往。
隔壁包间的人一说话她就听出来是国子监放学了,来了一些欺负人的坏蛋。
“行了,薛陡莨,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张卖身契在本公子手上,你若有所不从,简单,明年春闱也别上了,去给本公子刷马吧,哈哈哈哈哈。”
“薛陡莨,纸和笔在这,只要你写下麟王如何逼迫你签卖身契,以举子身份为奴的,我们就放过你。”
徐蜜缃听着一巴掌拍在桌上,还不等她愤愤而起,旁边的阿彤忽地一愣:“这个声音,好像是府上的三公子?”
徐蜜缃回头:“你确定?”
“二房的三公子姑娘见得少认不得,婢子昨儿才和三公子说过话,错不了。”阿彤斩钉截铁。
徐蜜缃一听是二伯的儿子,气性更大了,刚刚她被二伯欺了一番,这会儿三哥又欺旁人,真是一门父子皆不要脸!
“麟王不曾做过,我为何要做下为证?”说话的声音年轻却固执。
隔间又传来打砸声,似乎摔了几个花瓶,踹翻了案几。
“如今谁人不知麟王是必死的老虎,你可以清高不掺和,你签了卖身契,一千两的赎金你掏得起几两?”
徐三郎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薛陡莨,你拿你一辈子去清高这一次吗?你家中久病的母亲也愿意?”
徐蜜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拽起自己的斗篷起身就走,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隔间的门,绷着脸在一群闹哄哄的学子中解开香包,抓起一把银票当头给学子砸了过去。
漫天银票犹如雪花似的劈头盖脸撒了他们满头满肩膀,银票雨的突袭让所有人惊讶到鸦雀无声。
徐蜜缃绷着小脸倨傲地抬起手指,指向被打倒蜷缩在地的旧衣少年。
“一千两赎金,我掏了,这个人,归麟王府了。”
徐三郎盯着徐蜜缃犹豫了半天不敢置信:“……大妹妹?”
徐蜜缃充耳不闻,等那少年被侍卫扶起来,另有一个侍卫在田公子身上翻到卖身契收走后,她回忆着麟王殿下的样子,学着他笑眯眯一副和善的狡黠。
“麟王府,问候诸位全家。”
在场捡银票的学子唰地一下脸色惨白。
第8章
头上那片地,绿色的
天近黄昏,徐蜜缃回府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等到外出一天的麟王归家。犹如一只鸟儿似的扑腾着翅膀就迎了上去。
“殿下!”
明玉泉穿着的不是出门时的那身紫灰金毛斗篷,而是一件银灰大氅,他从外归来带有一身风雪,还在游廊就被小丫头拦住。
麟王殿下直接抬手把徐蜜缃凑过来的脑袋往旁边一拨。继续回头和身后的侍卫交代。
“还有兵部侍郎,派人去他府上敲打一番。一晚上不准停。”
徐蜜缃雀儿似的跟在他身边,见麟王似乎看不见她一样,跳起来蹦跶蹦跶挥着手。
“殿下?殿下我在这里!”
燕仰认真点头:“属下明白,用锣鼓敲一晚上,田侍郎敢闭眼属下就给他泼水,泼醒了继续听。”
明玉泉绕开旁边叽叽喳喳的雀儿继续吩咐:“至于徐家……一视同仁。”
徐家?雀儿不蹦跶了,只追上麟王的步伐,手肘捣了捣挤开燕仰侍卫,自己贴在明玉泉身后。燕仰挽起袖子准备抢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明玉泉看了个真切,挥手让蓄势待发的燕仰先退下,避开一场纷争。
“殿下,你派人去徐家……敲打吗?您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徐蜜缃惴惴不安跟在他的身后,直接跟进了正房。
明玉泉懒得搭理她。自拽下大氅扔到榻上,屈起手指在桌上茶杯旁一敲。不等仆从过来,徐蜜缃立刻抱起滚烫的茶壶斟了茶,双手奉给明玉泉,顺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这般乖觉的样子讨好了明玉泉。
他喝了茶润口后,回到榻上落了座,顺手召徐蜜缃过来。
等徐蜜缃凑近,立刻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这么软乎的脸,怎么说得出威胁
一群四品官的话来的?来,给本王再学一遍。”
徐蜜缃无辜地瞪大眼,脸蛋被挤得嘴角都撅起:“什么四品?我不知道。”
明玉泉揉了一把软乎乎地,没忍住又揉了两把。想了想也不放手了,索性就把人扣在榻上捏着脸蛋。
“姓田的爹是兵部侍郎,姓罗的家里是左丞,里头还有个姓明的伯府孙子。徐姑娘威武,一句话全给人威胁到夜不能寐。”
徐蜜缃被拽到榻上坐着,努力拔自己的脸蛋拔不出来,无奈只能就扬着脸蛋当棉花团子。
“我只是……随口一句。”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当时就看不惯他们,想着他们欺负人有些肆无忌惮,总得让他们怕一怕,就随口那么说了。”
明玉泉给她捏的嘴角合不拢像小鸭子,格外有趣又捏了捏,漫不经心说道:“说出口的话不兑现他们会当你是软柿子。”
“所以殿下去威胁他们了?”徐蜜缃好像看明白麟王殿下回来的时候给燕仰的那些吩咐了。
明玉泉冷哼了声:“不然呢?把你脸皮子扒下来任由他们笑话?想都别想。”
徐蜜缃一时感动,主动往明玉泉跟前凑了凑,甜甜的声音拖长了尾音:“殿下真好,殿下随便捏。”
明玉泉手上却停下了。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抬起修长的手指一屈。
一个脑瓜崩恶狠狠弹在徐蜜缃额头。
“哎呦!”这一下给徐蜜缃疼的眼冒凶光,捂着脑门委屈吧啦地盯着明玉泉:“殿下怎么欺负人?!”
“欺负你怎么了?”明玉泉理直气壮地用手指点着她脑门,“本王给你一千两叫你去添些胭脂水粉,你拿去做什么了?”
徐蜜缃眨巴着眼:“做……好事了?”
明玉泉露出了一个徐蜜缃模仿不来的和善微笑,他双手捧着徐蜜缃的脸,往中间一挤。
“知道本王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吗?”
“你花一千两,买了个男人回来。”
“本王脑袋上绿油油地种了一亩菜,专门去翻地了。”
徐蜜缃下意识瞟了眼麟王殿下的脑袋,乌黑油亮的长发难得高高挽起发髻,簪着青玉冠,既文雅又贵气。
她的眼神让明玉泉轻啧了一声,一巴掌按在她发髻上,把她两个双环髻揉得乱成一团。
“看什么看,不是很会狐假虎威吗?这会儿挨欺负不会找靠山了?”
徐蜜缃挣扎着抬起手,轻轻碰在明玉泉的手腕。
她扬着脸蛋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对他露出笑,有些傻乎乎的天真,当格外亲近。
“殿下就是我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