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韩国公看向不远处正与漓妃娘娘说?话的小娘子,面含微笑,虽也笑得灿烂,但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手舞足蹈。
突然?有感而发,对?昭德皇后道:“阿姐,千君并非不记仇,而是她一直都在衡量,什么对?她更重要。”
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伤害,她愿意忘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珍视她所在乎的人。
但有的伤害,她忘不了。
或许谁都没有错,但在她心上就?是留下了疤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韩千君适才过来?不久,秦漓便来?了。
听宫娥说?,待年一过,立了春皇帝便会封她为?皇后。明日?便是除夕,封后的事很快,韩千君真心贺喜道:“恭喜娘娘。”
皇帝后宫的女人虽多,但细细算起来?,也就?自己和秦漓是后来?进?来?的。如今自己已出宫,皇帝除了秦漓之外,再也没有过旁的女人,封后乃迟早之事。
这都是她应得的,若当年表哥和秦家不出事,两?人早已是大周帝后。
她是真心祝福她,秦漓脸上却无高兴之色,沉默片刻后,抬头对?她道:“大头菜,对?不起。”
秦家翻案,她必须得做,但连累这么多人进?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可若是没有辛家的牺牲,秦家的案子又不会成功…
她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唯有一声对?不起。
韩千君摇头道:“娘娘没有对?不起我,秦家满门的性命不能白白屈死,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走?娘娘这一条路。”
“我与娘娘,不过是立场有了冲突,谈不上谁对?不起谁。”韩千君道:“娘娘无需向任何人道歉,我也没有怪过你。”
两?人从小一起到大,吵过架打?过架,每一件事,都非要论出个?谁是谁非,但长大后便会发现,有的事真的分不清对?错。
秦漓意外地看着她。
韩千君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我曾经很羡慕娘娘,羡慕娘娘有一个?很爱你的人,替娘娘把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了身上,娘娘或许没有留意,在你进?来?的那?年夏季,我看到表哥护在娘娘身侧,替娘娘挡了头顶上的灼灼烈日?,我便想啊…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替我挡住烈日?的人,该有多好…”
“后来?我遇到了,那?个?人不仅能替我挡住烈日?,他还可以为?了我去?送死,可当真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后,我又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受任何苦。
韩千君道:“娘娘,我不怪你,但我也有我的立场和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无法再回到从前了。就?像秦漓,她也不是当年的小萝卜了。
这便是长大后的她们。
她们还有以后,以后的她们都有了各自的家族要守。还是和之前一样,能让的她尽量让,不该让的她不会让半分。
——
午膳时几人有说?有笑,彷佛去?年的那?一场秋雨中什么都没发生?过,韩千君席间还同秦漓预定了她殿里那?只兔子肚子里的崽子。
“等生?下来?了,娘娘记得差人给我送一只来?。”
秦漓应道:“好。”
昭德皇后取笑她,“儿时养过一只小猫,没了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如今又敢养兔子了。”
韩千君道:“以前臣女没想明白,生?老病死,连人都逃不过,何况是阿猫阿狗,待兔崽子到了臣女手上,臣女保证好好养,让它在有生?之年,享尽荣华富贵…”
屋里的宫娥顿时被她逗笑。
众人瞧来?,她还是之前那?位开?朗逗趣的韩家三娘子,可只要注意听的人便会发现,无论是对?昭德皇后,还是对?漓妃,她的称呼都不一样了。
正用着午膳,皇帝身边的高公公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漆木匣子,进?来?后便走?到韩千君跟前,递给了她,“韩娘子抵抗叛军有功,这是陛下给三娘子的赏赐。”
韩千君起身谢恩,“多谢陛下。”
高沾趁着她接匣子的功夫,低声同她道:“辛公子已出了宫门,韩娘子所求的,陛下都给了。”
韩千君没什么意外,但也松了一口气。午膳尚未结束,她并没有立马离开?,坐下陪着昭德皇后用完,见她放下了手里的玉箸,才起身辞别。
走?的时候,她没拿那?个?匣子,放在她面前的杌子上。
宫娥瞧见了,还紧张地要去?追,“三娘子东西落下了…”
“不必追了。”昭德皇后看得明白,她这是不稀罕拿自己不该拿的,吩咐宫娥道:“她不要,便拿去?还给皇帝。”
——
父女俩从昭德皇后的宫殿里出来?,韩国公身边的小厮便已候在了外面。
韩千君怕皇帝耍小心,亏待了辛泽渊,韩国公同样也怕自己未来?的女婿受欺负,忙问小厮道:“什么赏赐?”
皇帝的御赐圣旨一出来?,便不是什么秘密了。
小厮欣喜地回道:“姑爷赐了二品侯,辛太傅赐‘龙头仗’,绸缎百匹,珍珠十?斛,栗米二十?石…”
后面的那?些都是小头,龙头杖拿到了,没想到皇帝还给了一个?二品侯,这是要补薛家的空荡。
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外甥和女婿比,还是女婿重要一些,韩国公看向身旁傻愣的姑娘,毫不谦虚地夸道:“虎父无犬子,厉害啊…”
韩千君:……
那?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韩国公乐呵呵的上了马车,比自己儿子封官还高兴,对?这一趟进?宫的遭遇,感叹道:“果然?,还得脸皮厚才能吃到肉。”
韩千君点头赞成。
韩国公‘哼’了一声,“所以,对?辛公子你也没要脸皮?前头还同为?父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不再去?祸害人家,转过头又去?招惹上了,说?吧,什么时候与人家好上的?”
韩千君:……
“父亲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韩千君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天定的正缘,它是拆不散的,兜兜转转,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韩国公嗤笑道:“你就?说?你俩是天生?一对?,为?父更好理解。”
第59章 赏赐
第五十?九章
到了?宫门,韩千君便见两辆马车候在了?门口,杨风立在前?面的一辆马车旁,马车的绿荫盖下挂着‘辛’字木牌。
这是辛家的人来了?。猜到里?面八成坐着的是辛夫人,韩国公和韩千君同时缩回了?撩起帘子的手。
是真的没脸再见人家。
对辛泽渊,韩千君能?仗着他对自己的喜欢厚着脸皮去招惹,但对辛夫人她?除了?满怀愧疚之外,找不出一个可以再靠近辛家的理由,深知?何为煎熬,更没有勇气去奢求她?的原谅。
韩国公也一样,设身处地地去想一下,若换做自己的儿子被他们害成这样,这辈子是绝不会搭理韩家这一窝子了?。
父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的气势齐齐萎下来,目光交汇,韩千君用眼神示意他,“父亲,女儿的幸福就靠你了?。”
韩国公狐疑地看着她?,不是和人家和好了?吗,怎不下车主动去和未来婆母打个招呼。
韩千君不动,以目光质疑:刚不还说,以后有什么事?都有为父扛着,这不就来了?,是时候该体现他的父爱了?…
韩国公:……
为人父母不易啊,最后还是韩国公厚着脸先下了?马车,朝辛家的马车走去,客客气气地问?杨风,“是辛夫人在里?面吗。”
杨风点头,拱手行礼,“国公爷。”
话音刚落,一侧的帘子从里?掀起,辛夫人露出脸来,一双眼睛微微发红,一瞧便知?是刚哭过,见是韩国公来了?,转身让丫鬟备大氅。
韩国公急忙阻止道:“辛夫人莫要挪动,坐车上便是,这天是真冷,下来一趟冻坏了?身子,韩某罪就大了?。”呵呵笑了?两声?,“我与千君刚出来,猜到是辛夫人来接辛公子,过来打一声?招呼,还望辛夫人莫怪…”
辛家出事?后,韩国公虽说怕惹人伤心没脸上门,很少出现在辛家人面前?,但暗里?一直都在关注和补偿辛家。
辛夫人心里?都知?道,但辛家走到那?一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名也好抱负也好,他们最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与多少冤死的英雄豪杰相比,已是天大的恩赐。
她?从未去怨过谁,辛家也不会去冤谁,两家亲事?不成,是他辛家没这个福分,“国公爷客气了?。”辛夫人看向?他身后的马车,主动问?道:“千君也出来了??”
“对。”韩国公回头,调侃道:“这不脸皮薄,害臊,没下来与辛夫人问?安。”
辛夫人笑了?笑,“替我谢谢她?,子京都与我说了?,这回我辛家能?加官进爵,多亏了?千君。”
今日辛家得了?赏赐,旁人能?说恭喜,他韩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韩国公忙道:“与她?有何关系,辛公子险些丢了?一条命,辛家满门在黑暗里?度过了?一年多,如?今雾霭散去,这些都是辛家应得的。”
心里?的愧疚不好在此细说,韩国公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登门致歉,又怕唐突,便听辛夫人道:“子京先前?种下的一片腊梅,今年绽满了?枝头,国公爷与夫人若是得空,带千君来府上坐坐,赏赏花…”
“好。”韩国公心中一喜,颇有些鼻酸,感动地道:“来日一定前?去叨扰。”
两人说话时,辛泽渊早已下了?马车,立在一旁待国公爷与辛夫人寒暄完,便上前?与他问?安,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包袱,道:“晚辈替千君送些东西。”
在船上行走了?半月,两人随行的东西都在船上,适才下来得急没有拿,辛泽渊已让人替她?收拾好了?。
韩国公点头,“去吧。”
一场雪从长安落到了?京城,宫门前?的一条道全是被车轱辘撵出来的残雪,头上还在不断地飘着雪粒子,人出来一会儿功夫,肩头便白了?一层。
辛泽渊走到窗前?,唤道:“千君。”
话音刚落,韩千君便推开了?窗,探出一头脑袋来,欣喜地看着他,“辛公子。”
辛泽渊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别下车,又落雪了?。”
韩千君接了?包袱,放在身后的马车内,垂目看他,“那?你冷不冷啊。”
“不冷。”
韩千君又道:“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辛泽渊摇头,眸子内飘进了?冰凉的雪花,眼底却?含着浓浓暖意,宠溺地替她?挡住了?额头上的雪花,低声?道:“有千君在,没人能?为难得了?我。”
“我倒也没有那?么厉害。”韩千君趴在窗沿上,“太?冷了?,辛公子赶紧回去吧。”
“嗯。”辛泽渊,“你也早些回去。”
“好。”韩千君却?没动,舍不得与他分开,嘟囔地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辛泽渊一笑,“明日我来看你。”
“真的?”
“嗯。”
身后韩国公和辛夫人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
两个年轻人隔着窗说话,一个立在窗外,替小娘子拂着额前?的风雪,一个从里?面探出头,大抵是怕他冻着了?,一双手捧着他脸,不断地替他暖着。
两个孩子从相识到相爱,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却?经?历了?一场生别离,如?今又走在了?一起,做大人的心中除了?心疼,便只剩下了?成全,谁也不会去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