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成了首辅后 第13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市井生活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拿着他的银子开窑厂、养男人,转头还有个身份不凡的皇商保驾护航,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瓷厂老板姚月娥,而不再是封府小妾姚月娥,她会忘记他,然后完完全全地将他抹除。

  可是凭什么呢?明明是她欠他。

  封令铎心下一沉,脸色并不怎么好地开口道:“我是来与姚师傅算账的。”

  一句算账说得姚月娥愣了神。

  不待她问,封令铎兀自又道:“我不爱强人所难,姚师傅想离开封府,我不阻拦。但姚师傅既为生意人,也该明白将本求利,勿折其本的道理。”

  “所以……”姚月娥歪头看他,一副并没有听得太懂的样子。

  “……”封令铎梗了一下,换了更通俗的表达,“你得为自己赎身。”

  姚月娥怔忡片刻,“哦”了一声,开始低头翻找腰上的钱袋。这幅波澜不惊、无甚所谓的样子,看在封令铎眼里,竟比看她偷瞄薛清之时更为扎心。

  “你不会以为还我十两银子就够了吧?”封令铎反问,语气不怎么愉快。

  姚月娥目光警醒地看他,双手紧拽钱袋反问:“那你说要如何?”

  封令铎道:“那十两银子,是四年前的价格,如今要还,便要算是我当初借你,按照岁取四分息来算,如今你便该还我三十八两又四百一十六钱。”

  姚月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官府规定了贷款利息不得超过岁取二分,怎么到你这里要四分?!”

  封令铎面不改色,“那是官府借贷,我又不是官府,自然不能按照官府的利息标准来算。况且民间借贷,利息高者可达岁取六分,我只算了你四分。”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姚月娥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先认下了。毕竟若是她不服,这人铁定让她自己去报官,且不说她都才从衙门里出来,若是让徐县令那帮人知道她是封府逃妾,只怕是会得不偿失。

  姚月娥愤而不语,转身往矮柜去取银票,然不等她把手里的银票数清楚,身后又响起封令铎的声音。

  他道:“还有你在封府时收下的赏赐,有实物的还实物,没实物的需折算成银子归还。”

  “封溪狗!!!”姚月娥怒而转身,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到,“你真是不负其名!都送人的东西,还有能收回去的吗?!”

  “怎么没有?”封令铎云淡风轻,“你不是熟读大昭律法么?要我提醒你户婚律条十四的内容么?”

  “……”姚月娥被问得噤了声,谁叫户婚律确实规定了,主家赠予之物,若无约定不可撤销,则仍为主家家财,主家有权收回。

  终于扳回一局,封令铎虽脸上不显,心中却暗自得意。他从身侧的案台上

  扯来一张白纸,瞥了眼一旁的笔和墨,对姚月娥道:“欠条,写吧。”

  言讫长臂一推,将东西递到她面前。

  欠条而已,薛清有的,他也要有。

  况且算来算去,自己才是姚月娥最大的债主,凭什么只给薛清写欠条?

  封令铎这边腹诽,没注意姚月娥已经转身,从衣柜里抱出用床单包好的一堆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搁到了案台上。

  封令铎目光一凛,看见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都拿了出来——和田玉的簪子、耳钉、坠子,一对前朝三彩瓷花瓶,一块帝王紫翡翠玉佩,还有几件金饰头面。

  姚月娥当着他的面一一清点,最后又拿出几张当铺的质券,指给封令铎道:“一对和田玉手镯,当了二十两,一支红石芙蓉纹金簪,当了二十两,还有一串嵌南珠白银颈饰,一共六十两。这欠条,我就给你写够一百两,总行……”

  没说完的话,被面前人抬手沉默地打断了。

  姚月娥抬头,发现封令铎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又差了不止一点。

  “你说……这些东西,你全都二十两就当了?”

  姚月娥怔了怔,觉得这狗男人一定又想讹她,于是纤指一划,将上面白纸黑字的数额指给他看,“你别想着装不识字啊!清清楚楚写在这儿的,是我能胡诌的?”

  “……”战场上从无败绩的封令铎愣住了。

  什么叫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他今日可算是头一回领教了。

  那一对从他祖父手上传下来的极品和田玉镯,当初有人愿意花上千两都求不到的东西,居然被她二十两银子就给贱卖了?!

  胸口像是被泼进了一壶沸水,七上八下地翻涌着,封令铎觉得,自己要是再多在这里待上一刻,只怕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姚月娥的院子了。

  偏生他心中的所有翻覆,姚月娥浑然未觉。她三两下写完了那张欠条,秀手一延,就是一副慢走不送的架势。

  封令铎是捂着心口,脚步虚浮地从窑厂里出来的。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彼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看上这么个既不知书、也不达理的女人。

  似乎就是四年前母亲的生辰宴上,她将计就计地用几个家仆算计她的法子,回敬了几人的时候。

  那一晚,灯火葳蕤的庭院中,她被两个家仆堵在廊下。

  为首的,是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她曾动过把自家闺女荐给封令铎做妾的心思,针对姚月娥就成了家常便饭。

  封令铎是宴后散酒无意撞见他们,躲在假山后听了个大概。本以为像她那样一个柔柔弱弱、出身又卑微的姑娘,不说抵死不认,也该是懂得如何服软求饶,保全自身。

  没曾想,她就那么仰头怒视着那帮人,不仅认了自己的所为,还斥他们是罪有应得,害人终害己。

  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样,真是鲜活又讨厌,像极了封令铎幼时随祖父在北疆熬过的苍鹰、驯过的野马。

  如今想来,他大约就是在那时,对她动了几分浅薄的兴致。

  故而在听到几个家仆嘲笑她,不过是少爷看不上的乡下丫头之时,封令铎破天荒地动了恻隐之心。他走过去将人揽在怀里,让那帮出言不逊的恶仆跪在两人的房外,跪了整整一夜。

  而也就是那一夜,封令铎要了她。

  他生于戎马世家,祖上一直是替朝廷镇守北疆的将门,到了封令铎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父亲自幼体弱,只能留在京中修养,要守这祖宗家业,封令铎是跟着祖父在北疆长大的。

  许是环境使然,那些一如塞外风沙和荒野的东西,对他有着一股原始且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而他从小就明白,对付这些东西需要足够的克制和耐心。

  床笫之事,封令铎从来就觉得,男人天生比女人多一份直觉和本能。

  可是那一晚,饶是他如何克制,封令铎引以为傲的君子端方和冷静自持,都在与欲望的交缠中化为齑粉,他头一次不再那么游刃有余。

  从绵长到疯狂,这场情事像一场殊死的战役,他们谁都不打算放过谁。

  封令铎知道女子的第一次比男子难挨,可是从头到尾,身下的人都是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她咬他的唇,咬他的喉结,在他背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抓痕,一道又一道,像战役的勋章。

  好在彼时封令铎已过弱冠,虽是初尝人事,但毕竟不是什么毛躁的愣头青。他一直以为那一夜是棋逢对手,两人从彼此身上获得的欢愉,都多过了难受。

  可是直到此刻封令铎才明白,原来那次只是开端,宣布他从此迈入了一场漫长的输局。

  他是被对手麻痹大意的败将,而姚月娥也不是什么野马和苍鹰。

  因为她是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午后的马车摇摇晃晃,在早春的阴雨里走街串巷,不多时便停在了封令铎位于梅幽巷的宅门外。

  他冷着脸进门,又命令侍卫将车上的物件取了,几人行过两道垂花拱门刚至后院,便见一身便衣的叶夷简,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廊外。

  封令铎心情悒郁,并不是很想见他,叶夷简却丝毫没有觉悟地凑过去道:“徐县令说要为我置办间宅子,问我想住哪里,我随口说了梅幽巷,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指着封令铎后院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园子道:“他给我找了与你这间,一墙之隔的宅子。我往后只要挖个密室或者地道出来,我们就又可以住在一起了!”

  面前之人无甚表情地“哦”了一声,敷衍至极的态度。

  叶夷简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一言不发地尾行,却见封令铎转身睨他,问:“晚宴如何?”

  “晚宴挺好啊,”叶夷简道:“就是吃喝玩乐、歌乐喧阗,还能有什么?不过……”他顿了顿,继续道:“御供选瓷的事,薛清倒是做出了让步。”

  “怎么说?”封令铎蹙眉。

  “之前薛清似乎是属意姚月娥的,”叶夷简道:“晚宴上,他松口说会从一个月后的瓷展再决定。”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叶夷简接话,“闽南商会接下来会试图拉拢姚月娥,与她冰释前嫌,之后……”

  说不定能借着姚月娥,打入商会内部。

  叶夷简故意话说一半,就是为了观察封令铎的表情,如今见他果真一脸凝肃,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畅快。

  他拍了拍封令铎的肩,安慰到,“依我看姚月娥那性子,完全冰释前嫌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正好,我们以她为饵,钓一钓那帮胆大包天的鱼。”

  意料之中,叶夷简挨了某人一记眼刀,他却来了兴致,继续叨叨,“俗话说得好,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再说姚月娥还只是你封府一个妾,哦不对,是前妾,跟你现在可以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叶少卿,”前面的人温温淡淡地开了口。他回头睨着叶夷简,恍然道:“本官忽然想起,上次去兰苑丢了只海棠并蒂的香囊,还麻烦叶少卿替本官寻回来。”

  “哈?”叶夷简傻眼,偌大个兰苑要他去寻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香囊?不是为难他是什么?!

  不过还好海棠并蒂纹样并不难找,明日他就派人去集市上买他十个八个!

  “哦!险些忘了。”封令铎推开隔扇门一隙强调,“那只香囊绣样特殊,可以说全大昭找不出第二个,所以别想随便买一个来应付我。”

  叶夷简:“……”

  

第14章 交易猛男红耳

  御瓷选拔的消息甫一传出,整个建州、乃至闽南路的瓷商皆开始了摩拳擦掌的准备。

  瓷厂里冷了几日的窑口前,终于再次围满了人。上一次开窑到一半被陈方平打断,里面的成品都尚未来得及查验。

  姚月娥穿着烧窑时的粗衣,矮身蹲在窑口,将里面的瓷盏一个个往外拿。

  最先出窑的是一只绿褐色底,带有冰裂纹的瓷盏,姚月娥拿在手中端详,只觉盏上纹样仿似茶叶粉末,不同于钧窑、汝窑的瓷器,这只盏有一种独特的古朴感,素雅清淡。

  而越往窑顶走,随着燃烧时温度的升高,开裂和脱釉、

  沾底的瓷盏越来越多,这么一盘点下来,几乎八成接近九成的瓷盏,都是品相不太好的残次品。

  直到全部瓷盏取出,一窑将近四百个的泥胚,最后留下的就只有不到二十个。

  姚月娥有点沮丧。

  “师傅你看这个。”齐猛捧起其中一个递了过来。

  束口的样式,浓黑的釉底,其上满布大小不一的丝状结晶,层层叠叠,如绵绵春雨,又似雪兔毫毛。

  姚月娥心头一凛,赶紧接过来仔细查看。早春潋白的天光下,那些层叠斑纹不仅绵实细密,在阳光的照射下,更会显现出一种银中带青的色泽。

  “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她想起父亲手抄里关于鉴盏的一句语评,心中阴郁霎时一扫而空。

  “这是……兔毫盏!是银兔毫!”姚月娥笑得见牙不见眼,将那只盏在手里摩挲了好几遍,才对齐猛道:“我先将这只盏收了,其余的成品你放进库房里去。”

  她起身就走,须臾又驻足回头对齐猛嘱咐,“其余的残次品,找几个人同你一起,拉去山口都砸了。”

  “砸了?”齐猛难以置信。

  “嗯,”姚月娥点头,“都砸了,一个不许留下。”

  “可是师傅!”齐猛唤住姚月娥,一脸惋惜道:“这些次品里有好些只是沾底或者釉色不均,虽算不上精品,但成批卖出去,至少能赚个回本,再说这些原料也都不便宜……”

  姚月娥闻言微愣,但很快她便笑着问齐猛到,“你把盏底翻过来,看看那里是不是落了咱们姚家瓷厂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