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馥薇
“谁让你效劳了?”封令铎一脸嫌弃地蹙眉,“做事别只往一个方向想,有时候一条路顺着走不行,逆着试试,却未必如此。”
“啊?”叶夷简一头雾水。
“我不能拒绝黄慈送我美人,难道还不能让那美人拒绝我?”封令铎给了叶夷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复又道:“找个你手下嘴严且会演戏的人过来。”
“啊?!”叶夷简错愕,又听封令铎忽然提醒,“还有姚月娥那边……”
“是是是,知道了。”叶夷简不耐烦,打断他道:“会瞒着不让她知道,放心吧。”
“不,”封令铎言简意赅,“你不仅得让她知道,还得让她知道人是黄慈硬塞给我的。”见叶夷简面露不解,封令铎才不甚耐烦的补充,“看看她什么反应,而后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叶夷简怔忡了半晌,看着那人甩袖离开的背影,嫌弃地骂了句,“德行!”
*
窑上的事安排不过几日,第一批御供便已经烧制好了。
姚月娥派人去请薛清来验收,下午未时正刻,薛清的马车停在了窑厂门口。
展会过后,两人也是多日未见,虽然姚月娥因着之前瞒她一事对封令铎发了脾气,但薛清到底不同,姚月娥分得清场合,故而今日的接待也是恭敬周到,挑不出错处。
寒暄过后,两人很快来到库房,姚月娥将货架上的第一批成品呈给薛清看,紧张又忐忑地望着他。然待薛清的目光逐一扫过面前的乌金盏,最后却拾起紧邻货架上的一只茶叶沫问姚月娥,“这是那位赵老板的订单吧?”
姚月娥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赵老板,应该是封令铎假扮的那个扬州商人。她不知道薛清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得如实回到,“是,烧制茶叶沫所需温度低,有时候一窑乌金里也能出几个,我便都留下了。”
薛清“嗯”了一声,转而却问:“那位赵老板……与姚师傅是认识的么?”
姚月娥被问得愣了一瞬。
如今她不想和封令铎扯上任何关系,更担心自己之前封府逃妾的身份被人知晓,便只能避重就轻地回到,“一个旧识而已,不熟。”
“哦 ?“薛清挑眉,侧身意味深长地瞧她,笑到,“怕是不像吧?毕竟一个不熟的旧识,似乎没有必要置身险地亲自营救姚师傅,更没必要在展会上因着跟薛某赌气,非要争个胜负。”
“赌气?”姚月娥疑惑,显然抓错了重点。
薛清闻言了然,笑着自语道:“看来薛某猜的没错。”
谎言被当面戳穿,姚月娥到底有些赧然。她悻悻避开薛清的眼神,略微不悦地反问,“这对薛老板来说重要么?”
薛清笑笑,答非所问地回了句,“他不适合你。”
“什么?”姚月娥以为自己听错了,薛清却低头将手里的茶叶沫搁回架上,温声道:“你若嫁他,便不能再烧瓷。”
姚月娥不言,半晌才笑着道:“薛老板多虑了。”
封令铎怎么可能娶她,他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不甘心罢了。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沉默下来。
库房的门口,齐猛抱了包东西,着急忙慌地进来。可甫一见到姚月娥身后站着的薛清,他登时变了脸色,脚步错乱地回头就跑。
“齐猛?”姚月娥疑惑,当即叫住了他。而齐猛却好似没有听见,依旧是闷头往外跑,被姚月娥一声厉喝才给唤住。
“你鬼鬼祟祟地是想干什么?”姚月娥蹙眉行上前去,眼神落在他怀里那个布包,却见他双手一紧,慌慌张张地就将东西藏到了身后。
“拿来。”姚月娥声音沉冷,脸色也是不常见的严肃。
齐猛瞧了眼姚月娥身侧的薛清,头一回忤逆了她的意思,摇头将东西藏得更紧了。
姚月娥见状也是失了耐信,冷着脸上前要抢齐猛手里的东西,两厢拉扯之下布包散开,里面的东西冷不防滚落出来,哗啦一声砸了满地。
这一砸,姚月娥和薛清都愣住了。
齐猛脸色大变,着急忙慌地去拾捡地上的碎瓷,姚月娥却蹲身拽住了他。
“这些东西……”姚月娥脸色煞白,盯着手里那边还落着姚家瓷厂印记的碎片问齐猛道:“这些次品不是都让你拿去山口砸了么?怎么会还在你手上?”
齐猛不语,半晌才嗫嚅着道:“这些……其实是我们今早才从集市上收来的。”
“什么?!”姚月娥愕然。她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薛清,见他也是副骇然惊愕的模样,心里不禁一凉,复又追问齐猛道:“这些次品都流向市场了?什么时候的事?”
齐猛抿唇,却也不再隐瞒,直言道:“当是在姚家被选为御供后不久,这些次品就被人收购,而后便借着姚家一举成名的噱头,在市场上被高价买卖……”
姚月娥愕然不语,半晌才缓下心中纷乱,忐忑地看向薛清。
无论是前朝还是大昭,御供选购的款式是绝对不可流向市场,供人买卖私有的。这件事往小了说都是僭越,往大了说更可当谋反论处,是杀头诛族的大罪。若是再被有心之人诬陷,说姚月娥打着御供的名号,将次品私卖与民间以敛财……
姚月娥不敢往下细想。
薛清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蹙眉问齐猛道:“那这些次品可有查清来源和数量?到底多少流向市场,能不能全部追回?”
齐猛抿紧双唇,摇了摇头。
气氛陷入僵持,几人沉默着不说话,半晌,姚月娥听见薛清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此次的御供款……怕是只能将姚师傅除名了。”
姚月娥沉默片刻,问薛清道:“可否请薛老板宽限些时日?实则姚某手上还有一款新烧制的茶盏,碍于技术不够成熟,成品量不稳定,故而上次展会才没有拿出来。”
“哦?”薛清挑眉,忖了半晌终是松口道:“那薛某最多可再给姚师傅半个月的时间,届时头一批的御供样品要送至京师内侍省,往后就不能再变了。”
“嗯,”姚月娥点点头,“那就多谢薛老板了。”
姚月娥脸色凝重地送他出了大门,临上车前,薛清提醒姚月娥道:“这次的事,一定是窑厂内部出了奸细,若是不将原委弄清,将奸细找出来,怕是以后还会横生祸端。”
姚月娥神色复杂地点点头,送走了薛清。
另一边,建州最繁华的角楼巷里,赌坊的生意正是热火朝天。
梁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子,这才想起家里还等着他买肉和米回去的老爹。买定离手,现场的氛围愈发躁动,赌徒们张狂地喊着“开大开小”。
玩了九把就输了九次,他梁三就算运气再差,也不至差成这样。
也许下一次,再一次,就翻身了呢?怎么会有人一直赌一直输的道理?!
思及此,梁三咬了咬牙,整个人往桌上一趴,就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押注位。
“大!”他声嘶力竭地怒吼,“我买大!我就不信了,连开九次小,怎么都得开一次大吧?!”
现场霎时静下来。
半晌,那负责摇骰子的庄家冷笑着对梁三道:“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这位兄弟的赌债,似乎都才还清不久吧?”
梁三闻言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目光魔怔地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开!”
庄家不再纠缠他没钱这个问题,只语气清淡地警告,“赌坊的规矩买定离手,梁三,你可要想好了。”
“我叫你开!”梁三怒吼。
庄家一愣,当真在一片起哄声中掀开了骰盅。
二四三,九点小。
梁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待他回过神来,梁三惊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几个堵坊伙计给钳制住了。
看热闹的人都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梁三挣扎无果,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
“我、我我可以给你写欠条!像上次一样,按四分利,我很快就能还上,你相信……”
“啪!!!”
一记惊响在耳边炸开,梁三被打得眼前发花,只觉脸颊像燎了火似得疼。
而庄家却似呀咧嘴地甩了甩手,蹲身下来对他道:“上次写欠条的时候就跟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你次次都这么搞,我们东家的赌场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做!做的!做的!”梁三痛哭流涕,拽住庄家的袍角哀求到,“你们东家拿我的手也没用啊,我、我我真的、真的保证只要七天,哦不!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把钱还了!”
“呸!”庄家一脸厌恶地将他踹开,道:“你这种烂赌徒我可见得多了!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我要是纵着你,你只会愈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言讫,他抬头对周围的伙计怒道:“还站着看热闹呢?不快点把人给我拖下去?!”
伙计闻声而动,任凭梁三如何哭求都无济于事,很快他便被几人拖进了赌坊的一间暗室,门扉轰然拍合,梁三被人摁在了一张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
白光乍现,森寒刀刃落下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梁三有些恍惚地望过去,只见一位身着麻衣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案台旁边,来人正是黄慈府上的老管事。之前还甚是嚣张的庄家见了他,立马换了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将方才的事逐一汇报了。
也是到了这时梁三才发现,这间赌坊竟然也是黄慈的产业之一。
“你们是故意让我欠下赌债……”梁三错愕,但很快又哀嚎着求他道:“你知道我东家是贡户,待我回去再拿些瓷盏去集市上偷偷换了,我很快就会有钱还您。”
“哦?”黄管事不动声色地挑眉,温声道:“可我听说,你家窑厂上那个叫齐猛的人,今早还在四处搜罗你之前卖出去的那些盏,你的事怕是很快就要被他们查到了。”
他一顿,故意加重了语气道:“倒卖贡品可不是个小罪,到时候别说你跑不掉,就怕是你家里那个年迈的老父都难逃罪责。”
一席话说得梁三哑了口,他讷讷地看着黄管事,半晌才双唇颤抖地不知嗫嚅了句什么。
黄管事却踱步行过来,好言好语地对他道:“你若想活着,其
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梁三心头一凛,抬头看他。
黄管事哂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你若不想等着姚月娥查到你,倒不如……先让她没办法查你。”
第23章 算计为给媳妇守身,连屎盆子都敢扣……
自上次封令铎交代了要让姚月娥知道黄慈塞女人这件事,叶夷简连日来都很犯愁。
按照上官封大人的要求,提这件事的时候要迂回、要委婉、要避免刻意而为,让人起疑。
于是第一次,叶夷简选在姚月娥从窑上回来的时候,许是时日不早,对方过于疲累,叶夷简那么随口一提,对方根本没听,等他自己叭叭地说完,姚月娥才大梦初醒的模样,追问:“方才大人说什么?”
“……”叶夷简无语,重复一遍只会显得刻意,便只得摇摇头,将话都忍了回去。
几番尝试、旁敲侧击,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叶夷简不负众望地完成了封大人的嘱咐。
眼看姚月娥一张俏脸染上愁色,整个人都心事重重地沉默下去,叶夷简只觉于心不忍,刚想宽慰两句,却听对方半晌叹到,“好好的姑娘……还真是委屈了。”
“……”叶夷简终于死了心,按照封大人的吩咐,在某一次他莅临府邸的时候,事无巨细地将姚月娥的反应汇报了。
封令铎云淡风轻地回了句“知道了”,而当晚,叶夷简就听闻说,黄慈送去的那名女子,以身体抱恙为由,自请连夜搬去了偏院。
这件事困惑了叶夷简好久,终于在今夜侍卫递消息的时候被他问了个清楚。
原是那女子通些药理,毕竟后宅险恶,什么媚药、毒药、堕胎药……防不胜防,若是完全不懂,怕也是爬不到太高的位置。
封令铎正是利用了这点,天天让人熬制补肾壮阳、疏肝理气的药汤。而且他还夜夜与叶夷简送去的那名手下“长谈”,据说房中常有凄戚惨叫,彻夜不歇。
大约也是被前朝那位阳事不举、酷爱施虐的皇帝惊骇,在亲眼目睹了侍卫趴着被一张舆床从封令铎房里给抬出来后,那女子吓得当场晕厥。
次日,她就称自己犯了旧疾,自请连夜搬离了封令铎的主院。
这样一来,往后就算黄慈的人问起来,侍妾为了应付差事,也只能骗说赵公子一切如常。
没想到封令铎这人平时要强得很,可为了给媳妇守身,竟连阳事不举这种污名都敢往自己身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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