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成了首辅后 第31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市井生活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傍晚的夕阳金灿灿的,落在河里像洒了一把碎金。大街上车水马龙,小贩们吆喝着手里的货物,比肩继踵、人声喧阗。

  封令铎独自行着,在一间颇为气派的花炮行门口停了下来。

  他记得姚月娥刚来封府的时候,有一次夜里翻墙崴了脚,就是为了跟着封令菀去看烟火。

  听她自己之前的说法,五岁时父母死于饥荒,想必能亲眼见到烟火的机会确实有限,喜欢也不足为奇。

  如是想着,封令铎心头不禁浮起一丝酸涩,一时又有些失神。

  “郎君?”耳畔一个沙哑的声音将他唤醒。

  封令铎转头,看见花炮行的掌柜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倾身问询到,“郎君可是要买花炮?”

  “嗯,”封令铎微笑颔首,扫一眼掌柜铺子里的花炮道:“这些,全都要。”

  “啊?!”掌柜闻言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封令铎却浑不在意,从腰间取出一张银票推给掌柜,兀自补充,“晚上戌时正刻前,帮我送去南浦溪拱桥。”

  片刻呆愣后,掌柜立马叠声应是。

  封令铎转身出了花炮行,天边一线青黑的云层,似乎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一个卖伞的货郎见状凑过来,笑着提醒他,“晚上恐是会下雨的,郎君要把伞吗?”

  封令铎一怔,而后轻轻将腰间那只张牙舞爪的香囊,端端正正地摆弄到身前,转头对那货郎笑着道了句,“不必。”

  *

  雨声淅沥,菱花窗外的廊檐水滴成帘。

  姚月娥将匣子里的撇口盏递给薛清,侧身拨亮了桌上的纱灯。

  葳蕤烛火下,薛清手里的那只釉盏色泽莹亮,其上分布着密密层层的银光细纹,犹如雪兔毫毛,从盏底一直覆盖到口沿,斑纹清晰、干净、层次丰富……

  饶是见惯了瓷盏精品的薛清也忍不住惊叹,目光炯炯地盯着手中杯盏,欢喜道:“确实是上好的银兔毫,薛某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如此精妙的釉色了。”

  作品被人夸奖,姚月娥自然是高兴的,她有些羞赧地问薛清到,“那依薛老板看,姚家的兔毫盏比起乌金盏怎么样?”

  薛清看破不说破,半笑着转头瞧她,明知故问,“姚师傅自己觉得呢?”

  姚月娥当然不客气,逮住机会理直气壮地道:“我觉着这兔毫盏可比乌金盏好了不止一点,简直巧夺天工、精美绝伦,是不可多得之珍品!”

  薛清闻言轻哂,坦言道:“知道了,你的兔毫盏,我这次会托人一并送入上京。”

  “好的好的!”姚月娥高兴起来,“多谢薛老板提携!”

  薛清笑笑,眼神落回手里的茶盏,问姚月娥道:“听说你为了烧制兔毫盏,还改良了窑炉结构?”

  “嗯,是的。”姚月娥不隐瞒,坦然道:“以前的龙窑结构导致燃烧温度不够,所以我把出风口从上面改到了下面,这样一来窑内炉火会因为气流,在触及窑炉顶部的时候,再折返底部。温度便能在窑炉之内保存更好,更能达到兔毫盏所要求的高温暗火氛围。”

  薛清挑眉,眼神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那兔毫盏的成品率如何?”

  姚月娥想了想,道:“实话说,还是不高,但比之以前已经大大提升。”

  言讫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完成御供任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薛清被她最后这句给逗乐,朗声笑了几句,才放下手中茶盏,颇有些严肃地问姚月娥道:“那你可考虑过未来当如何?”

  这句话,倒是把姚月娥问住了。

  她怔愣地将双眼眨了眨,有些懵懂地道:“未来……就一直在闽南烧窑,不好吗?”

  “也不是说一直烧窑不好,”薛清略抬了抬唇角,言语间都是惋惜,“只是我觉得姚师傅如此天赋,若是只一味复刻前人之物,还是有些浪费了。”

  “嗯?”姚月娥歪着脑袋,不明白薛清的意思。

  薛清又道:“厚铁胎黑釉盏,前朝时期便有烧制,虽因战乱原因,导致一些技艺失传,但若是一味复刻,终究是浪费了姚师傅的天资。”

  长到这么大,姚月娥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天资过人,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薛清,越发懵懂地追问:“那薛老板的建议是……”

  薛清倒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要有新的想法,总是窝在一处定然不行。要走出去,观世界,特别是烧盏一事之上,姚师傅当时比薛某更懂。瓷盏所讲究的雅和韵,定是后天修养所得,薛某手下有门路,有人脉,皆可为姚师傅所用,姚师傅可以考虑一下。”

  一席话说得姚月娥失了神,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那个白衣玉冠的男人,试探到,“薛老板的意思是……”

  “姚师傅有没有想过随薛某入京?”薛清单刀直入,“上京城是整个大昭最为繁华的地方,其中不乏瓷器书画大家,姚师傅若是能师从他们,亦或是结交学习,想必于烧盏之上是会有收获的。”

  他一顿,缓下语气复又道:“姚师傅可以想想薛某的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姚月娥,让她无端就乱了心跳。

  实则在方才薛清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前,她从未想过所谓的未来。她觉得有一间小窑厂,能养活自己,能顺带养活那些一直跟着她的兄弟,便已经知足。

  对她来说,目前带过最好的地方,仅仅是封府后院里的那一方天地。

  而上京那样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只是幼时同爹娘去过的那次。

  那日恰逢小年夜,南门大街上人潮熙攘、车水马龙,真真是灯山上彩,锦绣交辉。

  她趴在爹爹的背上,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烟火。

  巨大的五彩火树腾空而起,金碧相射,仿若银河倒泻,更如吹落星雨。小小的姚月娥被这样的繁华迷了眼,竟依稀生出一种奇怪的征服欲,仿佛等自己再长大些,就会成为这些繁华里的一部分。

  可惜后来世事多变,生活上的锉磨让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妄想自己伸手范围之外的东西,心里的那点野望,也就渐渐地被后宅里的鸡毛蒜皮给磨灭了。

  如今听薛清这么乍然一提,姚月娥才惊觉,原来自己曾经也是想过所谓的“未来”,尽管那样的未来很模糊,也很遥远。

  窗外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姚月娥回神望去,看见刘叔不知何时行了过来,正在一扇一扇地放着避雨的竹帘。

  姚月娥起身为薛清烧茶,有些愕然地问刘叔道:“下雨了?”

  刘叔点点头,道:“最近本来就是梅雨季,下雨不奇怪的。”

  姚月娥应了一声,抬头往刘叔身后望去,问他到,“怎么没见到齐猛和六子他们呢?”

  “他们去看龙舟烟火了。”刘叔道。

  姚月娥蹙眉,“今晚有烟火?”

  “有呀,”刘叔拉好最后一扇竹帘,转身回姚月娥到,“今日不是五月初五龙舟节么?建州城在南浦溪有龙舟烟火会,齐猛和六子用过晚膳就出门了。”

  话落,姚月娥几乎是当即便愣住了。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刘叔,问他到,“今日……是五月初五?”

  “是呀,”刘叔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见姚月娥也没有别的吩咐,这才下去了。

  “姚师傅?”薛清看着眼前兀自出神的人,提醒她道:“你的茶水快洒出来了。”

  姚月娥一怔,这才有些赧然地盖了烧茶的碳炉,对薛清笑笑表示歉意。

  “薛某方才的话,姚师傅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薛清道:“若是想好了,等薛某回京的时候,姚师傅可以同薛某一道。”

  “嗯,”姚月娥点头应了,却怎么看都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主人无意留客,薛清自也不好继续叨扰,他在门前与姚月娥辞别,上车时,却被身后姚月娥的声音唤住了。

  她以手遮雨小跑而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薛老板待会儿是直接回府么?”

  薛清点头,又听姚月娥道:“齐猛和六子还没回来,窑上没人驾车,敢问薛老板若是顺路的话,可否载我一程?”

  薛清没有推辞,撩开车帘示意姚月娥先上去,直到她坐进了马车,薛清才问她道:“姚师傅要去哪里?”

  姚月娥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则我今日约了人在南浦溪,可是近来忙着兔毫盏御供的事,给忘了,方才想起来,就说顺路过去看看。”

  “哦?”薛清挑眉,颇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天色,便也没说什么,让车夫驱车往南浦溪去了。

  片刻后,马车终于赶到了南浦溪。

  因着下雨的原因,龙舟烟火会一结束,游人便三三两两地散了。如今夜虽不深,但满地都是游人扔掉的残物和踩碎的纸灯。偶有几个逗留的人影,大多是醉汉亦或拾荒者。

  河边的堤岸上还挂着彩灯,有些已经在雨中熄灭了,灯光零落地落在河面,怎么看都是一副凄凄寥寥的模样。

  姚月娥沿着河边走了一阵,直到薛清从后面追上她,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带伞。而薛清似是不放心留她独自在这里,硬是撑伞陪她走了一路。

  姚月娥觉得不好意思,加之也没有看见封令铎,便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就是在两人转身的这一刻,穿过眼前的层层雨幕,姚月娥竟和拱桥上的封令铎四目相对了。

  他穿了身竹青色圆领大袖衫,腰间一条深碧色绦带,玉冠轻氅,绿竹青青。

  只是……他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浑身衣袍尽湿,凝结成滴的雨水沿着他的鬓角和鼻尖断线似得往下落,哪有半点君子如竹的雅姿,怎么看都像一片被狂风暴雨摧折过的败叶。

  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姚月娥一时有些怔忡,只沉默地伫在原地,直到封令铎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到了身后的薛清。

  怒目切齿、咬肌贲张,原本只是三分的怒火仿佛被泼了一勺滚油,瞬间炽焰高涨,烧得无法无天。

  姚月娥下意识便将薛清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挡在他身前,往封令铎的方向快跑了两步。

  “你……”姚月娥想说话,却发现话都哽在喉头,只好不痛不痒地问了句,“你怎么也不带把伞啊?”

  封令铎没有回应她。

  他好似浑然未觉姚月娥的话,一双深眸紧紧攫住她身后的薛清,眼神冷得可怕。

  “所以你……”封令铎问,声音凛寒如冰,“方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

  

第32章 初心湿淋淋的大狗子

  “所以……你方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姚月娥被问得怔住,回答的话哽在喉头,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薛清。

  封令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雨水顺着睫毛淌进眼睛,他却一眨不眨地攫住姚月娥。

  伞是封令铎故意不带的,本打算借着下雨淋一场,再为她送上一场烟花盛

  宴,按他之前对姚月娥的了解,大约是足够让她心软的。

  可是没曾想……

  人是来了,后面居然还跟着个碍眼的薛清,而这场原被当作了衬景的雨,活生生变成了惩罚,烟花也没心情放了。

  封令铎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他看了眼姚月娥身后为她撑伞的薛清,真怕自己情绪失控,跟人打起来失了体面,于是咬紧牙关,转身走下了拱桥。

  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姚月娥到底不忍。

  她追上去,扯了他的袖角解释,“确实是因为窑上的事,最近太忙了,忘记了日子,不如下次我请你……”

  手中的衣角被猛然抽回,姚月娥踉跄一步,抬头却见封令铎双目泛红地盯着她,笑着反问:“是么?”

  那语气轻蔑、傲慢,是她所熟悉的封令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