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馥薇
他叹气,起身道:“反正她也忙,那就只有我进去,亲自一勺一勺地喂给她了。”
齐猛简直被这人不要脸的样子气死,却又偏偏无话可说,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怒气冲冲地走了。
另一边,姚月娥刚好撩帘子进来。
她撞见怒容满面闷头狂走的齐猛,一脸懵懂地问封令铎,“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封令铎摆出副无辜的样子,摇头道:“不知,许是看见我送的点心,太开心了吧。”
“开心?”姚月娥蹙眉,只觉齐猛那副样子怎么看,都和开心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封令铎若无其事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姚月娥的视线。
*
夜里起了风,桌上的烛火滴滴答答,淌了满台的烛泪。
桌上更漏窸窣,早已是将近二更的时候,封令铎放下手中书册,抬头摁了摁酸胀的眉心。
等待的时光别样难熬,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封令铎起身为自己斟一杯热茶,身后终于响起某人熟悉的脚步。
姚月娥披着一身的冷雾,推门见封令铎竟还在。
“不是叫你先回去的?”姚月娥蹙眉,语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封令铎笑起来,将新烧的手炉递给她,大氅
一揽就把人裹进了怀里。
初冬的夜处处都透着寒气,只有姚月娥心头暖意盎然。
两人一起坐车回了青花巷的宅子。
碌碌车轮,寒风浸骨,可眼前宅院的景象却让初冬夜晚的寒意一扫而空。
姚月娥怔忡地看着满院高高低低的彩色灯笼,眼里是疑惑与不解。
封令铎牵起她的手,笑到,“姚师傅日不暇给、夙兴夜寐,大约是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姚月娥眨眼,看着屋室里摆放整齐的礼器和首饰倏尔回神。
“今日……难道是我的生辰?”
封令铎没说话,笑着点点头。
“可是……”姚月娥愈发地狐疑,“那些礼器和首饰好像是……”
“来。”没等她说完,腕上一紧,封令铎领着她行入了屋室。
采衣、襦裙、长裙礼服,发笄、发钗、以及佩绶……这分明是女子及笄礼上才会用到的饰物。
姚月娥兀自纳闷,抬头便见正堂圈椅上方,两个熟悉的名字映着烛火,静默不语,像幼时父母双亲含笑看她的眼睛。
心中疑惑渐明,姚月娥胸口一紧,紧接着便酸了眼鼻。
身后的人手捧礼器行来,温声笑到,“你来封府时初满十五,想是没有办过及笄礼的。”
他顿了顿,垂眸注视姚月娥道:“这场仪式虽说晚了五年,但我想倘若你父母在天有灵,当是非常想见证自己女儿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姚月娥沉默着,泪水却早已洇湿双颊。
她记得天福年的那一场饥荒,是爹娘舍了自己的口粮才保下她的命。
所以往后的十余年里,无论她遇到什么事,过得多么难,姚月娥从未想过要放弃。
她只有拼尽全力地活下去,拼尽全力地爱自己,才能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很庆幸的是,她做到了。
泠泠水声响起,封令铎在盥盆里净了手,拿起托盘中的玉梳为姚月娥梳发。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加笄、上簪,姚月娥接过醴酒,对着爹娘的牌位郑重地跪下了。
然而身侧烛光微晃,姚月娥侧头,只见封令铎将身前袍裾一撩,竟也跟着一道,跪在了父母牌位之前。
“伯父伯母福安,”他声音清朗,笑靥盎然,“晚生封令铎,字恪初,忝列大昭新朝参知政事,仰慕令爱已久。晚生不才,愿以薄宦之身护其往后余生,今以天地为鉴,许以婚约。晚生当珍之、重之,以其志为己愿,不以后宅家事束其施为,但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对前方深深一拜,“望伯父伯母成全。”
话落,封令铎转过来,迎着姚月娥怔忡的目光,道:“等到新政能够平稳施行,朝纲稳固,我便辞去朝中职务,同你做一对寻常夫妻,只是……”
他语气微顿,颇有些无奈道:“到时候我一不会烧瓷,二不会管账,只能承蒙姚师傅不弃,舍一口软饭,在下定当摆正位置,倚娇作媚、以色侍人……”
“呸呸呸!”姚月娥破涕为笑,伸手捂了封令铎的嘴,嗔他道:“你都乱七八糟瞎胡说些什么?!别让爹娘觉得我找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当郎君。”
“哦,”封令铎听话闭嘴,可是好半晌才回过味来——姚月娥方才似乎说的是“找了个……郎君”。
郎君……
心头像燃起一点小小的火苗,燎烧得封令铎心头荡漾,连嘴角都压不住。
等到姚月娥行完及笄礼,封令铎又领着她去了后院,点燃两只烟花棒递给姚月娥。
细碎星辰跃于指尖,银芒闪烁,微光流转,照亮了周围方寸的天地。
封令铎站在她身侧,颇有些遗憾地道:“今日本来还为你准备了烟花的,可惜现在时辰太晚,要出去放的话,大约会被别人控诉扰民。”
姚月娥晃着手里的烟花棒,玩得不亦乐乎,好半晌才顾得上搭理封令铎,若无其事地回他道:“不打紧,等我和薛老板从广州回来,大约也就是腊八节了,到时候再唔……”
姚月娥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咬到舌头。
她看着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你说……你要和谁去广州?”眼前男人表情危险,一副随时准备将她就地正法的模样。
“啪!”
重重地一掌落在封令铎后背。
封令铎冷不防被拍得一个趔趄,回头却见姚月娥甩着拍得惊痛的手,怒目瞪他道:“怎么?!本家主要和薛老板薛清去广州贩货,你有意见?!”
“……”封令铎无语,心道今时不同往昔,硬气起来的姚月娥,他确实是惹不起。
于是脸上的不悦退去,换上人畜无害的神情,揉着姚月娥的手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姚月娥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掐着手指算了一阵,道:“最多两个月,也就是腊月的时候。”
两个月。
两个月以后,新政的事情应该已经料理完毕了。
到时候朝政安稳,休养生息,他便可以辞官,寻一处清幽僻静的地方跟姚月娥一块,做一对寻常的饮食夫妻。
凭他这一身的武艺,到时候姚月娥要去哪里行商贩货都不是问题,他可以跟着她到天涯海角,当她一个人的护卫。
如是想着,心里也没有方才那么不悦了。
可是揉着那只凉沁沁的手,在想到往后长达两月的独守空房,心头的火到底是没咽下去。
“嗯?诶、喂?!封溪狗!!!”
腰上一紧,姚月娥身体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大头朝下地扛在了肩上。
为了不让姚月娥生气,这醋是不能随便再吃了。
可他心里烧着,姚月娥总得给他吃点别的。
思及此,封令铎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一脚踹开了两人寝屋的门。
*
三日后,就是姚月娥离京的日子。
初冬的清晨漫着薄雾,因着要赶路,姚月娥起了个大早。
封令铎今日有朝会,寅时正刻便起床走了,姚月娥醒来的时候,床榻一侧已是空空如也。
虽然她嘴上总说着不在意,可真到了一别数月的时候,没有正儿八经地道个别,姚月娥心里总是不爽快,以至于见到了薛清,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日头升上来,白晃晃的没有一点温度。
姚月娥跟着随行的货样出了城,站在道路一侧同伙计一起清点人数和车辆。
一阵橐橐的马蹄由远及近,浓雾弥漫的城门口,一队人马拨开云雾,在姚月娥的队伍面前停了下来。
高马之上,身着便服的封令铎腰背笔直,饶是穿着文人墨客喜爱的圆领大袖衫,一身如弓如剑的武将气势也难以隐藏。
“你怎么来了?”姚月娥从车队里小跑出来,懵懂又惊喜的模样看得封令铎心头发软。
他满脸不悦地扫了眼车队后面的薛清,众目睽睽之中翻身下了马。
“你们……”姚月娥看着封令铎,再扫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叶夷简,疑惑道:“今日不是有早朝吗?”
“对啊,”叶夷简满脸无奈,“一下了早朝,我们封参政就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赶过来了。”
“哦……”姚月娥无所谓地应了,手臂一紧,再看,自己已经被封令铎扯到了面前。
“你……做什么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姚月娥到底不好意思,可是挣扎无果,只能红着脖子瞪他道:“在外面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谁知封令铎全然不理,从包袱里取来一件簇新的兔毛大氅,给姚月娥披上了。
“本来想送你那件狐皮的,”封令铎低头给她系着胸前的绦带,道:“但叶德修说你路途遥远,狐裘太招眼,恐会惹祸,我就想着等你回来再给你。”
“啊、啊好。”姚月娥被桎梏在身前,说话时,对方温热的呼吸擦过额发,让她心跳慌乱。
她回头看了眼默默站在一旁的薛清,不太好意思地给了他一个无奈地笑。
然而下一刻,姚月娥就被某人扣着后脑,将脸转了回去。
封令铎眼神幽怨地看她,抬头扫到薛清的时候,浑身戾气又重了三分。
他缓而慢地整理着姚月娥的衣襟,用恰能让薛清听到的声音叮嘱姚月娥到,“晚上睡觉可以将大氅搭在被子上,你睡觉不安稳,总爱踢被子,故而要当心……”
“啊!!!——”
姚月娥被他突然提起的这茬臊死 ,捂住他嘴的同时扫了眼他身后站着的叶夷简。
很是识趣的叶少卿当即失聪,一副望天望地绝对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字的模样,姚月娥这才悻悻地放开了封令铎,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再乱说。
“封大媳妇”很是温顺地闭了嘴。
但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食盒,还专程转到薛清站着的车架前才打开——是素有“在京第一”之称的王楼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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