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叶晋则在目送两人远走后收起手中的长棍,抬脚返回院中,而他回去后不久,高二和齐荣便从大门走了出来,趁无人之际,也在黄沙飞扬的地上练起功夫。
锦盘和三娘则是用过早膳后才在后院打拳练剑活动活动筋骨。
姜幼安跟锦月便在廊檐下一边走路一边看两人耍剑打拳。
每到这时候,叶晋就会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冷不丁跟锦月搭话:“阿月,你说将来我这小外甥出生,是会像表妹多一点还是会像妹夫多一点?”
锦月:“……”
她就说表公子是个傻的,临别在即,姑娘近来正为姑爷之事伤神,表公子怎么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怒嗔叶晋一眼,没搭话,急忙去追方才突然走快的殿下。
姜幼安本是故意留机会给表兄和阿月说话,可是表兄那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表兄要碰壁了。
唉,罢了。如今多事之秋,她还是先将自己跟萧伍之间的事好好善后吧。
与此同时,镇远侯的中军大帐内,萧无衍正与诸将议战。
柔然王城内乱的确是他们攻打柔然的好机会,但眼下却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两虎相争,必有一败,可如今两只虎还只是在争斗而已,并未分出胜负,镇远军若此时出兵,只会让两只正在争斗的老虎同仇敌忾。
况且在攻往柔然王城的路上还有穆图这只拦路虎,是以萧无衍以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穆图也卷入争斗之中。
柔然人斗得越狠,对镇远军而言便越有利。
这天下午,萧无衍亲自去塞河镇地牢提审穆克。
晚上,他再次晚归。
姜幼安这回没醒,只是在感受到他
的气息后下意识翻身抱了人一会儿,但她很快便因身子重而感到不舒服,于是果断松开人,翻过身背对着萧伍继续睡。
萧无衍这会儿将睡未睡,身前的柔软消失后,他本能地寻过去从背后贴住顾幺幺。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也记得娘子有孕,从前总是放在娘子腰间的手下意识上移了半寸,摸住另一团柔软。
姜幼安却忽然轻呓了一声,她虽未醒,却觉得这样被人抱着并不太舒服。
只是睡意太浓,这点不舒服也不是不能忍受,所以她轻轻动了动身子,发觉始终无法甩开后便就继续睡了。
而等姜幼安第二天醒来,萧伍已早早离家去了军营,她茫然环顾四周,最后只能将昨天夜里感受到的那一点点不舒服归咎于是腹中的小孩在闹腾。
姜幼安近来已经能感受到小家伙在踢她了。
*
这日之后,萧无衍夜里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只在顾幺幺旁边躺半个时辰就要起床回军营。
但姜幼安并不知晓此事,肚子里的孩子乖巧懂事,从未让她受过什么苦,只是有一点,这小孩儿将来定是个嗜睡的,自有孕以来,她每天晚上都睡得又深又沉。
叶晋几个宿在前院的以及锦盘和顾三娘夜里倒是听见过动静,可萧伍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对自家姑娘保密。
众人心知肚明殿下生下小皇孙后便会离开塞河,便也愿意为姑爷保守秘密,好让姑爷和殿下安安稳稳地度过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个冬日。
直到十月的最后一天,夜里突然下起大雪,姜幼安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少了萧伍这个人形火炉在背后抱着她,即便屋子里燃着暖炉,她也还是被冻醒了。
肩头微凉,姜幼安困顿地睁开双眼,摸了摸身侧,本是想唤萧伍帮她扯衾被。
然而身侧床榻冰凉,没有丝毫余温,她意识瞬间清醒,翻过身来自己扯好衾被,老老实实地裹住肩膀和手脚。
窗棂前睡前点燃的烛灯此时只剩下一小截,这代表眼下已经寅时了,待蜡烛燃尽,便是卯时。
可萧伍却还没回来,姜幼安眉心微蹙,心思百转:出了什么事?难不成镇远侯突然派他上了战场?但若是如此,萧伍不可能不让人回府送信……
这样一想,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姜幼安撑着身子坐起,望着窗外簌簌白雪,心底无端生起不安。
她不由起身,拿起榻前矮凳上的氅衣披到身上。
锦盘这会儿正在屋外廊下守夜,听见屋中声响,顿时来到门前敲门:“姑娘,阿盘可以进去吗?”
姜幼安趿上鞋子:“嗯,进来。”
锦盘应声而入,裹着一股寒气和雪霜踏过屏风,匆匆跑到姜幼安身边挽住她的手,又见她身披氅衣,不禁担忧:“姑娘这是要出门?可是外面下雪了。”
姜幼安轻轻摇头:“不出去,就在廊下看看雪,萧伍今夜是否没有回来?”
身侧床榻冰凉一片,直觉告诉她萧伍应该是还没回来,可也不能排除萧伍已经回来过但又被人匆匆叫回军营的可能。
这会儿若是锦月在姜幼安跟前伺候,她或许会猜到自家姑娘所想,而后帮姑爷圆一圆谎。
可锦盘性子直,惯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闻言就只是点头:“是,姑爷还没回来。”
姜幼安便从锦盘没有丝毫惊讶的脸上看出端倪,凤眸微凝,蹙着眉心轻声试探:“那他可有派人来送信?从前也没见他回来这般过啊,真让人担心……”
锦盘一听果然中计,着急解释道:“姑娘别担心,姑爷以前也寅时才回来过,不会有事的。”
姜幼安勾唇浅笑,眼中却泛着冷:“……原来如此。”
萧伍这家伙还真是好手段,竟然她身边的人都瞒着此事。
这厢锦盘却仍未转过弯来,说完见姜幼安笑了,还当自家殿下是真放了心,又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接着劝:“姑娘,外头风大又下了雪,您这样出门会着凉的,不如阿盘开半扇窗,您就在屋里赏雪如何?”
姜幼安并不生锦盘的气。
与其他人相比,她知道阿盘不是有意瞒她。
要怪只怪近来她太相信萧伍了,以为自己待他足够宽和他便会对她坦诚,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萧伍这厮惯会得寸进尺,说不定正是因为她近来待他太好才让他这般肆无忌惮的骗她。
“也好。”
姜幼安默然片刻后对锦盘笑了笑,重新坐回床榻道:“那阿盘便在屋中陪我一起赏雪。”
锦盘闻言顿时咧开唇角笑了,忙不迭点头:“好,阿盘陪姑娘。”
说罢,她快步走到床榻对面的窗棂打开半扇窗,而后便返回自家殿下身边,在殿下的示意下乖乖巧巧坐到一旁矮凳。
其实自从殿下有孕,她心里便有些失落。
殿下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像殿下了,不仅行事愈发稳妥有分寸,竟连从前爱做的那些冒险出格事竟也不再做了。
她曾问过锦月姐姐,锦月姐姐说这是因为殿下长大了。
可是“长大”难道就是让一个人对从前喜欢喜欢做的事变得不喜欢了吗?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永远长不大。
所以方才殿下突然说想要看星星,锦盘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或许如锦月姐姐所说,殿下如今已经长大了,可即便如此,殿下也该是从前那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殿下。
“姑娘,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锦盘忽然望着窗棂外的雪感叹。
姜幼安偏眸看她,先是笑,旋即又轻轻蹙起眉心:“阿盘是在说雪还是在说别的?”
锦盘圆溜溜的眼睛乌黑,直白道:“不是说雪,是姑娘,阿盘是说姑娘真好。”
姜幼安闻言怔了片刻,下一瞬,凤眸眼中的笑意却更张扬:“嗯,我也觉得我这样真好。”
她知道并且会承担自己的责任,可她永远是她,并不会比从前改变什么。
不想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疾乱的马蹄声,还有萧陆一惊一乍的呼声:“……好兄长,您受伤了,走慢些……”
接着便是萧伍低低的轻斥声:“你小声些,莫吵醒娘子。”
可姜幼安已经听到了,顿时又气又忧,扬声:“萧骑尉真是好本事,竟连受伤都想瞒我?”
第84章
“转身离开”
萧无衍脚步微顿,循声望向窗后的顾幺幺。
对上那双灼灼凤眸,他忽地轻咳,黑眸之上的长睫略显心虚的颤了颤,同时疾步朝人走去:“娘子莫急,我伤得不重,且已让军医看过。”
这厢,姜幼安也被锦盘护着往外走,刚走打外间,就见萧伍裹着寒风推门而入,她脚步一顿,目光如炬地凝视男人面容:“当真叫军医瞧过?”
萧无衍忙不迭颔首:“自然当真,不敢欺瞒娘子。”说着,他从锦盘手中揽过顾幺幺。
不敢?依她看,他分明敢得很。姜幼安暗自腹诽,抬眸愤愤睨了萧伍一眼。
锦盘见状忙向二人拱手告退。
姜幼安便让她回屋就寝,不必再守在廊下。
锦盘乖声应是,离开时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姜幼安这才让萧伍随她回里间,轻哼一声把住他的脉:“怎么会受伤?”
方才观男人面色,看出他确实伤得不重,姜幼安原本担忧不安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可积压在她心底的怒气却愈来愈盛,如今天寒地冻,既受了伤,就该好生在军营修养,何必连夜奔波?
萧无衍这会儿正在悄悄观察娘子神色,知其不虞,再思及先前那声令他心头骇跳的“萧骑尉”,当即识时务的如实相告:“幺幺,从今日起,荣古便是大燕领土了。”
姜幼安搭在他腕上的手一紧,不敢置信地睁大凤眸:“……夫君受伤难道是因攻打荣古?”
见娘子神色总算和缓下来,萧无衍略松口气,点头道:“是,所以娘子可否不再生我的气?”
姜幼安闻言敛敛神,轻瞪他一眼:“哼,得寸进尺。”
话落便甩开他手腕坐去了床榻,暗衬这人脉象稳健,确实伤得不重,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些。
萧无衍却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心安,轻轻勾起唇角走去窗边关窗。
回来后,姜幼安便让他将衣裳脱了,又检查过他身上被军医包扎过的伤口才真正放下心来,让他快些上榻入睡。
萧无衍从善如流地上了榻,只是将顾幺幺揽入怀中后,他垂眸看见她欲言又止“眼巴巴盯着他看却又生生忍住不问”的模
样便不舍得闭眼了,不由笑问:“娘子可是好奇大军如何攻下荣古?”
姜幼安凤眸轻眨,颔首,但她知晓若认真谈起此事,那恐怕谈到天亮都谈不完。
她不想萧伍这么累,索性先他一步阖上眼皮:“好奇,可我还是好困,夫君明日再告诉我也不迟。”
萧无衍不知想到什么,闻言竟并未坚持,而是贴在顾幺幺耳边轻轻吻了吻,低声道:“好,娘子睡吧。”
明日,另一个“好消息”应当也会送到家里,双喜临门,娘子或许会更开心……
思及此,他低头又亲了亲顾幺幺娇艳欲滴的唇,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