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41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他在她衣裳上嗅了嗅,宽大的手掌往她腕上摸去,摸到了一串念珠。长指摩擦过打磨得圆润的檀木珠子,李鹤鸣问她:“求了神佛?”

  林钰点头:“拜了一拜。”

  她本不信神佛,如今改变心意,想也知道是为谁。李鹤鸣轻轻挑了下眉,明知故问:“为我求的?”

  他语气淡,却听着怎么都有股得意劲。

  林钰望着他漆黑的眼,手指抚过他瘦削几分的脸廓,抬头吻了上去:“嗯,为你求的。”

  夫妻团聚,干柴勾烈火,一吻难分。林靖就是在这时候拎着礼来的,他一进门就看见李鹤鸣把林钰抱在身上,浪荡子似的啃她的嘴。

  林靖不经意撞见这一幕,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先一步背了过去。他羞恼道:“这是偏厅,不是寝院,人来人往,你俩、你俩也得注意地方!”

  他舍不得说林钰,便冲着李鹤鸣一顿骂:“李鹤鸣你没皮没脸,别把我小妹教坏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搂在李鹤鸣脖子上的那双手不是林钰的。

  林钰哪想会被林靖撞见,她瞥见林靖的背影,立马红着耳根子把脸往李鹤鸣颈窝里埋,双手捏着他的衣裳,羞得不敢抬头。

  李鹤鸣被林钰拱得仰着头,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护在了怀里,哪还见刚才倒在椅子里病怏怏的样子。

  李鹤鸣也不辩解,独自担下了这浪荡的罪名,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道:“兄长怎么来了?”

  的确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

  林靖本是来看看李鹤鸣如何了,哪想撞破夫妻恩爱,不过瞧李鹤鸣龙精虎猛,估摸身上的伤也不碍事。

  他没回头,背对着两人举了举手里拎着的木盒子,道:“母亲托我送来些药材,她老人家从库房里精挑细选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你煎熬着随便喝喝。”

  林靖简直糙得没有章法,药补之物哪能随便喝,可李鹤鸣也不是心细之人,直接应下:“好,劳兄长替我谢过岳母。”

  “知道。”

  眼下这场面,林靖也不好久留,放下东西就要离开,但他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本册子,对林钰道:“这是阿姐同你阿嫂在宫中时闲来无事记的孕时笔录,我放这儿了,你可看看,兴许有用。”说完摆了摆手径直离开了。

  李鹤鸣抚着林钰脑袋的手猛地滞住,他低头看向林钰,有些怔愣地道:“什么孕时笔录?”

  林钰本打算夜里将这事告诉他,哪想被林靖给捅破了。她握着李鹤鸣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露出浅笑,柔声道:“我们有孩子了。”

  李鹤鸣才出狱便得知自己快做爹,反应倒比寻常人沉稳一些,他缓了一会儿才问道:“……何时的事?”

  “月份太小,眼下还摸不准呢。”林钰说完,又连忙道:“此前因为你在狱中没有告诉你,你不能生我的气。”

  她脸上羞红未褪,说这话时有种说不出的娇,李鹤鸣哪里舍得与她生气。且她怀有身孕他身为夫君却不在身边,本是他的过错。

  他道:“不会,我怎会与你生气。”

  林钰看了他两眼,抚平去抚他皱着的眉:“那你为何瞧着不是很高兴?”

  李鹤鸣的反应的确说不上开心,甚至有些担忧,他亲了亲她的额角:“……萋萋,我有些怕。”

  林钰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个“怕”字,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怕,就不许再做险事,以后要好好守着我。”

  李鹤鸣重重点头:“好。”

第103章 (103)吐

  林钰肚子里揣着个崽,李鹤鸣比谁都焦心,眼见着林钰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的眉头也一日比一日拧得深。

  林钰自小孱弱多病,这些年虽养得圆润了些,但细骨软肉托着个大肚子,李鹤鸣看了总觉得心慌,为此跑了无数趟太医院请太医来瞧。

  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懂事,林钰并未因此吃多少苦头,加上有精细的膳食补养,康健精神得很。

  反倒是李鹤鸣,都顺利熬到了待产的日子,他这忧心之症不仅没减轻,反而还加重了不少。

  那些太医来府上为林钰诊脉相时,抬头瞥见守在一旁的李鹤鸣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感觉这孩子该揣在李鹤鸣肚子里才配得上他那忧心难看的脸色。

  说来有些好笑,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妻子怀孕,他倒把自己熬瘦了一圈。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李鹤鸣白日跑完北镇抚司,晚上还得理家看账,半夜林钰喝水更衣一应是他仔细照顾,这些个月下来,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瘦些也是应当,全当为林钰受罪。

  待产日临近,李鹤鸣下值也下得早。这日,他审过犯人与何三从诏狱出来,瞧着面色平静步履平稳,然而没走出两步,就扶着诏狱外的石墙吐了个昏天暗地。

  何三见他这样都习惯了,自从林钰怀孕以来,李鹤鸣见血后常常如此般吐得死去活来,起初何三还以为他中了什么邪毒。

  何三见李鹤鸣吐得半晌没直起腰,走近了想去扶,李鹤鸣抬了下手示意不必,于是何三就只好在旁边等。

  昨晚林钰醒了几次,李鹤鸣也跟着没睡好,熬得眼底生了抹乌青,此时他吐完,脸色有点发白,面色看着更加难看。

  李鹤鸣倒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而后没事人一样上马往家赶。何三也骑马跟了上去。

  两人行过半条街,何三见李鹤鸣缓过来了,开口问道:“镇抚使,听说卫凛要回京了?”

  白蓁从教坊司出来跟了何三,卫凛如今就是他妻弟,他这样问,摆明了是来李鹤鸣这儿探口风来了。

  李鹤鸣瞥他一眼,淡淡道:“消息打听到我头上来了?”

  何三咧嘴憨厚一笑:“卫凛昨日传了封信,说要回京看白姑娘,也没说几时,也没说待多久。我见白姑娘急得不行,所以才来问问您。”

  李鹤鸣自己和林钰素日是一声“二哥”来,一口“萋萋”去,很不能理解何三都已经把人娶进家门称呼却还如此生疏,不过他不爱理旁人闲事,故也没问。

  两人行过闹市,身边行人少下来,李鹤鸣才回道:“前些日七皇子与四公主办过百日宴,皇上翌日便拟了立七皇子为太子的诏书。二皇子得势,往后少不了用人的地方,卫凛忠义,又有一番能力手段,朱熙便暗中召了他回来。”

  七皇子与四公主乃林婉诞下的一对双生子。朱铭死后,崇安帝大病了一场,指不定还能在皇位上熬多久,这才早早立下七皇子为太子,授命由朱熙辅佐。

  不过祸从口出,有些话说不得,李鹤鸣便也没和何三一五一十掰碎了讲,他说完,又叮嘱了一句:“卫凛回京这事虽得了皇上默许,但没几个人知晓,不要声张。”

  何三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得了李鹤鸣肯定的话后便放下了心,笑道:“我知道,多谢镇抚使,白姑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说罢,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卫凛的信里还提了句您家那徐嫂嫂当初卖您的信儿给他,夹在字缝里不明不白就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为何提这陈年旧事,莫不是让您提防着您那嫂嫂?”

  何三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是跟着李鹤鸣一路杀出来的,但他这脑袋对朝政之事向来不太灵光。七皇子立为太子,林家跟着水涨船高,李鹤鸣便成了太子姨夫。卫凛把这龃龉旧事借何三的嘴说给李鹤鸣,算是投诚之意。

  李鹤鸣也没解释,只道:“无妨,她翻不起浪。”

  两人又聊罢几句公事,在岔路口分道回府。今日日头盛,眼下太阳还没落山,也不知是方才吐过一回还是怎么,这炎炎日光照得李鹤鸣心里莫名发慌。

  行至半路,便撞见迎面策马而来的文竹。两人在街头相遇,文竹瞧见他后,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人还没到李鹤鸣跟前就急急冲着他道:“郎君,快回去,夫人要生了!”

  也亏得李鹤鸣耳力好,才从市井嘈杂声里远远听见这话。他面色骤变,立刻驾马迎上去:“夫人可安好?稳婆和太医可在府中?”

  “安好安好,稳婆太医也都在。”文竹胡乱擦着眼前的汗,快速道:“林大人也在,他午后来看夫人,本来两人聊得好好的,没想夫人突然就破了羊水,眼下就等着您回去呢!”

  李鹤鸣听罢未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肚大喝道:“驾”

  文竹的马都还没转过弯,只觉身旁拂过一道劲风,李鹤鸣已从他身侧冲了过去。

第104章 (104)如愿 【正文完】

  李鹤鸣马不停蹄赶府中时,寝房外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口摆着几张褐木交椅,两名太医拎着药箱坐在门口,以防出现意外。林靖背着手焦急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转,还有陈叔带着十数人在院子里候着,保不齐里面待会儿还需用人。

  寝屋房门半开,侍女与老妇端着铜盆木盘不停进进出出,干净的热水送进去,很快又匆匆端出来倒进院子里,冒着白气掺着血色,仿佛被墨染透似的红,看得人心惊。

  林靖看见李鹤鸣大步进院,面色一松,随口叫住一名侍女,快速道:“快去告诉你家夫人,你家郎君回来了。”

  那侍女点头应下,快步进了门。

  自古以来,都说女人生子都如过鬼门关,李鹤鸣从院门走到房门前这短短片刻,看见侍女将半盆又半盆的血水从房中端出来泼在地上时,才终于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

  突然,林钰的哭叫声从房中传出来,因疼痛难忍,声音拖得长而颤,刺得李鹤鸣耳里仿佛响起了鸣音。

  他拧紧了眉,脚步一路不停,想也没想就要往房内冲,但陈叔却手疾眼快地拦住了他:“家主,您这、您不能进啊!”

  李鹤鸣哪想自己会被拦下来,他神色焦急地朝房门看了一眼,急得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沉声道:“让开!”

  林钰已生了快一柱香,在李鹤鸣回来之前,她不知在痛极之下唤了多少声”二哥“,声音都喊哑了,听得林靖心疼不已。

  林靖自然向着自己妹妹,他见李鹤鸣被拦,上前去拉陈叔:“这有何进不得?我妻子生子时我也进了内室,不也母子平安万事大吉?”

  妻子生子男人不能进内室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但陈叔拦住李鹤鸣却不是因为这个。他道:“家主和您不一样,家主他”

  陈叔话没说完,房中又听见林钰哭着在唤:“啊二哥”

  她哭得可怜,声音一声急一声弱,虽只叫了名字,但李鹤鸣知道林钰是要他进去陪她。入了诏狱也面不改色的人眼下生生急红了眼,李鹤鸣伸手按上刀鞘,不管不顾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开!”

  陈叔与林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两名太医见李鹤鸣似要动刀,倒是吓得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

  一名面色和善些的太医急忙开口替陈老解释道:“这老仆应是好心,李大人切莫动刀!您掌北镇抚司多年,手里或多或少沾着几条人命,命里带煞,若进了房中,或会冲撞了孕妇和将出世的孩子,万万急不得!”

  太医的话说得直接,虽有些愚昧,但涉及林钰,倒真唬住了李鹤鸣。

  他不通晓女人生育之事,自然也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他本不信这些,可担忧则乱,眼下这情况,即便是怪力乱神也变成了金科玉律。

  陈叔见李鹤鸣额上急冒了汗,也是不忍:“老奴知您担心,可这说法流传至今,总有它的道理,不得不思量啊。”

  年迈之人见惯世间太多事不为人力所改,心里总信奉鬼神,但林靖听了倒不以为然:“民间流言,无根无据,有何可惧。”

  李鹤鸣焦心如焚,脑中一片乱麻,顾忌之下不知该进该等,正当此时,房中又传来了林钰的哭喊。

  侍女已告知林钰李鹤鸣回来的消息,她喊了几遍都不见他的影子,气得又哭又委屈,竟然结结巴巴骂起人来:“李鹤鸣,王八蛋,呜……你给我滚、啊滚进来”

  她哭得凄惨可怜,但骂声却有力,想是疼得狠了,才会像个无赖泼妇似的叫骂。

  林钰自小聪慧知礼,林靖从未听她口吐粗鄙之言,猛然听见她骂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心里直犯嘀咕:我这乖巧的小妹如今怎么变这么凶。

  但他心里又不免放松了几分,还有力气骂人说明精神足,无大碍。那两名太医想来也觉得如此,捋捋胡子放心坐了回去。

  只有李鹤鸣,在听见林钰叫他滚进门后,面色愈发慌乱,直接把那太医命中带煞的冲撞之言丢在了脑后,推开陈叔便闯了进去。

  林靖跟上两步拉住他:“刀,刀!谁家孩子出生爹带刀进去的。”

  李鹤鸣脚下一顿,利索取下刀扔给林靖,一边唤着“萋萋”一边就跨进了门。

  陈叔见拦不住,双手合十面朝西方祈起福来:“阿弥陀佛,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很快,屋内的哭叫声便低了下来,林靖凝神细听了一番,不知是否听错了,他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便是林钰模糊不清的委屈埋怨话。

  李鹤鸣的声儿倒没听见,不过想也猜得到正在床边低声认错哄人。

  林靖放下李鹤鸣的刀,学着陈叔的模样,朝着长空晚霞闭上眼,抬手对着三清祖师、菩萨天尊一顿乱拜。

  求罢母子平安,又为这一家三口求起了平安顺遂,贪念一起,最后又忍不住为世间百姓、王朝稳固起了愿。

  所求太多,繁琐难理,索性将八方过路的神佛全扯来念了一遍。

  许是神佛听了愿,遣来天边一缕长风拂过院落,穿过闹街静巷,朝着云霞黛山而去,最后送到了那挂满姻缘牌的梧桐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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