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42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晚霞绮丽,满树木牌轻晃。其中一张木牌高挂枝头,不知何时由人潇洒肆意写下了一行字

  愿天下有情事,事事如愿。

正文完

第0105章 番外一(1)林婉?朱熙颜

  七皇子朱昱登临帝位时只有三岁,刚开始学了几首诗词,连笔都握不稳的年纪,上朝时,得由太后在龙椅之后垂帘陪同才会安心。

  几层半透的帘帐遮挡住了太后的容貌,满朝文武只能得见帘后一个端庄模糊的身形,半隐半现,宛如仙人隔云端。

  皇上年幼,朝政之事由楚王朱熙辅佐。御台之上,摄政王神色安然地端坐在轮椅之中,静听下方臣子奏表。

  身旁的幼帝也学着他的模样努力将身体挺得板正,娇小的双手拢进宽大袖口置于膝上,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模子所刻。

  臣子上奏若为小事,朱昱大多时都只回一句“朕知道了。”嗓音稚嫩,但语气却已比同龄稚子沉稳许多。

  但国事繁琐,朱昱若遇到要事拿不准主意,他便会看向身旁静默不言的朱熙,等朱熙开口替他回答,又或者道一句“待朕与楚王朝后议罢,再予定夺。”

  虽只有三岁,但这皇帝倒也当得有模有样。

  这日十五,殿外大雪纷纷扬扬宛如鹅毛,殿中炉火烧得旺盛,朝会持续得久了些,朱昱难免有些昏睡,拢进袖子里的手滑了出来,搭在冷硬的龙椅上。

  地下禀奏的臣子暂且还没发现异样,但仅隔两步坐着的朱熙却看得清楚。

  这半月朱熙几乎夜夜留朱昱在武英殿习字上课,昨夜留得久了些,想是朱昱夜里没睡好,眼下早朝又被迫听底下一众臣子轻声慢语催困,这才撑不住变得昏昏欲睡。

  朱昱睡得端正,眼皮都快要黏在一起了,却还稳稳坐着,就连脑袋都没歪一下,朱熙便也由着他睡,倒是帘帐后的林婉看见了,抬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轻弱,显然不是咳给快坐着睡着的朱昱听的。

  朱熙不动声色朝帘帐后看了一眼,待臣子禀完,开口道:“皇上身子已乏,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朱熙声音一响,太监立马放开了嗓子高呼“退朝”,朱昱猛地醒过来,就见阶下臣子乌压压跪了一殿。

  帘帐后伸出一只玉瓷般的手,林婉温柔的声音传出来:“昱儿,走吧,朝会已结束了。”

  朱昱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地看向了朱熙,等朱熙朝他点了点头,他才踩着脚下专为他设的木阶下了龙椅,小跑两步握住了林婉的手。

  虽说身子乏累,但朱昱一日并不得闲,朝会结束,便得去武英殿随朱熙上课。

  宫道上红梅盛放、大雪纷飞,林婉牵着朱昱走在前头,朱熙由徐文推着轮椅落后几步。

  宫女撑伞遮住了雪,却挡不住冬日彻骨的寒气。饶是朱昱身上披了绒氅,怀里抱着袖炉,他一出殿,仍被这刺骨的冷风吹了个清醒。

  林婉见他一路上沉默不言,捏了捏掌心柔嫩的小手,轻声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朱昱望着眼前密雨般的飞雪,眨了眨眼,道:“儿臣在想今冬严寒,百姓该如何才能安稳度过。”

  林婉抿唇笑了笑,欣慰道:“陛下能在此景下思及百姓,是百姓之幸,既然心怀天下黎民,那陛下更要发奋图强,做一名德行配位的好帝王。”

  朱昱认真点了下头,奶声奶气道:“昨日皇兄也是这样教儿臣的,儿臣必然不负母后与皇兄所望。”

  提起楚王,林婉没有接话。然而朱昱说罢却回头朝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朱熙看了一眼。

  朱熙身着大红色衮龙袍,他的肤色较寻常人相比本就过于白皙,如今红色一衬,更显苍白。此时他安静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前行的模样,在朱昱眼中总有种难言的病弱感,像是风雪一吹便要病倒。

  朱昱皱眉转过头,同林婉商量道:“母后,儿臣想让尚服局为皇兄做两件厚实的衣裳。”

  朱昱甚少要求什么,如今突然要为朱熙做两件衣袍,叫林婉不由自主愣了一瞬。她还未开口,又听朱昱道:“昨夜风大,许是穿得单薄受了风的缘故,皇兄在武英殿为儿臣讲国策时咳嗽了好一阵,若是病了便不好了。但是儿臣选不来衣裳,能劳烦母后帮帮儿臣吗?”

  朱昱睁着双清透的小狐狸眼看着林婉,但林婉却没有直接应下。

  她声音轻柔地缓缓道:“陛下可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陛下不只一位皇兄,若赠了楚王,那陛下的五皇兄也该要有。”

  朱昱思索着道:“可二皇兄待我更亲近,五皇兄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如此也要一同赏赐吗?”

  林婉道:“自然,不然得赏者骄,无赏者恼,岂不违背了赏罚本意。”

  这话听着甚有道理,朱昱点了点头:“儿臣听母后的。”

  母子二人在前方低声交谈,模糊不清的话音散入风雪里,朱熙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捂唇压着声音咳了两声。

  徐文叹了口气,从宫女手里拿过早早备好的袖炉递给朱熙:“王爷莫要逞强,还是拿着吧,再这样冻下去,受寒事小,腿疾发作可就要命了。”

  朱熙伸手拂开:“不用。”

  他望着眼前大雪,甚至还伸出冻得冰凉的手去接,徐文看得直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第0106章 番外一(2)林婉?朱熙颜

  朱熙初次见到林婉是在宫外一场诗会上,他乔装赴会,去见因受诬而暗中被榜上除名的徐文。

  亭台楼阁,曲乐长鸣,赴京的考生与名门儿女相聚此地,把酒谈笑,吟诗作赋。那时还未放榜,但苦读多年的考生却志得意满,好似已见自己的名姓昭示榜上。

  当年十六岁的朱熙坐在轮椅上,由侍卫推着从喧闹的人群外缓缓行过,路过姑娘相聚的水榭时,于莺莺燕燕的欢笑声里听到了一曲婉转动人的琴音。

  曲缓似流水,似响在心间。

  朱熙循声望去,看见了山水屏风后一道半遮的朦胧倩影,瞧不见脸,只见一双白玉似的手从屏风后伸出来,缓缓拨动琴弦。那人腕上带了一对金玉镯,衬得手腕细不堪折。

  朱熙问身旁的侍卫:“是谁在弹琴?”

  他出宫赴诗会,前一日手底下的人便将这诗会上受邀的来客查了清楚,侍卫看了眼那姑娘手上的一双金玉镯,道:“应是林家的长女,林婉。”

  朱熙有些诧异:“老师的女儿?”

  “是。”

  朱熙觉得有趣,他收回目光,道:“老师的琴艺催人自戕,没想教出的女儿倒是抚得一手好琴。”

  朱熙身边没个女人,侍卫也还是第一次听他夸姑娘,情不自禁问了一句:“殿下,要请她过来吗?”

  朱熙自知这辈子都无再站起来的希望,是以没打算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他淡淡道:“不必,请来做什么,叫人丢了脸皮在我面前卖艺吗。”

  那侍卫听得这话,识趣地闭上了嘴。

  当时朱熙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心静时,脑中会回想起那短短半曲琴音,以及那双玉似的手,和那姑娘的名字。

  林婉。

  林婉……

  “王爷……王爷……”

  大雪飘飞的宫道上,朱熙望着大雪出了神,徐文接连喊了几声才听见。

  徐文见他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好奇道:“不知王爷被何事扰了心神,不妨说与下官听听。”

  朱熙吸了口寒凉的冷气,缓缓道:“没什么,旧事罢了。”

  他不想说,徐文便也没再问,他抬眼看了看这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大雪,道:“王爷待会儿入了殿,可别再逞强,务必叫人将炉子烧旺些,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体恤皇上年幼,若是过了病气给皇上,怕是难得养好。”

  听徐文突然开始念叨,朱熙摇了摇头:“你如今是做官做成了老妈子,话越来越密了。”

  徐文笑了笑:“您身边又没几个人,这话若我不说,旁人更不会说了。您若嫌下官烦,娶个王妃才是正经,再不济找两名贴心的宫女放在房中也成,有了女人总是不一样,像我家夫人每日对我嘘寒问暖,晚上烛火一灭,被窝一盖,那才是人间惬意事。”

  明明是位清流文官,说起家长里短倒是毫不避讳,朱熙听得有些头疼:“行了,你这嘴怎么没让你家夫人给你缝起来。”

  两人说着,已到了武英殿前。林婉并未进殿,牵着朱昱站在雪里等落后几步的朱熙,她低头看着轮椅上一袭红衣的朱熙,视线扫过他冻得发白的指节,开口道:“今日也劳王爷费心了,只是天寒地冻,皇上这两日都未休息好,今晚王爷还是早些让他回来歇息吧。”

  自从朱昱登上帝位,林婉便很少表现出为人母的纵容与疼爱,今日这番话已很是难得。

  朱昱实际也有些疲倦,但他一直被人教导身为帝王不可懈怠,所以从来都是忍着不提,如今听林婉这么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了她,然后高兴地悄悄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即便黄袍加身,说到底也还只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

  在旁人看来,朱熙身为摄政王,如今大权在握,身为太后的林婉该多巴结他才是,没想她的语气却并说不上热切。

  徐文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

  不过朱熙并不在意林婉的态度,他微微颔首,恭恭敬敬应了林婉的话:“母后说得是,儿臣知道了。”

  目送朱昱与朱熙进了殿,林婉独自回了仁寿宫,她歇了片刻,叫来尚服,忙起朱昱交待给她的事:给朱熙做衣服。

  尚服听林婉说要做衣裳赠给两位王爷时,心中难免有些疑惑。雍王已自立府门,听说这月底便要离开都城去往封地,路途遥远,自然早早就备下了厚比积雪的冬衣,哪还需要宫中麻烦。

  而楚王本就住在宫中,今冬的十多身新衣早早便做好送了过去,又何愁没有衣裳穿。

  不过在宫里做事最主要的一点便是要会装傻,是以尚服心中虽困惑,但没未问出口。

  她看着榻上端坐的林婉,问道:“若为御寒,各类毛氅自然最佳,只是不知太后是要用哪类皮毛,库房里虎狼熊皮、狐兔貂皮都有。”

  林婉绣工不错,但做衣裳却不精通,她柔声问:“哪种皮毛好些?”

  她声音柔,听得人舒心,尚服翻了翻手中的册子,笑着道:“去年藩国朝贡了两件罕见的白狼皮和两件白熊皮,毛发厚实柔顺,用来做氅应是极不错。”

  林婉道:“那便为楚王与雍王各做一身白狼皮氅和白熊皮氅,眼下天儿越发冷了,劳你们费些心神,尽早做出来。”

  “是。”

  林婉道:“另外你再看着挑些别的料子做两对厚实的护膝。”

  尚服问:“也是一人一双吗?”

  林婉垂下眼眸,她捂着手里的袖炉,轻声道:“陛下怜楚王腿疾,做好了将两双护膝都送到楚王宫中,说是陛下的赏。”

  尚服应下:“是。”

第0107章 番外一(3)林婉?朱熙颜

  冬日天暗得早,明月初升,风雪不停,入了夜越发寒冷。偌大辉煌的宫城被雪幕笼罩,仿佛一只沉睡的石兽矗立在茫茫夜色中。

  仁寿宫里,侍女拿起铜钳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炭,木炭相撞,火星溅起又熄灭,仿佛黑夜里一闪而过的星子。

  她拨了拨炉子里烧得透红的炭火,忽然被背后袭来的冷风激了个寒噤。她转过头,见林婉穿着一袭不抵寒气的薄衣站在门口,正透过皎皎月色看向武英殿的方位。

  侍女扔下铜钳,忙拿起榻上的狐白裘披在林婉身上:“夜深天寒,太后切勿受凉。”

  林婉拢了拢颈边狐毛,担忧道:“不是派人去武英殿请过一回了,怎么还不见皇上回来?觅儿方才还在问哥哥何时回来同她睡觉。”

  侍女捂了捂她不消片刻便冻得发凉的手,拿过一只刚灌上热炭的袖炉给她:“太后别急,奶娘已经去哄公主了,楚王有分寸,想来待会儿会将皇上安全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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