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他都这般说帮她找姨母,她反倒不好在过多去问,毕竟都问过两次了。或者,那点儿聘银,他实在懒得去管吧。
詹铎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丝呆愣,眼中布着一抹迷糊,竟觉得有些好骗,不是一直表现得很聪慧吗?
略一想,她不过才十五岁,没怎么见过外面,怪叫人怜惜的。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他见她抿着唇不语,问了声。
袁瑶衣看他:“想我阿兄,天这样冷,他回书院那样远的路。”
年底了,那样远的路程,万一碰上乱事儿,心中总有不踏实。阿兄离开时,与她说过住的客栈,说想走就去找他。
她没想过跟着走,只是很想去看看他,再多说会儿话,毕竟分开太久了。
“这样,我派人将他护送回墨河。”詹铎道。
他能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不舍,但是不想让她出去。一些事又不难,他来做便好。
袁瑶衣摇头:“不用,阿兄他自己回去就好。”
要是詹铎派人去,阿兄只是更担心,事情不如简简单单就好。也罢,今日已经去过一趟常宁坊,不好再跑去客栈。待过两日,给阿兄写封信,两厢报个平安。
“不打搅公子,我先回去了。”她道了声,对着面前的人弯腰一福,准备离开。
“留下吧,”詹铎道,“晚上在这边用膳,不回德琉院。”
袁瑶衣才退开一步想转身,闻言抬起头,他说让她留在这儿,书房?
见她略有迷惑的样子,詹铎薄唇一弯:“好几日了,我是不是该检查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说话的功夫,掌灯的下人已经将书房内外点亮,于这湖边,显得更加静谧。
袁瑶衣跟着又进了书房,才一会儿,婆子便将饭食摆上了桌。
起先她会奇怪,为何詹铎不与家人一起用饭,而大多时候自己在德琉院或者书房用。现在明白了,他和家人是真的生疏,大概唯一亲近的就是老夫人了吧。
至于邺国公詹韶康,她倒是远远看见过一次,是个俊秀儒雅的中年男人。
当时父子俩站在一起,詹韶康脸色不好,而詹铎一张冷脸没有情绪,任父亲如何说话,便就是不回应。看着,倒真不像是一对父子。
詹铎净了手,坐到饭桌前:“你喜欢吃甜,这有松子蜜汁藕片。”
他拾起筷子夹了一片藕,放去小碟里,然后送到袁瑶衣面前。
两人相邻而坐,袁瑶衣道了声谢,然后看着小碟。
其实并没有觉得饿,一来回府的车上吃了一些。后来是阿兄的事儿,心口处塞得满满的,什么也吃不下。
见着詹铎看她,便拿起筷子,夹了那藕片小小的咬了一口:“好吃。”
她笑笑,嘴里的甜味儿蔓延着,不知是不是蜜放得多了,舌尖觉得腻。
才要放下筷子,便见碟子里又送来一块藕片。是詹铎,挑了一片最大的给她。
本就吃不下,这厢又给她,眉间不禁轻蹙了下。
“你这样瘦,得多吃些。”詹铎道,视线落在女子的唇间。
她的唇是月季红色的,看上去既软又易破,如今染了层蜜汁,浮着淡淡光泽,想用手指去点上。
看她小小的咀嚼着,安安静静,像个精美的瓷娃娃。
不由,詹铎想起水师营时,一帮大男人聚在一起,除了吹牛便是聊女人。
他们说女人很软,压着人做那事儿的时候如何快活,那唇儿如何好吃,叫的声音越大便是越喜欢
“怎么了?沾东西了吗?”袁瑶衣见詹铎盯着她的唇看,下意识拿手指抹了下。
这一抹,倒是直接抹出嘴角去。
“别动。”詹铎笑了声,遂抬起手来。
袁瑶衣看他,然后试着他的手轻触上她的脸颊,然后贴上包裹住,不由脖颈一僵。他的指肚略略粗粝,擦着她的皮肤有种微微的麻痒。
下一刻,嘴角处被抹了下,是他的拇指指肚擦过。
顿时,她身子往旁侧去,躲避开他的碰触:“我自己”
“好了。”他打断她道。
袁瑶衣唇角微张,看去他的手指,上头站着粘腻的蜜色。
“嗯,”她别开视线,遂把筷子放回去桌上,“我吃饱了。”
詹铎颔首,手收回,拿一方帕子擦了擦。只是视线仍留在她的唇角处,那儿,被他拿手指抹过的地方,此刻浮出一抹红痕。
分明他动作很轻了,竟还将她肌肤弄红,当真是娇嫩。
饭后,仆从在外厅的软塌上摆了矮脚书几,袁瑶衣便坐在这里写字。
詹铎则去了里面的书房,积攒一天的公文和信笺需要他处理。他坐在书桌后,正对着门扇,也就能看到榻上写字的女子。
他教她的握笔姿势,如今她已经习惯。
虽然她没怎么读过书,琴棋诗画更是不会,但是乖巧听话,确也不错。
收回视线,他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打开一本公文,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需细细的看,仔细批注。
“必须写完,若写得不好,会被罚。”他低着头道了声,嘴角带着抹愉悦的笑。
即便不抬头去看,也知道她正往他这里瞅。
如他所料,袁瑶衣是往里间的书房看了眼,见着詹铎正拿笔写着什么。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字,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多少长进。
字要写得好,很大一部分关系是幼时的培养,她如今开始练,总归更加吃力。
而且,她现在并不想写,心里总是想着阿兄。短暂的见面,他要回书院,要是给他准备些东西带上
她捏着笔,无法静下心来,自然写不下去,可詹铎要她写完这些。
深吸了一口气,她硬落下笔去写字。
几上摆着一只掐丝葫芦香炉,正往外冒着缕缕烟丝。
熏香并没有缓解袁瑶衣的情绪,反而胃腹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那藕片的原因。
她拿手揉揉腹部,皱了下眉便继续写。好一会儿,终于算是写完。
从榻上下来,她将纸上墨迹吹干,看着上头不算规整的字,遂走进里间书房。
在外厅坐了半天,这是她头一次真的进詹铎的书房。书桌后面是一排高高的书架,墙上挂着书画,在靠窗的地方支着一方琴架,上头摆着一把古琴
“我写好了。”她道声,双手往前一送,端着写满字的纸。
书桌后的男子手持朱笔批注着,淡淡应了声。待他写完,才抬起头来。
“我看看。”詹铎放下朱笔,接了那张纸过去,然后眉间皱了下,“这些字”
他抬头去看她,一桌之隔,她就站在那儿,脸静静的略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被罚,而紧张。
“还行,比上次好。”他道,然后就看见她似乎小小的松了口气。
他哪里会真的罚她?她又没做错事,多认点儿字,以后他谈论什么,她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这厢,袁瑶衣是真真的松了口气,要是罚她重写,还不知能不能写出来。
“既没有事,那我先回去了。”她道,白日跑了不少路,又来了阿兄的事,现在胃腹也不对劲儿,只想快些回去。
詹铎拾起朱笔,重新打开了一本公文:“不急,你去外面等着,吃些东西,一会儿我这边处理完,一起回去。”
他写了两行,抬头发现她并没有走开,还站在那儿。
“我想先回去。”袁瑶衣道,现在就想回去,不想留在这儿。
詹铎看她,放下笔从桌后站去,然后绕到桌前来。
“怎么了?”他问,“不会让你写字,也不会罚你。”
“我困了。”袁瑶衣说着。
他就站在身旁,似乎说话间,气息都能感觉得到。这般低着头,地板上是他俩叠在一起的影子。
“我当什么呢,”詹铎笑,面前人儿柔柔弱弱的,叫人想伸手揽住,“累了便躺榻上休憩下。”
说着,他的手落上她的肩头,带着她转身,并往外间走。
袁瑶衣看他,这是一定要她等着吗?
她重新坐回榻上,詹铎拉开边上的毯子给她盖上,然后重新回去了里间书房。
袁瑶衣身子斜斜倚着,眼睛看着紧闭的屋门,外头骤然风急,摇晃着梧桐光秃的枝丫,在窗纸上印下狰狞的画面。
心中不禁祈愿,明日天气晴朗,这样阿兄赶路就不会太遭罪。
迷迷糊糊的,她被詹铎唤醒,说一起回德琉院。
袁瑶衣从榻上下来,找了自己的斗篷披上,脑中还在半懵半醒间,见到詹铎走了出去,她也便跟着走了出去。
这种才睡着便被唤醒的感觉很不舒服,加之她本来腹中就有些难受,因而走得略慢。
已经是深夜,整座府邸安静下来,结冰的湖面黑黢黢的,让人觉得发瘆。
“瑶衣,”詹铎步伐放慢,特意等着她跟上自己,“找你的姨母,你想的是什么办法?”
提到姨母,袁瑶衣精神稍稍清明起来:“我会继续打听。”
她在京城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别的门路,只能一步步打听。当然,砌州布铺的女掌柜,也是可能给她消息的。
“这样是最直接的办法,但是不一定有效果。”詹铎道,见她的斗篷兜帽有些歪,便伸手过去给她整理。
袁瑶衣只觉眼前一暗,兜帽沿儿已经卡下来,直接遮到眼睛上方,便只能抬高下颌去看他:“我知道。”
她倒不认同他所说的没有效果,任何事情,只有你去做了,才知道有没有效,哪怕是最笨的办法。
这时,她的发顶上一重,是詹铎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而是停在耳侧上方那儿。
“我想到一个办法。”詹铎说道,眼帘半垂。
“什么办法?”袁瑶衣问,而她头顶上的手并没有拿开。
反而不知为何,能试着他的手指在用力,明明隔着厚厚的布料。
“后面我告诉你。”詹铎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袁瑶衣嗯了声,故意将头低了下。这样,果然试到他的手抬走,只是似乎抬走前揉了一把,很轻,或者只是错觉。
回到德琉院,两人进了正屋。
袁瑶衣道了声安好,便往自己的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