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这件事情来得突兀,袁瑶衣只是简单一想便有了决定。她现在只想离开,还无暇去分心别的事儿。
所以心中并没有太纠结,找了件斗篷披上,便前去尤嬷嬷所说的暖阁。
她与彭元悟交集不深,过去与他说清楚,解开这个误会便好。
日头即将落下,整座府邸有种萧索的静寂,穿过花园,袁瑶衣很快找到了那间暖阁。那是单独修建在湖的一角,竟与詹铎的书房隔湖相望。
她走过去敲响了暖阁的门,下一瞬门便从里面拉开,正是彭元悟。
“娘子来了,快请进。”他往旁边一让,请她进去。
袁瑶衣轻颔下首,迈步过了门槛。
暖阁里显然准备过,桌上摆了茶点,炉火烧得正旺,墙角的高脚桌上甚至有一瓶新插的红梅。
“给公子道声年节安康。”她浅浅一礼。
彭元悟忙弯下腰还礼:“年节安康。”
彼此一句客气话,也就一同坐去了桌前。
袁瑶衣将斗篷解下,往一旁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这套桃粉色衣裳,偏艳丽不说,抹胸出实在略低,便干脆直接抱着斗篷,所幸说完了就走。
“瑶衣过来,是想跟公子解开些误会,我不是念安堂的人。”她直接说道。
彭元悟正在倒茶,闻言抬头看,便看见了女子如花般的娇靥:“嗯,我知道了。”
袁瑶衣接过对方送来的茶,点头致谢:“公子既知道了,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彭元悟身子坐得笔直,两只手分别落在膝上,“我还是想问问娘子,若我去想老夫人提亲,你是否愿意?”
这话让袁瑶衣吃了一大惊,并惊疑地看着他。他现在应该知道她是谁,住在德琉院,他还这样问?
“公子,我是意外进的国公府。”她轻声道。
彭元悟见她好似叹了一气,赶紧道:“我知道,娘子不用多说,我不在意。”
听他这样说,袁瑶衣更加诧异。世道严苛,对女子诸多要求和约束,真有男子会不在意女子的过往?
“有些事情并不是人能掌控,不能说是谁的错,”彭元悟继续道,“我是觉得娘子性情好,并且懂医理,要知道,我还没碰到喜欢研究医理的女子。”
袁瑶衣慢慢平复下心绪,柔和着声音道:“公子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姑娘,不瞒你说,我后面想离开国公府。”
她要离开这里,不想被别的事牵绊。
对面,彭元悟倒也平静,温和一笑:“我早知道娘子会这样说,如今还真是如此。”
“你知道?”袁瑶衣是越发疑惑,他既然知道她会拒绝,还邀她来见?
彭元悟点头,脸上神情认真:“老夫人说了,娘子想离开。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或者还可以帮你一把。”
暖阁里一静,外头的余晖从门缝洒进来些许,跟着进来的还有湖面刮来的风。
“帮我?”袁瑶衣唇边送出一声疑问。
她要离开,是詹老夫人应下的,缘何彭元悟说要帮她?
“嗯,”彭元悟点头,唇边还是那抹温和的笑,“娘子要离开,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袁瑶衣不语,可的确如对方所说,她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因为她是詹铎带回来的,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让她走。
手边的茶已经温了,再不饮下便会失去好味道,可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有心思喝茶的。
“如果,”彭元悟开了口,温温的话语像此刻手里的茶汤,“老夫人真的答应我的求亲,娘子便可名正言顺的离开,并且,自此与国公府断开。”
袁瑶衣怔住,搁在腿上的手习惯的掐紧。
就听彭元悟继续道:“自然,元悟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如此,这议亲只是做给旁人看而已,不算是真的。”
“你是说,假议亲?”袁瑶衣脱口而出。
第45章
这种话听来着实荒唐,议亲乃人生大事,哪来的作假?
惊诧过后,袁瑶衣想也不想的摇头:“公子莫要说笑,这可不是儿戏。”
“我没说笑,”彭元悟开口,也便认真开口道来,“娘子难道不觉得这个方法最有效吗?一来让老夫人省心,二来你也算名正言顺离开。”
袁瑶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盏,眸光微微波澜。
其实彭元悟说得不错,若是詹老夫人给她指一门婚事,的确算是名正言顺离开。她现在名义上是邺国公府的婢女,虽然在詹铎的房中,但是这样被主子指婚出嫁的婢子并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都是指给府中的男仆。
彭家的话,并不属于邺国公府,只是和老夫人有些交情而已,但要真的指了婚,也是正常。
如今,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彭元悟会帮她?并且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不成,”她柔柔道,缓缓抬眼去看对方,“这是我的事,莫要牵扯到公子。”
虽然她想离开,倒不会选择这种办法。假如按照彭元悟所说的做了,她是出去了,也与国公府脱了干系,那彭家呢?
见她拒绝,彭元悟似乎也不意外,又道:“我亲戚家的有个姐姐,以前也在一家大户里做事,有一年跟家里说想出来,因为主家苛待厉害。其实家里是有条件将她赎出来的,却叫她再忍忍,然后这一忍,人就没了。”
袁瑶衣听着,原是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亲戚家的那个姐姐吗?
“要是日子好过,”彭元悟笑了笑,少了些先前的温和,多了分感慨,“谁又会想尽办法出去?”
袁瑶衣轻轻叹了一气:“天不早了,公子快回吧。”
她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处理吧,虽说指婚这条路最简单,也可以和詹铎彻底的划分开
盈盈起身,她朝着桌对面的人作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了暖阁。
走出门去,天色开始发暗,冰封的湖面刮过风来,滆湖相对的那间书房朦胧模糊。
袁瑶衣披上斗篷,按原路往回走。
后来回到德琉院,她从玉莲口中得知,彭家父子出了国公府。她想着,这件事或许就过去了,单看后面詹老夫人怎么安排她。
。
初五,是个晴天。
也是詹铎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府中仍然平静,尤其是德琉院,更是安静。
袁瑶衣整理着自己东西,一个婆子进来说,詹老夫人让她去趟念安堂。
心口倏地急跳起来,她应了声说随后就去,然后从床边站起。她知道,应该是詹老夫人安排她离开了。
简单收拾好,她便去了念安堂。
今日的念安堂也是安静,连个请安的人都没有,也或许是老夫人的刻意安排。
尤嬷嬷等在屋门外,见人来了,便掀开门帘。
袁瑶衣看去尤嬷嬷,对方也正看她,目光中带着琢磨不清的复杂。以往,她看人脸色便会晓得詹老夫人的心情,可今日却有些疑惑。
等到了屋里,詹老夫人还是坐在正中的软榻上,手里攥着一把佛珠。
并没有旁的人在,就连刚才掀帘子的尤嬷嬷,也没有跟进来。
“瑶衣给老夫人问安。”袁瑶衣轻盈走过去,对着老人家作福。
“没有旁人在,来我这儿坐下吧。”詹老夫人笑笑,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
袁瑶衣看过去,詹老夫人指的要她坐的地方是软塌。她不是詹家的姑娘,坐过去自然不合适,于是只坐去了榻边的绣蹲儿。
詹老夫人笑道:“你呀,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袁瑶衣跟着笑笑:“老夫人今天也是好气色。”
“这不是有你陪着说话吗?”詹老夫人道,语气一声轻叹,“往后你不在,怕是没人爱和我拉家常了。”
袁瑶衣听对方话中听出意思,这是要放她走了吧?
“老夫人身边还有许多人陪着,尤嬷嬷、巧英。”她道声。
詹老夫人点点头,而后看向她:“瑶衣,今日早上彭先生又来了府中一趟,说是给元悟提亲。”
话音才落,袁瑶衣抬头看去对方,忽然明了过来,刚才进门时尤嬷嬷脸上的复杂。
她唇角抿了两下,最终没有开口相问。
“对,说的就是你,”詹老夫人给出答案,然后笑笑道,“前后也算提了两回,我总不好再拒绝。谁叫我当日答应他,让他来府里相看的。”
袁瑶衣垂下头去,声音略低:“老夫人明鉴,我与彭家公子并没说什么,更没让他做什么。”
她也不明白,只是简单的两次交集,彭元悟便要跟自己提亲。难道真像他所说,是因为他那个亲戚家的姐姐
“我知道你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格之事,”老夫人道,“再说,元悟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一个人。眼下,我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
闻言,袁瑶衣点头,静静等着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詹老夫人把佛珠往小几上一搁,缓缓开了口:“我这边帮你把这件事定下了,至于你想哪日走,自己安排下。你放心,并不是让你直接嫁去彭家,你是个好姑娘,我也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把你领回去。”
屋中一静。
听到这里,袁瑶衣明白,詹老夫人大概是应了彭家的提亲。
詹老夫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安静恬然,笑笑道:“先送你出去,我让人在厚山镇给你找一处院子,给你做住处。这期间,你便看看元悟的为人,要是觉得好,便嫁于他,往后好生一起过日子;若觉不妥,我这边也会替你做主。”
“老夫人?”袁瑶衣眼中略略惊讶,没想到对方如此为她打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詹老夫人声音温和,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叮咛,“这件事对外说,便是我给你指的亲事,其实是交给你自己做主的,最终看你愿不愿意。”
袁瑶衣心中微微酸涩,跟着眼眶也有些许发热:“可是,世子那边”
她是想走,但还有着对詹铎的顾虑。
詹老夫人一默,而后唇角扯出一个笑:“对他,自然也是说我给你指的亲事。他自己要议亲,既你有想去的归宿,他总不能把你抢回来是吧?”
袁瑶衣轻扇着眼睫,事情说到这里,可见是詹老夫人已经定下安排。而詹铎那边,他如今是三品枢密使,自然不可能做出夺人妻的行为。
不由,心中对詹老夫人更加感念。她在延乐寺救了老人家一次,可是后来帮着治头疾,完全是冲着恩赏去的,没想到到了现在,却为她一步步安排好。
“我,”她喉间发涩,从绣蹲上站起,“不懂事,辜负了世子。是他当初带我离开闳州,让我有了一条生路。”
不知为何,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沉沉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说起来,她和詹铎是共同经历过患难,是他在石崖缝里找到了冻僵的她,教过她握笔、认字
最终,与他也算是不告而别。
詹老夫人摆手,安抚了声:“你既有自己的打算,跟着他也是别扭。他自小知晓道理,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