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23章

作者:忘还生 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正剧 古代言情

  他已经痛得忍不住,想站站不起来,旁边两人看过来,没有一个要来扶他的意思,在她们视线之下,江更耘咬牙,扶着墓碑艰难站起来,浑身像有针在扎。

  江更耘转身对着,阴沉地警告:“我告诉你们这两个蠢货,没资格在这里议论男人!”

  二人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又继续说自己的。

  “李娘子,你也瞧见了,这就是我江家儿郎,就算给个三公他做,那也会带累全家,这么亲事就算了?”

  李三娘子轻笑:“罢了,我昨夜也只是说笑而已,长成这年猪一般的模样,莫说只是个署令,就是皇帝,我也是不愿意嫁的。”

  “你给我住口,还没过门呢,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我来日一定要去你爹面前问一问!”江更耘出离了愤怒。

  他不能被两个女人欺负到这个份上!

  李三娘子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现在知道害怕了?江更耘叉着腰正待说话,她扑哧一笑:“凭你?”

  “凭我怎么,女子妄议自己婚事,我如何说不得!”

  “谁都说得我,你一个马上要大狱的人,可说不上半句话。”

  “你什么意思?”

  江更耘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看向沈幼漓,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我们如今都知道了,江家哥哥当年就是被你给害了。”李娘子冷冷地说。

  “你胡说!”江更耘更慌。

  “巷子里都是知道的,我们没有本事为江家哥哥说话,现在真相大白,原来就为你这么一头不知廉耻的肥猪,才害了这么好一个人!”

  当年她才十一岁,目送着江家哥哥被铐上枷锁带走,心里为他难过,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终于能狠狠出一口恶气,又怎么会客气。

  李家娘子从始至终没有看上江更耘,不过是沈幼漓亲自登门,说服她跟自己演一出戏罢了。

  恰好李家娘子也早厌恶江更耘这个蛀虫一样糜烂,还肖想自己的恶心玩意儿,能出手解决掉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从头到尾都是她们在戏弄他罢了。

  沈幼漓好心告诉江更耘:“李家娘子要嫁的是今年高中进士的舒家郎君,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好弟弟,就算姐姐再费心帮你张罗,癞宝终究攀不上天鹅,你要自己看明白才好。”

  李娘子低头抿着唇笑,偶尔戏弄厌恶之人,心情真是不错。

  江更耘肥脸都憋紫了。

  “你们今天是故意戏弄我!我的腿,我全身尿味……是不是你故意设局,让我在她面前丢脸?”

  江更耘气得哆嗦,话都讲不顺。

  “是啊,“沈幼漓点头,“他们打你是本分,我给银子是托他们把你浇醒,别做美梦,奈何你不解其意。”

  她宁愿把银子给外人教训他!

  江更耘气得要跟沈幼漓拼命,她只是牵着三娘子退后一步,冷眼看断腿的胖子扑在地上。

  两个鹤使上前按住他。

  没人把江更耘的愤怒当回事,李三娘子牵起沈幼漓的手,道:“今日话都说清楚,那江家……姐姐,来日有空定要来寻我玩,我先走了。”

  “我送你。”

  沈幼漓好生送了李家娘子离开,二人隔着遥遥还在挥手,目送李娘子登上马车,她才转身看向江更耘。

  江更耘不顾一切对着沈幼漓发火:“你疯了,江家就我一个男丁,要是我娶不上媳妇,你知不知道你是多大罪过?”

  “还有我官职,你还我官职,你个不要脸的□□。”

  今日根本不是祭拜,就是一出鸿门宴。

  沈幼漓一脸冷漠:“除去你的官职,还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

  “不错,如今江少卿算是洗雪沉冤了,你也该早日伏法,到阴曹地府报到去。”

  她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这样的女人简直不配活着!

  “江家只剩我一个了,你攀上凤军容,难道庇护不住我?为什么还要我死?”

  “为何要庇护,你是罪魁祸首,当然要投案。”

  江更耘怕得胆子都破了,鹤使压着他的肩膀,他的膝盖深深戳进泥里,抬不起来。

  “当然,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忍心看你下大狱。”

  未等他松口气,沈幼漓笑道:“所以我特意跟军容请了格外优容,让你在此处就斩的,正好让阿娘看着你上路,不必奔波。”

  死期来得太猝不及防,江更耘一时反应不过来,疯狂挣扎。

  “不要,我不能死!阿姐你只是吓唬我,今天这教训我吃下了,我知错,以后绝对事事以你为先,荣华富贵也不去想了,我一定老老实实地,阿姐,你饶了吧。”

  她摇头:“是国法不饶你。”

  “江家只剩我了,你也得护住我,你知道害死我是多大罪过吗?祖宗在天之灵一定会劈了你!”

  他被江母日日灌输,觉得自己就是家中的皇帝,江家女人都该为他奉献一切。

  香火是不能断的,他是香火,是香火!女人要组成城墙围着他,护着他,只有他能延续江家的血脉!

  江更耘疯狂扭动,丑态百出。

  “我是送你和最疼爱你的母亲见面,不在世上丢人,江家祖宗会感激我,母亲肯定也是盼你早日和她团聚。”

  沈幼漓看向墓碑,轻声道:“母亲,我将你亲儿子送去和你见面,你定然很高兴吧。”

  “不要,我不要下去——”

  鹤使下刀,江更耘血喷溅在坟墓之上,染红了“江余氏”三个字。

  之后就是掘坑,尸首埋在了江母身边。

  沈幼漓安静站了许久,一场戏演完,人送走了,她的情绪又沉寂下来。

  “可解气了?”

  沈幼漓看向出现在身后的凤还恩,牵唇点了点头。

  “走吧,这里路滑。”

  凤还恩又朝她伸手,她扶着他往外走,这一次他没松开手,沈幼漓也不在意,只是往前走。

  釉儿从马车帘里探出脑袋来,想喊“阿娘”,就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轻轻捂住了嘴巴,又缩了回去。

  —

  之后,凤还恩特意把八年前贪污修河款翻案之事做成告示,贴满万春县的大街小巷。

  可惜记得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很多人甚至不能把名字和事情对上。

  只有几个在乎的亲人因洪水死去的百姓才记得这件事,记得他们聚集在大理寺门口,群情激愤呼吁将那年轻的官员凌迟的事。

  可他们对一个陌生官员“枉死”并没有什么可惜或愧疚,只在知道真凶伏法之后松了一口气。

  沈幼漓看着和往日一样平静的县城,没有什么百姓痛哭流涕,后悔冤枉了好官的场面。

  她没有什么失望或愤怒。

  百姓不在乎这么多,将近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切都淡忘了。

  从头到尾,在乎真相的只有她一个。

  其实冤枉她的不是他们,害死他们亲人的也不是她,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只是,原来再深的伤痕在时间里也会变淡,人是能把日子一日一日过下去的。

  那她还怕什么呢。

  —

  夏去秋来,不知不觉天下已经走了一个春秋有余。

  越明年,冬日腊月,北风呼号,高楼尤甚。

  因年关底焰火爆竹不断,夜里寒月都朦胧了几分。

  迟青英照旧镇守着摘星阁,眺望着万家灯火,独守着这一方寂寞。

  鞭炮和焰火不时打破宁静,照亮夜空。

  已经一年多了,他还要守多久呢,真能等到一个如意的结果吗……

  可他的忠诚告诉他,不论多久,都要守下去。

  沉默地体味过这日日无望的等候,迟青英握紧剑柄,佳节中亦不曾懈怠。

  就在这冷清与幽静的高阁上,一道瘦长清影自阁内映出回廊之外,无声无息。

  紧接着飘荡出一袭白衣的衣角,扶着门框的手骨节苍白修长。

  迟青英余光中有人影晃动,看了过去——

  阁内的人赤足,缓步走了出来。

  月色下走出的男人满头银丝垂落,在清冷月辉里微荡,似被月华淬洗过,竟比满地银霜更皎洁,如冰河下的静水,在寒夜里无声地浮动。

  那面容白到恍若透明,侧颜神祇般凛然不可侵犯,映得身影更加孤绝清寒。

  “青英。”

  声似天外而来,与迟青英对视上的眼神深幽如古井,无悲无喜,无嗔无念,仿佛看尽人间万年悲欢离合,如今只剩下一片空茫澄澈。

  是……迟青英呆呆地看着月下似谪仙飘摇落世的人,久久未曾找到言语。

  是主子醒了……

第75章

  万春县中。

  十二月,北风正紧,河水结冰。

  岷河的工事暂停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过年的事。

  河堤上,釉儿蹲在岸边,背上还背着书囊,她捡起岸边的石块,往冰面上的人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