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章风月
皇帝只是定定地看向她,“非知无,不能知有。非知死,不能知生。”
一同面对过死亡带来的虚空,在吞噬一切的火光面前,生命它盛大又荒芜。唯一真实的就是眼前人紧握的手。
你与我同样地不会忘记,别人怎么能比。
赵有良此时恰好进来,起先还惴惴不安,想着今儿夜里又得打起精神伺候。猝然听了几句那连姑娘不怕死的话,打的哑迷跟闷葫芦似的,听不进一句,刚斟酌着要怎么劝一劝,却不料皇帝心情似乎回转,却见炕上端坐的皇帝,悄无声息地笑了出来。
尚寝的宫女进了暖阁,赵有良一干人等便退出来。赵有良等里头帘子彻底放下,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面上还是笑着,转过身来,调子起得极为客气,“姑娘和万岁爷,有交情?”
连朝抱着一沓纸,如往常一半地笑,低垂着眉眼,端的是恭顺的模样,“谙达这是说的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照这么说,天下万民都跟万岁爷有交情。这不是折煞我,万岁爷可是君父,哪里敢论什么交情。”
赵有良也不乐意和她打马虎眼儿,肃了肃嗓子,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甚至带着些哀怨,“姑娘,你总是惹万岁爷不高兴,转晌又把怹老人家哄好了。万岁爷是什么人呐?姑娘做得轻而易举,拿着自己的命,好玩儿么?姑娘,我可给您说明白,咱们的命也是命。”
连朝笑了一下,“谙达说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赵有良说,“天可高着呢!这是我第三回和姑娘说这样的话,但愿也是最后一回。天晴的时候,拿把扇子,扇扇风,耍个花儿,那是消遣,都不要紧。一旦天且阴了,扇子不合时宜,是会被嫌弃,撕了,扔了,没人搭理,擎等着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姑娘知道不知道?”
她应了声,抱着笔墨淋漓的纸,似乎陷入沉思。
赵有良满心期待,以为自己总算把这位姑奶奶的心拧回来一点儿,谁成想她早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跑到黑,她说,“那我就做一把扇子吧。”
第9章
她卸差回榻榻的时候,只有瑞儿在灯下做针线。瑞儿见她来了,到底还是不熟,手里拈的针欲放未放,连朝先笑着去倒了杯水,朝她比了比,“要喝水吗?”
瑞儿赧然地笑,起身接过,见她新来,柜子上都没什么东西,小声疑惑地问,“你不准备见家人的鞋吗?”
连朝就在桌旁坐,摇了摇头,“我先前不是御前的,我在慈宁花园。过节了,见家人的时间短,谁都想多见见,素来排不上我们。我已经两三年没见过家里人了。”
瑞儿感伤一回,“我原本很羡慕你们,不上值的日子,还能出宫去。现在想一想,各有各的好坏,谁也别羡慕谁。”
两个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连朝很想与她们找
些话来说,便问,“你在做鞋面吗?是预备过节允准见家人的时候送出去吗?”
瑞儿似乎被吓着了,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伙,先往四周看看,将榻榻里的窗子撑开,见四下里没人走动,才折回来,已经有些斥责的意味,“你在宫里这几年,嘴上也不省事吗?御前规矩极严,墙上都有眼睛和耳朵。御前是最忌讳私相授受的。为后宫的主子们传消息是不能,哪里敢把东西传到宫外去?要真被人发觉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连朝有一瞬间觉得闷人,明明是干爽的秋夜,总让人喘不过气来。感觉这四面墙都万分逼人。她让自己喝口水,勉强将心中的不痛快压下去,照旧是笑嘻嘻的模样,“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姐姐原谅我的不懂事吧!”
瑞儿看了她一阵,欲言又止的样子,并未再多说什么,自己闷闷地低下头去做针线了。
连朝只好去柜子里拿笔墨,将皇帝驳回来的纸摊在桌上,照着红字一笔一划地写,五个字为一行,一张纸也就够写十列。她心里乱,难以屏息凝神地写,写出来的字大多有气无力,如同桌案不远处放着的烛台上飘摇的火光。
秋夜寂静,偶有秋虫。提笔定神看东西看久了,人也跟着眼前发昏。觉得屋顶的寒霜似乎打了满地,于是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掀开帘子往门外站一站,兜头的一阵儿冷气扑过来,还没圆透的月亮像银珠似地滚落在地上,与细密的霜搅和在一起,只能看见老树稀疏的影子。
有两个人从廊子下来,是庆姐和双巧。庆姐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明儿是不想起啦?大晚上不在被窝里,杵在这儿受风?”
刚好壶里还有茶,双巧斟来,一人一杯,庆姐风风火火地喝完,抚着胸脯笑着说,“今儿的差,当得真是吉祥!主子爷高兴,居然说逢年过节的,中秋也是个大节日,要给我们看赏。我就卯起胆子问,万岁爷给咱们御前的都赏么?赏什么呀?你们猜猜万岁爷说什么?”
瑞儿很配合地问,“赏什么?一月的月钱?”
双巧好心说,“你就吃她的钓鱼饵吧!主子可没说赏什么,她在这里一路美滋滋高兴了半天。”
庆姐果然看见瑞儿在做针线,挨过去替她点针脚,“这儿可以试试用银线,绣出来的桂花在太阳下发光,谁敢看低你?保管你家里人脸上有面儿,在外头都夸你是一等一得面子的御前女官。”
瑞儿笑着啐她,“我呸,还女官呢。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金丝银线,给姑姑送伙计,一个荷包就费完了,如今是再没有了。”
庆姐说,“我有呀!”便要去开柜子,“我还剩许多,你拿去用。用完了再还我,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
双巧连忙起身去按她,“你哪儿有什么银线。银线都是定例,早用完了,我看你是记糊涂了,可别翻了!”
连朝很识趣地写她自己的字,这笔写得趁手,仿佛屏息凝神,对她们的交谈一无所知。庆姐只管开屉子,双巧去按她的手,两下里使力气不当,一本书“啪”地一声,摇摇摆摆地落在地上。满屋子人都愣住。
连朝这才僵硬地“呀”了一声,“怎么了?”
双巧侧身挡在她前边,庆姐捡起书,拍了拍,大大咧咧地说,“都住在一个屋子里,真被知道了,还能落下她不成。做什么遮遮掩掩,一点也不痛快。”说着绕过双巧,把书放在桌上,示意连朝,“你不会没看过吧?这可是好东西呢!”
封皮平平无奇,宫女们都有的花样子册的模样,连朝心里已经明白大半,掀开第一页,看见署名赫然“走地鸡”三个字时,眼前一黑,骤然回想起当时万岁爷拿着书盘问的情形,这种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无力,她深深共情。
连朝把书合上,说知道,“我就是因为它,才被于总管带到养心殿来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瑞儿小声说,“你来的那天,是万岁爷捡了本书,带回来发了通脾气,我们才小心谨慎,不敢拿出来给人知道——万岁爷捡的书,是你的?”
连朝表情有些复杂,“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我故意扔一本书在怹老人家经过的地方,好让他捡。还要不要命了?姐姐们知道万岁爷打哪儿捡来的吗?”
双巧想了想,“没人说。那天下午主子午歇起来,就说要出门散散。我们还纳闷,主子日理万机,难不成下午不叫起?等赵谙达火急火燎地回来,才听说是主子盛怒,传内务府的要来查人呢。”
连朝不知怎么,左思右想,却苦笑了出来,“我也仔细想过这件事。这书的确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但是传开来,好事的人有自己补的、抄的、甚至自己写的,那都与我无干,且都明白利害,不会摆明来传。就算有上值之余想看,不小心落在地上,一本书这样大的物件,至于没觉察么?”
她说,“就算这个人顶天的愚钝,她身边恰巧也没有姑姑或同僚,万岁爷上哪儿,我这几日看下来,前呼后拥,那是要清道的。宫里这么多眼睛、规矩,御前的心眼与规矩更是一等一的。这么一重重,一道道下来,愣是一个都没有看见,就咱们英明神武的万岁爷看见,捡着了,短时间内内务府的于总管办事无比得力,把我拎出来,上御前认罪来了?”
庆姐“哎呀”一声,扶着桌子就坐下了,“听你这么说,头头是道,万岁爷果真英明神武,别人没留神的,怹老人家火眼金睛,一下就给逮着了!要不怎么说是天子呢,比书里那些红了眼的皇上可好太多了!”
双巧横她一眼,有些无话可说,“你这么敬重,合该现在就去一趟又日新,在万岁爷的帐前表一表忠心。”
庆姐捂着脸直摇头,“那不行,可多羞人呐!”
双姐说,“你与我们坦诚,我们也没必要瞒着你。这书也是别人传来的,我们都是极小心在看,你来这几日也知道,要不是庆姐开柜子取线,我们是绝不会漏出去让你知道的。你放心我们,不干那损阴德的事,如今都见过这书,人也被提到养心殿来,还好好儿的,我觉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若信我,我也劝你,这些话你自己心里想一想就得了,不要认死理陷在里面,成日想着是不是这个坑你,那个害你,身边就都是这种人了。”
连朝没料到她会直肠子与她说这些,连连点头,“知道了。我都知道,谢谢姐姐提点我。”
双巧把书推给她,“如今物归原主,你自己好好收着。但愿再没有这样的事,不然哪一日闹将起来,这屋子里,我们三个从没见过这本书。”
连朝“嗳”了声,“姐姐放心。往后这屋子里,再不会有什么御前严禁的杂书。”
庆姐嘀咕,“看本书怎么了……又不是只有咱们在看,不都在传吗?老主子不也在听吗?这么疾言厉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万岁爷来这儿视察来……”被双巧瞪回去,便悻悻然找瑞儿商量鞋面该怎么混银线,“捻成一条,不就好了。”
双巧懒得再多费口舌,自己回榻榻上张罗被褥,连朝却再没有写字的心思,时常写个几笔,就出一回神。还是庆姐把她喊回来,顺口问她,“你的鞋子、花儿,准备好了吗?八月节可不远了!”
连朝有些茫然,“什么鞋子?”
“见家人的时候穿的鞋子呀!你没看瑞儿在赶吗?她还算晚的,来,给你看看我的!”
庆姐从柜子里的包袱疙瘩里取出一双已经做好的新鞋,绛红色的缎面,密密匝匝绣满了花纹,间错排布金线蝙蝠捧寿,寿字的正中央还缀了一颗莹润的珍珠,在烛光下精致夺目。
庆姐说,“一年唯有几大节能鲜艳一回,这还是次要,得让阿玛讷讷知道,家里的妞妞儿进宫伺候主子,不是去吃苦的,是去挣风光和体面的。这珠子还是我费好大劲托人从外头捎带来的。你不知道,二十五岁放出去的姑姑们,可不愁嫁,还有被请到家里去教规矩,又富足,又体面,没人敢说半点闲话。”
连朝露出艳羡的目光,“这么厉害!”
一旁的双巧“嗤”了声,“你这一双鞋,比后宫里的主子们还要费工夫。只是主子们是擎等着做好了,伸脚来穿。你是熬几宿不睡,眼睛
做瞎了才做这么一双,跟宝贝似的。”
庆姐嚷嚷道,“你这么能,一口一个万岁爷,一口一个主子们,我自己做来自己穿,哪里羞人?你觉得虚荣,改明儿等你有一天真做了主子,我给你缝!如今且歇歇性子吧,我的祖宗姑奶奶!”
“懒得和你计较!”
连朝适时打圆场,“你这珠子,又圆,光彩又好。想必攒了不少赏吧。可惜我不知道有这样的福分,匆匆忙忙地来,现在要赶,应该来不及了。”
庆姐颇为同情,“多可怜见啊,这也是你入宫头一回能去见亲人吧。”
连朝似乎陷入沉思,眼底微微莹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秋夜太过寂静,勾起旧人旧事而触动情肠,“挺久没见了。”
沉默了很久,一直在顾着凿针线的瑞儿却忽然开口说话,“你与我的尺码相近吗?这一双鞋,我送给你吧。”
第10章
夜风吹得秋草莎莎地响,一时之间榻榻里寂静,烛火把四个年轻姑娘的脸映照得红彤彤的,一样乌黑的头发,饱满的眉眼,连朝忽而觉得心头滚热,满口的话囫囵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庆姐“嗐”了一声,“我忽然想起来去年见家人的时候,和我哥子吵了一架,今年谁要见他,打扮什么?我的鞋放着也是放着,平白无故费了心思,多可惜啊!给你穿吧。”
连朝这才醒过神,脸颊发烫,起身按下说不用,慢慢地说,“我是乍然被调到御前来的,不说规矩准不准,我听说每年允见家人都有名册,今年这样匆忙,我的名字应该不会落在上面,姐姐们的好意,我都领了,都记在心里。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帮姐姐们做花儿,纳鞋子,甭小瞧我,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手很巧呢。”
双巧冷笑着说,“你们舍己为人,义不容辞,我看了都要说句好!只想着把有的给别人,”
她屈起手指不争气地数,“一、二、三、四,统共四个人,这四个人是残了?瘸了?瞎了?还是手不能捻针穿线,眼不能看物待人?不过是一盒花儿,一双鞋,以前做丫头的时候,能给姑姑赶火做,现在就这么为难了?真不知道本事都长哪里去了!”
庆姐觉得她这话有道理,醍醐灌顶,说干就干,于是有人开柜子拿剪子,有人找鞋帮,有人描样子,这么忙起来,身上是热的,心头也是热的,连朝说我会做桂花,“交秋该戴绒的,我箱子里有线,我来做花儿。”
瑞儿赧然地笑,“我会缝鞋面,将将庆姐教我捻线,我来捻万字吧!”
也不知是不是动静大,惊动外头守夜的嬷嬷,清了清嗓子在廊柱子上敲了几响,“姑娘们,乌鸦都绕上树,不是说话的时辰,很该歇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骨碌碌眼珠儿一转,双巧率先吹灭了最靠门的那盏灯,应道,“嗳,姑姑。新来的夜里不熟路,我们把灯儿留一盏,擎等她咋咋呼呼,真不好叫您看笑话。”
嬷嬷不知听没听清,叽里咕噜自己说了一阵,声音已听不见了。
而连朝开包袱找东西,看见被归置得整整齐齐的笔墨、花样子、针线,眼前是榻榻里惯用的、已经合上的支窗,透出朦胧将圆的月亮。
她伸手抚上去,密密匝匝,让她觉得安心至极,不禁笑了出来。
年轻的姑娘就是好,昨儿缝补到三更,今天起身并不觉得累,看着笸箩里的鞋样子,还觉得有使不完的劲。
八月节临近,宫里四处都喜气洋洋的。一年到头,月亮一个月就圆一次,交秋的时候天高气爽,逢上月圆丰收,再往后走就是深冬了。秋收冬藏,养纳吐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故而皇帝今日临案写的字是“致中和”,赵有良在一边候着,见皇帝提笔时颇为满意,紧绷着的精神都卸下好多。皇帝抬眼,见她平稳地从外头捧水盂进来添水,刚想说话,门头站着的常泰低声回,“主子,淳贝勒来了。”
皇帝“喔”一声,“叫他进来吧。”果见她去看铜漏记时辰,然后福身,极有规矩地退出去。
连朝甫出殿门,便见常泰侧过身,带淳贝勒入殿去。她也福身,算见过礼避让,听见帘子放下的声音欲走,却看见地上明晃晃地落着个香囊,香色平金绣兰桂齐芳的纹样,针工细密,单看穗子上的金银线,便知道源自宗室。
她迟疑片刻,还是提袍子弯腰,把香囊捡了起来。
“在愣什么神呢!”
双巧带着一溜宫女来进茶,远远地就瞧见她,将目光往她手里过一巡,笑道,“我正要找你,你现在没什么事?能不能劳烦你帮我走一遭。我柜子里第三格的抽屉,你拉开就能看见一叠花样子。今儿有人找我讨,我早上出门没精神,忘了,别看它轻巧,丢了闹起来还大呢。你要回去么?”
连朝也扬起笑,“要回去。我帮姐姐拿,回头送到茶水上,找谁给姐姐好?”
双巧想了想,脚下步子却不能停,已经弯腰要进殿,囫囵说,“再说吧!你先送去,我在最好,不在你报我的名。”
常泰已低声斥了句“姐姐。”双巧便再不能说话,给她个眼色,扭身进东暖阁去了。
连朝手里的荷包,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又记着双巧方才提点她的话,只好先揣在袖子里,匆匆往榻榻那头走。
正是忙的时候。昨晚守夜的宫人歪在炕上睡觉,苏拉们趁现在没什么人,忙着扫地、擦缸,大灰笤帚刮在青石板上喀喀地响。一霎儿太阳光透过云层浮出来,照在窗户里炕上歪着的女孩子脸上,便觉得人世间一切不太平,只消一场好梦来抵。
连朝的步子不自觉放慢,矮身进屋,开双巧的柜子,却并没有找到什么花样子。她也不敢去翻别的,对着光上下仔仔细细翻找几遍,不过是一些理得整齐的线。正纳闷间,听窗户外一声,“别找了,压根没有。”她抬起头,才见双巧已经笑吟吟地进来了。
连朝起身,双巧却把她按坐在炕上,自己也崴身坐在一旁。双巧说,“刚刚殿门口的人,你是真不认得还是假不认得?”
连朝说认得,“以前听过见过。前几日在万岁跟前,也打过照面。”
双巧“啧”了声,搬起手和她数,“那是淳贝勒,主子爷这一辈从元,后来主子荣登大宝,宗室们讳元为与,淳贝勒的名字就更好听了,叫与岑。山峦岑岑的岑。”
双巧见她只是出神,晃了晃她的手臂,板着脸问,“你是不是也和庆姐一样,认为我就是个心思野,事情多,想要攀龙附凤的人?”
连朝回过神,温和地摇了摇头,“想为自己挣前程,谋出路,有什么错。天赐一副皮囊,自己自珍自爱,不自轻自贱,又有什么错?只是有时候不得不相信时也命也,又生出无数的事端,倒不如平庸一生。”
“那庸庸碌碌过一生,就是对得起自己了吗?”双巧撇嘴,“你这话,倒跟万岁爷说的一模一样。有一回我们进茶,赵谙达在跟前凑趣,万岁爷也说,何必识字,何必读书,何必有经天纬地的大略,何必有七情六欲的牵扯,不如做个南窗底下逍遥的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