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夫人 第36章

作者:阮阮阮烟罗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慕晚颔首答应,扬声唤不远处玩耍的阿沅和那女孩敏敏,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回房吃瓜。但两个孩子正玩得兴起,将花毽踢得呼呼生风,这时候都不在乎有好吃的,只想着玩耍,慕晚就只得笑着摇了摇头,同谢疏临一起回到了房中。

  谢疏临未假侍从之手,真就亲自切瓜去瓤,将洗净后的甜瓜切成许多小块盛在碗中,又拿细签子给她。慕晚签着吃了一块,觉得十分清甜爽口,比在京中高价买的还要脆甜,难怪陶驿丞先前极力推荐他们尝尝,说经过嘉州,不吃上几只当地的甜瓜,甚是可惜。

  慕晚推荐谢疏临也尝尝,签了一块甜瓜,送到他的唇边。谢疏临低首吃了,也道好吃,又问慕晚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受一些,说若是她依然感到难受,他就拿紫苏丸过来。

  紫苏丸可以缓解妊娠反胃恶心,但到底是药三分毒,不是十分难受的话,慕晚不想吃药,她怕对腹中胎儿不好,她之前已对这孩子十分残忍,差点带着他|她一起去死,尽管在京中时,太医说她体中余毒已清,胎儿也未受影响,但她总疑心疑鬼的,担心她那夜的冲动之举,会给孩子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不用了,我这会儿感觉好多了。”慕晚回答谢疏临后,唤云琴过来,让云琴捧半碗甜瓜到园子里和孩子们一起吃,她和谢疏临慢慢用剩下的半碗,边用边说着闲话,说阿沅难得有个玩伴,都快玩疯了,又说那个叫敏敏的女孩,很是可爱,陶驿丞很有福气。

  闲聊一会儿后,谢疏临笑着对慕晚道:“你会不会就生一个女孩儿?阿沅会有一个小妹妹?”谢疏临目光温柔地落在慕晚腹部上,无限温情道:“等小妹妹长大些,阿沅就会和她一起玩耍,就像今天和敏敏那样。”

  慕晚无所谓男女,她只在心中关心这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希望这孩子是谢疏临的,无比地希望,为此日日在心中向上苍祈求。慕晚没有回答谢疏临的话,就只是望着他道:“我希望这孩子长得像你,这是我对他|她唯一的愿望。”

  谢疏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慕晚轻搂在怀中。慕晚依伏在谢疏临身前,手搂着谢疏临的脖颈,听着他令人安定的心跳声,轻轻地道:“我们真的就快到宁西了吗?”

  谢疏临“嗯”了一声,感觉妻子将他搂得更紧了,“太好了”,妻子是在欢喜地感叹,可是声音轻微,似无依的浮萍飘漾在水面上,“……可我又怕……害怕不是真的……”

  谢疏临含笑捉住妻子的手,令她的手抚向他的面庞,“什么不是真的,难道这张脸是假的吗?”谢疏临笑着让妻子抚过他的眉眼鼻唇后,又让妻子的手摸他耳后、捏他手臂,问妻子感觉哪里不真,终于让妻子绷不住笑了起来。

  成功将妻子逗笑后,谢疏临将妻子拥在怀里,吻着她的唇道:“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一生不管有何风雨,我都会在你身边,下一世,下下一世也是……”

  熟悉的温热气息,令慕晚感觉到甜蜜的真实,她沉浸在这样真实的美好中,在谢疏临情真意切的承诺中,暂时忘却心中隐忧,唯愿与心爱之人相依到天荒地老。

  是夜,慕晚照旧依在谢疏临身前安睡,秋夜凉如水,她在微微的寒意中,朝谢疏临靠得更近时,忽然听到外面似有急切的脚步声,伴着隐约的着急呼唤声,似乎是……走水了……

  慕晚猛地睁开眼来,室内灯烛皆熄着,可窗外隐约有火光晃动,像是驿站某处失火了,不知会不会烧到这里来。慕晚忙要将谢疏临推醒时,肩和腰已被谢疏临搂抱起,原来谢疏临也已经醒了,他急忙将她抱下榻,燃了榻边小灯,匆匆在她身上披了件衣裳后,就让她赶快出去,到驿站外面安全的地方去。

  谢疏临持灯快走向室内书案旁,急匆匆道:“我要收拾些要紧东西,你快走,带阿沅到驿站外的空地上,我很快就过来。”

  “你快些!”慕晚担心阿沅安危,在着急催促谢疏临后,就急忙往屋外走,快走到门边时,又微一顿,回头看了谢疏临一眼,见谢疏临正从箱里拿出的匣子,像是那只装遗诏的长匣,又着急地道,“疏临,你要快些出来!”

  慕晚出了房门,见火光来自库房方向,暂时还没烧到这里,心中略松口气,就急忙往阿沅的房间走。阿沅歇在左边的厢房里,夜里有云琴照顾他,慕晚急忙走过去时,见云琴慌张地从房里出来了,云琴满面惶急道:“我找不到小公子,小公子不在屋子里,不知道去哪里了!”

  原来云琴被走水声吵醒之后,连忙就想带着阿沅出去,却见阿沅床是空的,将室内找了个遍,都找不到阿沅人。“……小公子会不会夜里睡不着,偷偷起来,去找敏敏玩了”,云琴胡乱猜测道,“晚上奴婢带小公子回来睡觉时,小公子像还没玩够的样子……”

  慕晚急忙到处寻找,却找不到阿沅的踪迹,就见驿站的人和护卫谢疏临到任的随从,都在库房附近忙着救火。正指挥救火的陶驿丞看见了她,忙向她行礼道:“夫人不必担心,只是库房起了火,应烧不到其他地方,此处吵扰,请夫人到清静安全地方歇息。”

  慕晚只看得到陶驿丞身边的敏敏,忙走到女孩面前,着急地问她道:“阿沅夜里有没有出来找你玩?你知不知道阿沅现在在哪里?!”

  还未听到女孩回答,夜色中又突然传来尖利的一声,“不好了!”慕晚心猛地揪起,担心是阿沅出了什么事,连忙转首看向惊呼方向,听那声音又惊叫道:“谢大人房中起火了!”

  慕晚心中一震,连忙就往回跑,因跑得太急,险些摔在了地上,幸被跟随的云琴等人扶住。她急忙跑回后院,见她与谢疏临下榻的房间、阿沅的房间,已连烧如一片火海。

  灼灼火光,映得慕晚双目赤红,也将她的心要撕裂开来,“疏临!”“阿沅!”慕晚撕心裂肺地唤着,不顾一切地要冲进火海中,救回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第85章

  ◎谢学士葬身火海的消息。◎

  然而慕晚无法冲进房中,云琴等人死死地抱拦着她,将她带到远处安全的地方,慕晚拼尽全力,也挣不开那许多人,只能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救火,看火势越烧越旺,屋瓦悬梁也开始掉落,没有人能够冲进房中救人。

  一声声的嘶吼,已让慕晚喉咙痛彻地发不出声音来,烧红夜空的火光,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燃起的烈火,也烧在慕晚的身上。最终火势被扑灭时,惨白的初明天色下,屋舍已然被烧成一片死寂的废墟,云琴等终于不再拦着她,慕晚想冲进废墟,寻找奇迹发生的可能,却刚走出一步,就膝盖发软,浑身脱力地支撑不住。

  云琴等忙扶住她,慕晚硬撑着站起,硬撑着走近前去,却在看到废墟下一只烧焦的手臂时,登时被心中剧痛震刺得直不起身。她失力地跪倒在废墟前,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挖,想将她的丈夫解救出来,她的孩子阿沅,也许也在里面。

  极度的悲痛刺激下,慕晚神思震乱到几乎失去心智,她心里没有其他念头,就只想着将眼前的东西搬开,让她的丈夫和孩子从里面出来,然后……然后他们就该上路了,他们离宁西已经很近很近,就快要到他们的新家了,阿沅说他想在家里养小金鱼,还有兔子、小猫,疏临说他想在庭中种几株果树,等到她腹中孩子长大些时,果树也已成熟,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许多的事……

  周遭似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但慕晚都听不见,也像有许多的身影来拦她,但慕晚只是拼命挖掘。最终是云琴跪在她的面前,云琴紧握住她血迹鲜红的双手,泪流满面地求她道:“夫人别这样,大人……大人他已经去了,您要保重自己……”

  慕晚却哭不出来,她的双眼像被半夜的大火烧得干涸,没有一点泪水,她只是要将手从云琴手中挣开,只是嗓音嘶哑地斥责云琴道:“不许胡说!”

  痛极的喉咙嘶哑无力,纵慕晚极力声高,发出的声音也轻低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慕晚心像陷在空洞的深渊里,无声的喃喃自语空荡荡地回响在她心间,“……疏临没有事……阿沅也没有事……”

  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慕晚硬是推开了云琴,仍是拼命徒手挖掘,然而这用力一推,也像将她最后的心力耗尽了,慕晚本就在熊熊的火光前,身心煎熬了半夜,在越挖越深,将丈夫被烧焦的尸身,看得越来越清楚时,她终于支持不住,在巨大的悲痛中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干炭般的尸身前,沉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慕晚径昏了两天两夜,梦中犹似有滔天的火光,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终于再睁开眼时,她望见了榻边的阿沅,立即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什么火灾什么失踪都不存在、都是假的,她的孩子没有失踪,好好地在她身边,她的丈夫谢疏临也一定没有陷在火海中,而是平平安安。

  慕晚硬挣着虚弱的身体,急切起身,将阿沅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着急地问道:“你爹爹呢?他人在哪里?”然而阿沅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红肿着一双眼睛,云琴等守在榻边的侍女也不说话,只是有人忍不住轻声啜泣。

  心中涌起的希望,骤然间又被绝望击碎,破碎的绝望似尖刀涌刺在心间。在最后一丝希望要被涌没前,慕晚似是将要溺死之人,赤足下榻,不顾一切阻拦,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发疯般到处寻找,却在看到飘摇的白幡时,陡然就停住了脚步,慕晚看到了驿站中临时搭起的灵堂,看到了堂中沉重的棺木。

  雪白的灵幡伴着纸钱在风中飘舞,似是白绫缠绞在人颈项上,慕晚像骤然失去了呼吸,连心跳都停下了,她缓缓走向那口棺材,身体麻木如行尸走肉,眼泪却在无知无觉时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淌落她的脸颊,慕晚走到棺木前,手颤抖着抚上棺材,一个“疏”字方才出口,就已哑声说不出话来,就已泣不成声。

  伏身在棺材上片刻后,汹涌在心中的悲痛,似要将慕晚撕裂开来,“……疏临……疏临!”慕晚沉痛地唤着,嘶哑的嗓音似浸着血泪,愈发声高,她拼命要将棺盖推开时,紧跟而来的阿沅,在后抱住了她的腰,年幼的孩子,在后苦苦地哀求她道:“娘亲,不要看,不要看……阿沅求求您……求求您了!”

  爹爹成了那种样子,娘亲看了会受不了的,就像他在刚看到时那样……那时候,娘亲昏迷着,云姨等捂着他的眼睛,拦着他不让他看爹爹,他拼命挣扎着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具烧焦扭曲的尸体,半点都看不出爹爹昔日的模样……他无法忘记那一眼,虽然此刻棺材阖着,可他知道,爹爹是怎样可怜地躺在里面,怎样可怜地死在大火中……

  如果娘亲看到爹爹现在的样子,娘亲也一定会像他那样……娘亲可能又会昏过去,娘亲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这两日为娘亲诊治的大夫说过,娘亲不能再受刺激了……

  在娘亲昏迷不醒的两天两夜内,阿沅已独自承受了全部痛苦,短短的两日两夜里,他在巨大的悲伤中,像骤然间长大了许多,他知道他必须要坚强,爹爹不在了,他不可以软弱,他要成为娘亲的依靠,让娘亲也能支撑下去。

  “娘亲,你还有我,你还有阿沅”,阿沅自己已忍不住流泪,却还是拼命抑制住悲伤,试着安慰娘亲,哽咽着说道,“娘亲,你不要哭,你还有我,还有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我们都会陪着娘亲,永远都陪在娘亲身边……”

  紧紧抓着棺盖的手,终在孩子苦苦的哀求声中,无力地垂了下去,慕晚怀着莫大的悲恸,弯身抱住了阿沅,在丈夫永远沉睡的棺木旁,紧紧地将阿沅抱在怀中。

  此刻,他们一家人都在这里,却是永远地天人两隔,慕晚心中悲痛万分,却又知晓自己不能只顾着沉浸在悲痛中,她还有阿沅,她腹中还可能有谢疏临的孩子,她不能只顾着做一个伤心的妻子,她还必须做一个坚强的母亲,她只有孩子们了,孩子们也都只有她,她必须撑住,竭尽全力,保护好她的孩子们。

  谢学士葬身火海的消息,飞马传至嘉州衙门后,当地知州杨延几乎吓个半死。谢学士是当朝皇亲、圣上器重的肱股之臣,此行虽是从京中到地方任官,但世人都知道,此乃谢学士自请贬谪,都认为谢学士在地方上待不了几年,就会被圣上召回京中,到时谢学士会继续被圣上委以中枢要职。

  这样的大人物经过嘉州地界,杨知州自是想要盛情款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他本来已吩咐手下准备款待事宜,但手下告诉他,谢学士在经过涵州地界时,就有官员这么做,将排场做得极盛大极好看,但谢学士不以为喜,不仅严厉斥责了当地官员,还以靡费公帑为由,路上写折子递回京中,参了当地官员一本。

  杨知州当时听了,生怕拍马不成,反给自己惹一身骚,就什么都没敢做,只是在谢学士的车马进入嘉州地界时,亲自领着当地官员,在路边向谢学士行了大礼。

  此后,杨知州将招待事宜,全都交给了州内驿站,命令驿站官员们,不仅要让谢学士本人和他的家眷在驿站内住得舒坦,同时招待规格,也绝对不能超过驿站接待官员的规定,凡事依章而行。

  本来理当一切顺利,可是驿站竟然后半夜起了火,这火竟然还烧死了谢学士!杨知州在府衙内得到消息后,骇得肝胆欲裂,连忙带人赶到驿站中时,正望见谢学士的夫人慕氏,在埋着谢学士的火场废墟前,伤心得晕了过去。

  杨知州没时间向驿站官员问责,赶忙命人找大夫,令侍女们将昏迷的慕夫人扶送回房诊治,又心急如焚地指挥手下,尽快清理火场废墟,将谢大人的尸身挖出来。

  诸事骇人心弦时,唯一一件能稍微宽抚人心的,是谢大人那个非亲生的儿子,并没有死在火海中。那个叫宋沅的孩子,在发生火灾时并不在房中,后来被人在后园里的榕树上找到了,找到时,那小孩犹在枝干间昏沉沉地睡着,被人唤醒后,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树上睡了半夜。旁人猜测,可能是小孩子梦游,宋沅夜里睡着后自己走出了房间、走到了后园里,由此逃过了一劫。

  宋沅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如何能处理继父丧事,慕夫人也一直昏迷着,整两天两夜未曾醒来。这期间,杨知州担起诸事,一壁令人处理谢学士丧事,准备棺木、布置灵堂等,一壁又亲自写了奏本,命人飞马加急,将谢学士身亡嘉州之事,尽快禀报给圣上。

  这两日,杨知州忙得没怎么阖眼,也吓得没法阖眼,谢学士死在他管治的地界,就算只是意外天灾,他也难逃其咎,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处罚。杨知州坐打着盹儿、忐忑地等待京中消息时,听人禀报说慕夫人醒了、到了谢学士的灵堂中,连忙起身整理仪容,守在灵堂之外。

  他这一等,等了快有半日,当慕夫人终于从灵堂中走出时,杨知州立即弯身行礼,在请慕夫人节哀顺变后,禀告慕夫人,他已谢学士不幸身死之事,奏报京中。

  【作者有话说】

  淡定,女主连所谓尸体都没看清……

第86章

  ◎皇上驾到!◎

  因慕夫人伤心到昏倒在废墟前,其后又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杨知州就以为慕夫人是个极柔弱的女子,以为慕夫人在短时间里定无法从悲伤中抽离,在将要紧事宜禀告完毕后,就要主动退下,让慕夫人回房休息,或是继续为亡夫守灵。

  但慕夫人却出声唤住了他,说是有事要请问他,慕夫人向他询问火灾的因由,问他是否有派人探查,问导致谢学士身死的那场火灾,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纵火?

  在他管辖地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杨知州这两日当然有派人探查,将驿站相关人员审了又审。目前探查下,似乎并无人为纵火的可能,库房着火,大抵是因老鼠撞翻油灯引起,库房中堆积了许多干燥之物,后半夜又起了风,火借着风越烧越旺,没多久就烧得烈火熊熊。

  库房离谢学士下榻处是有段距离,但后半夜风大,大风将着火的物件吹飘到谢学士房后,在那里也引起了火灾,不是没可能。嘉州当地地理民情使然,建筑多是木质结构,驿站中这些屋舍也是,今天秋天雨水又少,到处都干燥得很,有点火星就能很快烧起来。

  杨知州就将探查结果对慕夫人言明,对慕夫人说道:“下官暂未查出有人为纵火的痕迹,依下官之见,这场火灾,应该只是意外,是……驿站巡夜的更夫,没有及早发现险情,以至火势随风愈大,最终……导致谢学士不幸……”

  就算只是一场意外,他也脱不了关系,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全推在一个更夫身上。杨知州在心中为自己哀叹,又对慕夫人道:“依圣上对谢学士隆恩眷重,也许京中会派专人过来调查此事,请夫人在此守等几日,几日内,京中应就会*有消息快马传来。”

  慕晚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弯身拜谢,谢杨知州在她昏迷期间,主理丧事,让她的亡夫得以安息。杨知州连声道“不敢”后,见慕夫人没什么事了,就又安慰了慕夫人几句,请慕夫人节哀顺便、珍重自身。

  杨知州离开之后,慕晚将身边的阿沅搂在了怀里,她已从阿沅口中知晓,那夜阿沅为何不在房中,尽管杨知州说火灾应是意外不是人为,但慕晚在心中甚是怀疑,怀疑是有人要故意烧死他们一家,如果不是她夜里醒来,如果不是阿沅夜里走开,也许他们一家,都已一同葬身在火海中,连同……那道遗诏。

  慕晚怀疑,库房先着火,只是为了将驿站官员和护送侍卫都引走救火,幕后凶手想让他们一家待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再杀死无人护卫的他们,但因为种种意外,她为寻找阿沅到了人群中,幕后凶手又找不着失踪的阿沅,最后就只害死了落单的谢疏临,将谢疏临烧死在房内,连同那道遗诏。

  若事实真如她所猜测,凶手背后是受何人指使,不言而喻。慕晚早就怀疑谢疏临为了让她宽心、没说实话,怀疑那夜圣上派太医救她的反常举动,怀疑那“一笔勾销”的宽恕之语,都是谢疏临拿遗诏威胁圣上,向圣上逼来的,不然圣上为何会忽然放过她,为何陡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只可能是因为这种缘由。

  谢疏临定没将遗诏直接交给圣上,只是让圣上知道有这道遗诏的存在。那夜库房着火,她着急出门找阿沅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谢疏临手里拿的,似乎就是那只装遗诏的长匣。

  谢疏临以为他与圣上多年风雨同担,以为无论如何,圣上都不可能对他下黑手,但一朝天子,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终生受一臣子钳制威胁,当谢疏临用遗诏威胁圣上放过她后,他与圣上之间的所有过往情义,应都在圣上那里,一笔勾销了。

  圣上不可能忍受自己终生受一臣子钳制威胁,不可能接受自己有得位不正、被史书工笔的风险。谢疏临直接踩在了九五之尊的红线上,也因此,将他自己置身于死地,从他选择用遗诏威胁圣上的那一刻起,圣上恐怕就已在心中对谢疏临判了死刑,那日在望柳亭外,圣上的确是送谢疏临最后一程。

  不止是要杀了谢疏临、毁了遗诏,圣上应是想连同她和阿沅一起除掉,不仅仅是为渡月山的旧恨,也许圣上怀疑,她和阿沅也知道遗诏的存在,圣上定想铲除所有的知情人。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测,圣上是不会放过她和阿沅的,不仅仅是为旧恨。就算遗诏已经被毁,但人活着就能开口说话,就可能有流言传出,圣上都已对他的忠臣表兄下手,怎可能大发善心,忍受民间有他得位不正的流言,圣上定会想将此等风险,直接掐死在襁褓中。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测,她与阿沅如今处境极危。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她带阿沅逃到哪里,都能够被圣上的人找到,且她与阿沅如今待在驿站中,尚有官员侍卫保护,众目睽睽之下,害死谢疏临的凶手无法对她们母子下手,若是她与阿沅跑出去落单,恐怕正中了凶手下怀。

  而且她不能逃,谢疏临还在这里,还躺在棺木中,她怎能就带着阿沅离开,将谢疏临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她应该扶灵回京,将谢疏临送回他的双亲身旁,将他安葬在谢家的祖坟中,她不能够抛下她的夫君,让他在九泉之下孤独伶仃。

  无法可想,无路可走,现下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了。慕晚将阿沅紧搂在怀里,在孩子耳边轻道:“娘亲会保护你的,无论……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要娘亲做什么,娘亲都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还有你的弟弟或妹妹……”

  阿沅不知道娘亲心中的沉重忧思,只是听娘亲这样说,就也抬起小手,搂着娘亲道:“阿沅也保护娘亲,阿沅以后会快点长大,长得像爹爹那样高,不许任何人欺负娘亲,欺负阿沅的弟弟妹妹。”

  白幡飘摇的灵堂中,母子俩依偎在沉重的棺椁旁,往后余生,她们都只能如此相依相护,接受至亲至爱已经离开人世的现实。几日后,杨知州再来请见,道是京中已有旨意下来,圣上派了两拨官员,一拨来自刑部,将在嘉州驿站调查失火之事,一拨来自礼部,将协助护送慕夫人母子,将谢学士的棺椁运回京中。

  又没几日,两拨官员都日夜兼程、飞马赶到嘉州。为首的礼部官员姓尹名皓,负责协助扶灵回京之事,慕晚没有选择,只能在尹大人的恭请下,带着阿沅踏上了扶灵回京之路。这条路原本走来时,携着一家三口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而今返途,却是生离死别,不堪回首。

  慕晚不能只沉浸在伤心中,一路上,她皆努力克制自己的哀思,极力小心谨慎,令阿沅与她寸步不离,所有饮食皆在人后用银针验过后,方才让阿沅吃下。如此平安走了十几日,到了定州地界,再有七八日,应就能抵达京城,这天入夜,一行人歇在定州驿站,用过晚饭后,驿站十分安静,唯听秋虫唧唧。

  但就在慕晚要哄阿沅入睡时,外面忽然闹哄哄起来,人声步声嘈杂,似是兵荒马乱。慕晚担心有人要效仿嘉州失火之事,趁乱谋害她与阿沅,紧抓住阿沅的手不放,仔细聆听外面动静,听到有人高声呼传道:“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第87章

  ◎将阿沅收为义子。◎

  皇帝在收到嘉州知州奏报后,立即派人飞速赶往嘉州,调查火灾之事,并协助护送慕晚扶灵回京。

  皇帝为谢疏临之死震痛不已、心急如焚,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恨不得直接插翅飞到嘉州,却因是一朝天子,担着国事民生,不能轻易撂下朝堂不管,只能忍着心中悲痛惊疑忧虑,先派了两拨官员到嘉州,处理相关事宜。

  派出去的刑部官员,将留在嘉州调查驿站失火之事,而以尹皓为首的礼部官员,则负责协助扶灵回京,并在路上时,奉来时御命,边走边将行程禀报京中。

  如此过了十几日,皇帝得知慕晚一行将要抵达定州,在连日处理完要紧朝事后,宣布辍朝数日,携侍卫秘密离京。

  皇帝飞马疾驰一夜一日,除中途多次更换马匹,几乎未曾下地休息,终于在翌日夜深时,抵达了定州驿站。

  御前侍卫通传后,驿站人员呼啦啦跪了一地,皇帝径问棺椁停在何处,令人带路,尹皓连忙遵命起身,引陛下走向谢学士停灵的厅堂。

  皇帝未在跪地接驾的人里,看到慕晚和她儿子,在走往停灵的厅堂时,问尹皓道:“慕氏与宋沅何在?为何不见?”

  尹皓恭声回道:“慕夫人和小公子在入夜后,就回房中用膳休息了。微臣有派人去通传圣上驾到,但慕夫人与小公子可能因为连日哀思,身体疲惫,睡得太沉,没有听见外面的通传,所以没能及时赶来接驾,微臣这就再派人去通传……”

  却听陛下道:“不必了,不要搅扰他们,让他们好生歇息。”

  尹皓“是”了一声,继续引陛下来到停灵处,见陛下摆手令他在外等候,就垂首退站在屋外廊下。

  皇帝在刚得到谢疏临出事的消息时,恨不得插翅赶来,骑马赶路时,也是一路心焦如火,将马催鞭得四蹄如飞,可当这会儿,他真的来到了谢疏临的棺椁前时,他却像双腿陡然灌满了沉铅,滞重地无法迈动半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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