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s腊肠
第48章 顾大人,请自重!
她鬓角的碎发随风轻颤,仿若飞鸟的羽翎,轻轻掠过他的心。
他的目光,欣喜雀跃,一会儿跃至她的眉眼。一会儿落在她的脸颊,一会儿又轻轻飞至她的唇畔。
此刻的顾陵川,是愉悦的。哪怕再如何克制,心头的畅快也难以掩藏。数月间压抑着的思念,在这一刻随风散开,还了他的自由。
而眼前的章韵竹,却没有他这般如释重负。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鼻尖涌出一阵酸楚,扰得双眼水汽朦胧。
一时间思绪繁乱,不知哪里才是起点。
显然,她对他的出现,毫无准备。
不,应该说,她对这场毫无预兆的重逢,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自他走后,每个人仿佛约好了一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他。
而她,也不愿在人前流露半分失落。
约定退亲之后,他赠予她两坛北地才有的高粱酒,未免她劳累请了专职按摩的仆妇,还差人送了活络油。
对,他待她很好,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人家只是在你答应退亲之后,释出善意而已,你怎么就误会了呢?
皇帝下旨令他回京,他与他的家人依依惜别,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为何就一定认为他必须要向你道别?
难道是那夜沙沙作响的秋雨蒙了你的心智,还是当时宫灯摇曳的微光晃了你的心神?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花了多少个夜晚才将那个自怨自艾的自己收拾妥当。
只是,就在这一刻,所有的自我检视,都被这不期而遇打碎了,她的自我防备被碎得一塌糊涂。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见面。
自决定来京后,她便反复练习着如何面对他。
她不敢问老夫人,他是否知晓她会来。
但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万一再相见,她该如何说,该如何应对。
然而这些,都在此刻通通作废。
她生气,她着急,更多的是心里那一点点不甘,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搅得委屈难耐。
她的双眼,终是盛不下越积越多的酸涩,泪水如珠般,一颗一颗跌落下来。
见她落泪,顾陵川心头一震,方才雀跃的心绪刹那间被酸楚填满。
他的手,比思绪更快,待回过神时,那手已朝着她凄凄垂泪的脸颊落去。
“顾大人,请自重!”
她将脸瞥向一旁,躲过了他的手,言语冷意沉沉。
显然,一番挣扎之后,章韵竹已收拾好了方才碎了一地的情绪。尽管泪水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垂,但是她已准备好如何应对于他,她不想再在他的面前示弱。
只见她将花篮轻放于一旁,振作起精神,正正经经地朝着顾陵川行了个礼:“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大人。”
她的语调平静,仿佛方才的眼泪与失态都不曾存在。
“大人安好?实在不巧,小女子还有要事,失陪。”
说罢,她垂眸提起花篮,抬步就走。
可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人紧紧扣住。
“韵竹。”
他终是将压至心底已久的两个字唤了出来。
“你问我安好,怎的还未听我回答,便要走了?”
春日的风总是如此缠绵,停也停不住,鬓角的碎发又一次被风撩得轻颤,颤得耳畔细细簌簌,颤得心里阵阵酸楚。
她仍是不愿回头,他却又低声道:
“我不安好。”
“昨日坠马,把手折了。”章韵竹闻言,微微蹙眉,侧首看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看似无碍,然而当目光落到扣住她手腕的另一只手时,她心头微微一滞。
手指以下,全都被层层白布裹得严严实实。
衣袖宽大,仅露出的部分已是这般模样,那藏在袖中的伤势又该是何等严重?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不曾多言,只是语调平静而疏离:“既如此,便请大人早些回府歇息。”
“您的手,还是别再用力的好。”
她没有用力甩开,只是轻轻地,将手腕往回拽了拽。
然而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街角。
车身装饰华丽,太过眼熟。
顾陵川眼神微敛,握住章韵竹的手骤然一松。
下一刻,他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去。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章韵竹微微一怔,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方才停下的马车上,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在随从簇拥下匆匆下车,眼中满是焦急。
她一边追着顾陵川,一边唤他:“顾大人!”
“顾陵川!”
那女子怎么叫,顾陵川都没有回头。
直至那女子大喊了一声:“顾怀远,你给我站住!”
顾陵川的脚步,终于顿住。章韵竹的心,微微一缩。
女子匆匆上前,伸手握住他的伤臂,指尖微颤,手一扬,便掀开了他宽大的衣袖。
白布层层缠绕,女子话未出口,泪已滑落。
她哭得真真切切,泪水簌簌落下,头上的金步摇也随之轻颤,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情绪,在微风中伤心颤抖。
夕阳落在街巷,余晖斜洒而下,不偏不倚地照在女子微颤的步摇之上,金色流光闪动,偏巧打在章韵竹的眼前。
金光刺目,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她缓缓偏过头去,停顿片刻,才又慢慢睁开双眼。
身后,哭声依旧。
她与他们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分辨得出。一个在嘤嘤哭泣,一个则在低声诉说。
无需回头,章韵竹也能想象得出身后已然自成一副缱绻绵长,你侬我侬的画面。
原来如此,那么之前的一切便都说的通了。章韵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傻得自怨自艾那么久,还好是来到了京城。若是一直留在开原,不知还得蒙在鼓里多久。
顾陵川已在余光中,看着章韵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想追,可他不能,他不能让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察觉到任何端倪。
祖母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即便送了章韵竹来京,也没有让她公开顶着顾家的名头。
她的一切,都以开原商会的名义进行,所有的安排,都被刻意地切割得干干净净。
她来自开原,这一点无法改变,但能抹去的,便是她与顾家的一切牵连。
唯有如此,才能护她周全。
顾陵川在想些什么,面前的梁玉娇自然不晓,此刻的她,正看着意中人受伤的手臂,心疼难忍。
“你还在怪我,把你珍藏的古籍扔了么?”
她的声音带着委屈,试图解释:“上回哥哥已经说我了,我不是读书人,我不知道古籍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我知道错了。”
“你之前昏迷不醒,是我央着姨母和三表哥给你送去宫里的药材,你生病的这些时日,我天天茹素,日日诵经,为的就是让你早日康复。”
“你回京后,我都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你便被姨父派去北地了。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小内官撒谎骗你。”
梁玉娇带着哭腔一句接着一句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希望顾陵川能懂得她的真心。
“原本我还在生气,后来听人报了姨母才知道,你的手受了伤。于是我便赶来找你了,你的手怎么伤的那么严重,怎么就坠马了?是不是之前马赛的伤还未痊愈?不行,我要去求姨父,让你多休息几日,不能再让你那么操劳。”
“梁小姐!”
他抽过伤臂,微微拱手,语气淡漠:“在下已有婚约。承蒙梁小姐错爱,请恕在下无福消受。”
他目光微敛,不欲再多言,冷道:“失陪。”
说罢,他转身便走,未再回头。
第49章 凉亭
孟青回府朝香墨要了信后便着急地往回赶,福生排了好半天的队才买到了糕点,也着急地追。
结果,各自的主子没见着,他们俩却撞着了。
“孟青管事?”
顾孟青虽然在顾陵川面前时常露怯,实则在外人面前颇有地位。尤其在顾府,能跟着七公子的人,位份自然要比寻常仆从高。
故而像福生这样的小厮见到他,都得恭敬地称一声管事。
当顾孟青看到福生提溜着两盒点心时,忽然就觉得怀里的那封信烫得不行,暗叫不好!
回想起之前公子问他的话,他转问起福生:“那个清韵修言馆,是章小姐开的?”
福生点头,带着一副“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表情。
孟青忽觉得口渴,心底隐隐有种预感。于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安北里拐角那个府邸,可是你们在住?”
福生又点了点头。
糟了,这下糟了,章小姐来京数日,他竟一点未曾察觉,不知道公子是否知道章小姐就住在隔壁,他赶紧将福生叫上马车,快马加鞭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