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嫁 第7章

作者:Ms腊肠 标签: 古装迷情

老夫人一人撑起家族事业多年,并没有过多守旧的思想。当听到酱园外甥女为了自保将碎瓷片划伤王亭之双眼后,她点头叹道:“要是寻常女子,非用这瓷片自绝不可,这个女娃儿是个好的!”

“老夫人说的是!”顾大海躬身称是,原本还想着应如何向以泼辣闻名的酱园西施提冲喜一事,未曾想老天就这样给了他们一个出手相助的机会,顾大海也不禁感慨神算子的神断。

老夫人又道:“看来上天还是怜惜我们顾家,怜惜川儿的。冲喜这事,全权交予你,只是不要让人觉得咱们是挟恩图报的好。”

老夫人真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不想在酱园外甥女刚获救的节骨眼上提冲喜的事,打算缓个两三日,慢慢筹划。

然而就在这时,照顾顾陵川起居的大丫鬟香墨捧着血帕闯进了静心堂,全然没有往日的训练有素。

“老夫人,七少爷突然咳嗽不止,吐了一口血!”

自将孙儿接回开原,他就像活死人一般,平日里进药喂食都是难上加难,老夫人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那帕子上的鲜血:“陈大夫昨日才下针,怎么今日就咳嗽呕血了?”

顾大海迅速作出反应:“老夫人稍安勿躁,小的现在就去请陈大夫。”

接下来的一整日,顾大海在接来陈大夫后便一直守在七少爷的宅院中。七少爷的事一直都很低调,整个院子就像个铁桶一般,严防有心之人探听。但今日由于情况特殊,老夫人,二老爷,二夫人三人如同接回七少爷第一日时齐聚在了宅院之中。

陈大夫正在切脉,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到大夫的思绪。

度日如年用在这一刻颇为恰当。不知过了多久,陈大夫捋着胡须,言语中带着如释重负:“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探花郎苏醒有望。”

“咳喘预示着昏迷之象已由重转轻,这口淤血便是辅证。”

老夫人甚感欣慰,不住地点头。

二夫人林氏作为顾陵川的亲母,控制不住自己压抑数月的情绪,喜极而泣。身边的二老爷,轻轻拍着夫人的肩膀,以作安慰。

除了主子们,屋子里的下人们也均是激动得不行,包括顾大海在内。

在送走陈大夫后,顾大海又回到了静心堂。

老夫人正在等他。

若说之前的事,老夫人还有所犹疑的话。如今这桩桩件件均让她坚信孙儿与这酱园外甥女的天定姻缘,仿佛每当提起这个女娃儿,孙儿的病情便会往好的方向进一步。昨日刚从赌坊救了她,孙儿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她等的太久了,她真的不能再等了!

当看到顾大海走进静心堂向她复命之时,老人家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拐杖杵地,仿佛心意已定。

未待老夫人开口,顾大海便已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他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老夫人,小的现下就去酱园!”

挟恩图报也好,仗势欺人也好,他必须在今日就前往酱园,把冲喜一事尽快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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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不咸不淡地卖着酱菜与调料,徐氏的心思一点都不在酱园经营上。昨夜发生的事,她还没彻底消化,总觉得有些事想得不是很通,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拧巴的感觉,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打烊。

正收拾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徐氏头也没回便道:“打烊了,明儿再来吧!”

谁知对方没回话,反而越走越近。

“不是说了打烊了吗?”

徐氏不耐烦地转头,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昨夜才见过的顾家管事顾大海,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得劲了,明明是外甥女被东家搭救。可她看到东家时却没有那种见到救命恩人的感激,心中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的紧张。

她忙把人迎了进来,言语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东家,您,您请进。”

顾大海朝着徐氏点头致意:“老板娘,我有要事与您相商,打烊了正好。”

说着,也没有过多客气,就在徐氏的引领下坐在了酱园柜台一侧的小桌子旁。

见徐氏开始手忙脚乱抓着茶壶准备茶叶招待,他急忙打住:“不用客气,此次来,是带着我们老夫人的意思过来的。”

老夫人?

徐氏正打算揭开茶壶盖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东家说的老夫人,莫不是顾府的那位老夫人?她有些不敢相信。

顾大海继续道:“我们老夫人想为七少爷求娶您家的外甥女。特让我前来与您相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老夫人的意思是希望这事尽快定下,越快越好!”

咣啷一声,徐氏手中的茶壶砸在了地上。

半晌过后,徐氏才有了反应:“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东家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您说的贵府七少爷,可是探花郎七少爷?当朝翰林?”

徐氏顾不得掉在地上的茶壶,连连否认脑海中出现的狂妄念头。

“正是!”顾大海知道徐氏必然会有这种反应。于是起身去将酱园的门由大开改为半掩。

顾大海虽没有细说详情,但也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道:“此事说来话长,数月前七少爷在京城遭遇意外,昏迷不醒,现下人已在开原的府中修养。您的外甥女生辰与七少爷相合,老夫人希望她能尽快为少爷冲喜。”

他不希望再听到徐氏有什么托辞,于是向徐氏讲明利害关系:“昨夜之事,想必不用我多言,您也清楚。只这一个顾字,就能令您外甥女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这是其一。”

未等徐氏回答,顾大海话锋一转:“令郎明年就要下场,我去书院打听过,如无意外,中举势在必得。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中举之后的事?”

学业有成就,家族能支持,中举之后自然是继续考学。就像他们的七少爷一样,点中探花,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然而那些背后没有支撑的寒门学子呢?就没有多少能选择的余地。

对于他们而言,中个举人就已是了不得的事了。因为中举意味着有了做官的资格,然而大周朝人才济济。哪怕做个知县这类的芝麻官,申请的举子们就多得可绕民生街数圈。更别提那些继续考学的举人们,除了能有钱继续供着他们前往京城进行三年一次的考试,朝堂上的官员选拔,更是一门深厚的学问。

“虽说门第不拘人才,可若想走得长远,仅靠这酱园是万万不能够的。您家外甥女进了门后,不是做妾,更不是通房,是咱们二房正正经经的七少奶奶,翰林夫人!”

顾大海一番话看似利诱却有理有据,他知道酱园西施一个女人独撑酱园十余年为的是什么。

酱园西施没有任何言语,可内心却已被顾大海的话搅得风起云涌,一番心思较量过后,她已泪流满面:“东家说的没错,再也不可能有比顾府更好的亲家了。只是,奴家不能为了儿子的前程,而叫韵竹去……”

徐氏不想触东家的霉头,硬生生地将“守活寡”三个字憋了回去,她不愿意拿外甥女来换取儿子的飞黄腾达,她知道韵竹经过昨日之事后,已不可能再寻个普通人家。一旦柳江那边伺机报复,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也是她为什么在今日和孩子们开口亲上加亲的原因。

突然间吱呀一声,半掩的大门被一把推开。

徐氏与顾大海循声望去,门口赫然站着章韵竹与刘野姐弟二人,只是不知道他们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章韵竹在推门之前已经吩咐好了刘野,要将她要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于是,进门之后,她径直走到了顾大海的面前,施了半礼。

“顾府于小女有救命之恩,莫说是冲喜。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救回七公子,小女也无颜推辞。”

听罢刘野的转述,顾大海在心里又不由得高看了章韵竹一眼,眼前的少女尚有一丝虚弱,许是昨日的惊吓并未完全从她的身心退却。然而她的眼神却坚定非常,就像是大雪纷飞之下的一枝红梅,冰心傲骨,自成春色。

“小姐恩义,明日我就遣媒婆上门。”

随后顾大海又略带歉意地说道:“事出紧急,有些礼节会有所减免,请小姐勿怪。但是该有的,我们一样都不会少。只是,七少爷昏迷一事并未公开,还请小姐及各位勿让旁人知晓。”

既然已得到章韵竹的首肯,顾大海便不再多做停留,他要尽快告知老夫人,让她安心,也需要立刻安排媒婆,选出最早的吉日,尽快将婚事办成。

第15章 冲喜

翌日清晨,民生街早市一如往常般热闹。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店铺也陆续开张,唯独酱园的铺门紧闭。

一名带着孙子买菜的婆子,打算归家前打点酱菜,没想到走到酱园门口却扑了个空,嘴巴嘟嘟囔囔地道了声奇怪,略有失望。

经过修鞋摊的时候,她不禁问道:“今儿酱园怎么没开张?十几年了头一回啊!”

酱园卖的大都是膳房用的东西,而打理膳房的人从来只赶早市,酱园没道理不开门。

修鞋匠前日被闲帮瞪了一眼后,着实吓得没敢声张。可是昨日见老板娘照常开了门,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心想着估计和那日的媒婆上门没什么关系,于是回道:“昨日是老板娘亲自开的门,说是她外甥女的手被割伤了,得休息几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

“哟,那是得好好养养!”原本有些好奇的婆子,听了修鞋匠的回答之后,了无兴趣。于是敷衍了句便颤颤巍巍地牵着孙子走了。

开原县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日复一日,有时候人们不免会对反常有所期待,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希望发生点什么,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府是绝对不允许他们的探花郎成为开原百姓们的消遣。于是媒婆特地选在了清晨上门,周围街坊邻居外出赶早,劳作之时。

这位媒婆姓李,在开原一带颇有声誉,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辆不打眼的油布马车。

李媒婆的打扮低调稳重,外人看了只会以为是哪家来走亲戚的婆子,不会多想。她一进门,跟随马车行走的一名小厮同车夫便一齐从车上将一台台木箱子搬进屋。虽然箱子上没有点缀着大红,章韵竹等人也明白那是聘礼。

刘野忍不住数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箱。

见聘礼全都搬进屋子,李媒婆带着歉意介绍道:“请老板娘和小姐勿要见怪,为了不打眼,聘礼尽量都换成了银票,田契,金银首饰。聘礼箱笼数目不多,但里头的心意是实打实的。”

徐氏客气地请李媒婆坐下饮茶,对方道了声谢,又继续传达顾家的意思:“请了神算子大人占卜了吉时,这最近的,还需得再等一个月。”

“想必您已略知探花郎的境况,若是等到吉日再进门,怕拖得太久对探花郎不利。老夫人盼望章小姐能先暂居顾府,待吉日一到,即行完婚。这样既不会影响探花郎养病,也不会误了吉时。”

“不知老板娘与小姐意下如何?”

自答应冲喜之后,姨妈便一直很惭愧和痛心,与顾家结亲的确是最优的选择,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无论章韵竹如何晓之以理,她都觉得自己有愧于过世的亲妹,心疼外甥女这一辈子就这么没了盼头。

然而,作为拥有现代思想的章韵竹来说,她并不认为冲喜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却能给她带来了不少便利。

冲喜意味着求医问药已无甚用处,对方极有可能将不久于人世。那么如果他真的去世了,头上顶着七少奶奶的名头,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岂不快哉?如果他没有去世,那至少也是个身体不中用的,那些夫妻之间的“奇奇怪怪”之事,就不会有人强迫她去做。

总之,对于前世没谈过恋爱的她而言,这简直是太完美了。

对于刘野,那就更不用说了。

三房的顾陵泊哪还敢动二房七少奶奶的表弟?柳江赌坊的王亭之则更是不足为惧。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在书院读书,曾经担心会对他前程不利的顾家将会调转枪头,成为他最大的助力,只要他认真考学,顾家自然会帮他铺平之后的道路。

就连程洛也会得益于此,他可以安心带着妹妹返回开原,继续他的学业,无需考虑迁移籍贯,从头开始。

“姨妈,若是真要说冲喜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可能我找不到那个一心人。可是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女子求得一心人吗?”

“若是没有一心人,还不如一个人自自在在地过日子!在顾家,我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更不愁没有钱使。还不用担心成日面对一个我不喜欢的男子。我真心觉得冲喜极好!”

外甥女双掌内的伤口已褪去了红肿,取而代之的是深褐色的结痂,触目惊心的结痂随着手语的变化,在徐氏眼前上下晃动。若是没有顾家,只怕这伤口就不仅仅是在手上了。她舍不得外甥女为了安抚她而一个劲儿地牵扯到手上的伤。

那就这样吧!等哪天下了九泉再给妹妹妹婿好好磕个头,赔个礼。

似是心意已定,徐氏用力往脸上抹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佯装责备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比划了,看得我眼睛都要花了。赶紧把手上的伤养好,以后我们家就要靠您七少奶奶撑腰了!”

徐氏没有立即回答媒婆的话,而是看向外甥女,一切都凭她。

媒婆见他们没有答话,又继续加码:“老夫人特地为小姐布置了一座院落,供小姐独自居住。知晓小姐言语不便,特意从牙人处购得一名善手语的丫头。老夫人说了,小姐只管安心居住,日后若有任何需调整之处,小姐尽可随时告知。”

里子面子,顾家都给的足足的,章韵竹借由姨妈的口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多谢老夫人的看重,一切都听她老人家的意思行事。”

当日正午时分,一顶由锦缎装饰的轿子便等在了门口,预备不哭的徐氏还是没有忍住,她拉着章韵竹的手不愿意放开,养在身边十余年的外甥女就这样去了别人家里,一时间悲从中来。

“姨妈没本事,存了那么多年,也没给你存个像样的嫁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线都抽了丝的香囊,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副金手镯。章韵竹也跟着落泪,原主的记忆她一直都有,十多年来生活尽管困苦,姨妈却从来没有少她一口吃的,短过一点穿的。全力供表弟读书之下,还能存下一副赤金手镯,已是不易。

她接过手镯,径直套在了自己的手上,伸向姨妈比着手势:“好看!”

姨妈欣慰地点头,双手从章韵竹的头顶往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又沿着脸颊,拂过双肩,最后拉起她的双手,满是慈爱的眼神将章韵竹从上到下看了个全,嘴里喃喃道:“好孩子,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今天他们给的聘礼,姨妈都让他们带回去了,这些都是你的,姨妈一个都不要。”

姨妈一句一句嘱咐着,语重心长。

“过去以后,好好听老夫人的话,听夫人和老爷的话!”

要说的太多,怎么说也说不完。为了不让轿子等得太久,惹街坊邻居瞩目。徐氏最后还是在刘野的劝说下,放开了手。

望着轿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视线之中,徐氏又一次双手合十,向天祈愿:“老天保佑探花郎早日醒转,保佑韵竹有个好夫君,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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