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69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乔长生醒来,先搓了搓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下车时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缓缓地呼着气,让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时好受一些。

乔长生眺望过去,由远及近,天幕泛着幽幽的微光,平地树林都披着雪,像头蛰伏于地的巨兽。入夜后,万千色彩褪色,色浓如墨,像是砚台在清水里洗净。

天上依旧在下着小雪,魏危与陆临渊捡了没有被打湿的木柴,在马车旁升起一把篝火。

魏危站在马车前头,像一株雪地中的雾淞,正在喂两匹马。

乔长生知道他昏沉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必定做了许多事情,踌躇着问有什么事情他能帮得上忙。

魏危想了想,问:“你会做菜吗?”

“……”

魏危倒也不是丝毫不通庖厨,只是心思全在天下第一上,在其它方面难免有些取舍。

而且她也很耐得住性子,丰隆酒楼精致的饭菜吃得,外头的冷馍馍野菜团子也吃得。

但她想,此行既然带上了两个人,总有一个比她手艺好的。

乔长生不想托大,只是说自己手艺平常。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过去,只见马车外头冻着新鲜的鱼,化开来还很新鲜。而陆临渊的香水海回归了老本行,被他拿来刮鱼鳞。

篝火上面的锅中已煮着另一只鱼。

陆临渊杀鱼的动作干净利落,乔长生原先准备替他打打下手便好,结果越看越吃惊,到后边看到陆临渊刚刚处理完鱼鳞与内脏就要下锅,乔长生伸手拦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准备做什么,怎么不改花刀啊?不放葱姜,后面煎鱼怎么办?”

手中香水海顿了一下,陆临渊看向他:“你会做鱼?”

“……”

陆临渊不会做?

乔长生大感不妙,连忙拿起筷子,夹起锅中正在煮着的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最终放下筷子:“死不瞑目。”

陆临渊挑眉:“不至于吧。”

乔长生:“我在说这条鱼。”

“……”

乔长生总算明白了,人无完人,就算陆临渊在剑道上天资聪颖,也逃不过其他地方有短板。

乔长生又尝了一口锅中的料汁,面色有些铁青,想不通世上竟然真有做饭做得这么没有天赋的人。

他连厨具都考虑过了都没考虑过陆临渊那双手。

乔长生见不得人糟蹋食材,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乔长生虽然瘦弱,做饭倒是很利索。

扬州水道三千,据说每个扬州孩童都是凫水捉鱼的好手。

“鳃一刀,鱼尾一刀,放完血,逆着刮一遍鳞才没有腥气。”

“放一点醋不要紧,收汁吃起来是没有酸味的,和白糖一样,主要是为了提味。”

“……”

整鱼出锅,陆临渊拎起竹筷子尝了一口,由衷赞叹:“果真不一样。”

乔长生没有回答这句夸赞,又看了一下剩下的食材,问:“牛肉你会做吗?”

陆临渊难得犹豫了一下,点下头:“应当是可以的。”

乔长生很想说服自己相信陆临渊,但是理智上做不到:“真的吗?”

陆临渊道:“至少我的眼睛已经学会了。”

乔长气笑了,平日温和的脸上此刻都能跑马了:“做鱼肉和做牛肉能一样吗?”

魏姑娘作为百越巫祝,不太通鼎鼐调和之道,可以理解。

怎么陆临渊也半点不通?

陆临渊张口就来:“君子远……”

乔长生解开襻膊:“陆临渊!”

再瞎用圣人言试试!

**

鸡飞狗跳的一顿饭菜做完,乔长生用先前在农妇处买的食材做了三道菜,他掀开锅盖,闷好的米饭也香软。

四面都漆黑,只有茫茫白雪中这簇火光映得人脸发烫。

“……”

乔长生有一种错觉,大地像是一只巨大的蜡炬,他们就在正中央的橘红灯芯中。那些阴谋争斗、江湖纷扰都离他们很远,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三人。

围坐在篝火边开饭,魏危端着海碗吃一口,相当满足:“鱼烧得最好。”

乔长生正捧着一碗奶白的鱼汤,本来因为在风雪中呆久了,胸口与四肢百骸一抽一抽地疼,闻言缓缓笑了。

“扬州水路四通八达,最不缺鱼。我们那边讲究时令鲜,有时泛舟湖上,点着炉子烧水,钓上来什么鱼就按照什么鱼的路子烧。”

“鲫鱼多刺但鲜嫩,就炖白汤;鲶鱼土腥气重,就多用浓油重酱红烧;花鲢鱼肉质嫩,清蒸最佳。尤其是一道金齑玉脍最好,要用三尺之下的四鳃鲈鱼,我母亲从前常做给我吃。”

……

聊起扬州的风土人情,乔长生精神了许多,大约也是在风雪里消耗了不少,今日吃了一碗米饭。

饭毕,几人简单洗漱。

乔长生身体不好,他从炭火中拨出一小银壶的酒,就这烫酒吃了丸药,很快眼皮就快掀不动了。

他上了马车,掖好被子,蜷在角落睡着。

陆临渊用热水与白雪刷干净厨具,用最后半锅热水给乔长生重新换了一个汤婆子,躺在了乔长生旁边。

最后端着烛台拉开竹门的魏危把车门推紧了,检查了一下马车上的炭火。

马车底座装了活板,风能从下面灌上来,银骨炭霜白无烟,一盆子闷着可以烧一个晚上。

荒郊野岭下着雪的晚上,睡在一个地方也是必然。

魏危吹灭手中烛火,随着那一点熄灭的瞬间,马车里安静极了,只有乔长生匀长的呼吸声,与雪落在松软积雪上点点密密的声响。

陆临渊胸口似乎有些发烫,魂魄做梦似飘飘荡荡,等到魏危坐在了自己旁边,他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一个平常的表情。

在黑漆漆的夜里,魏危看见飞雪如同群星从窗边呼啸坠落,大雪浩浩而寂静。

马车低矮,陆临渊一只手抬起,小心翼翼想要遮住魏危的眼睛。

他的动静很小,不过魏危还是感觉到了。

魏危看向他,说话轻声:“做什么?”

陆临渊慢慢蜷缩起自己的手,眸中清浅流转,尚有几分倦意。

他同样轻声开口:“不要一直盯着雪看,会奇痒流泪。”

魏危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眨眨眼睛:“百越不怎么下雪,我第一次见平原下雪的样子。你们中原怎么有这么平的地方,一点山峦也没有。”

距离太近了,陆临渊很想克制自己,但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砰砰作响,甚至连魏危的声音都有些听不见。

他其实一直是个不喜欢情事、对情事毫无兴趣的人,甚至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过什么情欲。陆临渊原先脑子里思考的东西不多,比如他的师父,他未曾蒙面的父母……还有那些挣扎在死生界限之间折磨着他的幻听。

而此刻陆临渊满脑子都是魏危,什么儒宗道德都扔到了一边。

他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魏危来儒宗的第一天,应该听她的话,睡在一块的。

魏危抽出地图,算了算日子,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这场雪继续这么下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到达荥阳与那位天下第六切磋。

……所以她搞不懂躺在那里的陆临渊为什么看上去春光满面的,这件事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魏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陆临渊,但她没想到这样的视线没有让对方收敛,陆临渊反而神色奇怪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垂染上一点红色。

魏危:“……”

有点邪门。

等陆临渊气息匀过来,魏危已散开头发,脱去最外面一件衣服,躺下睡觉了。

两人的睡觉习惯不同,魏危喜欢抱刀侧卧,但是马车地方实在有些小,挤挤挨挨的,她只好平躺着,霜雪刀就放在了左手边。

陆临渊倒是无所谓,只是和魏危伸手就能碰到刀剑的习惯不同,香水海被他放在了头顶。

过了片刻,应该睡下的时间,魏危感觉到旁边的陆临渊忽然悄悄动了起来。

陆临渊最初只是脑袋侧过来,然后是身子也慢慢倾斜过来。他的鼻尖亲昵地碰了碰魏危的被褥,慢慢潜下去一点,嗅着魏危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薄荷与霜雪一样,都能让人清醒,但陆临渊此刻脑子并不清明,他呼出来的气息好似越来越热。

“……”

魏危看着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摸贴到自己旁边,试图靠近自己的陆临渊,觉得他的脑子是不是早在与自己切磋时砍断了,眼下这颗脑袋其实是陆临渊拿胎盘伪装的。

陆临渊其实并不逾矩,他很有分寸地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最多也只是碰到了自己的这床被褥而已,比起百越睡得起仰八叉的那几位来说,简直不要太乖。

但是魏危觉得这样比不分界线地睡在一块更令人烦恼,她下意识要将其推开,但是陆临渊看起来虽然很乖,却一时间没有推动。

魏危蹙眉:“……你又做什么?”

陆临渊就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只不过这小贼没有一丝悔过的神色,反倒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儒宗也会下雪,师父与我不太亲近。我小时候想过,在这样的冬日里和父母住在一间屋子,生起火炉,我们三个在一块,在炭火的灰烬里煨一颗红薯,分着吃了。”

陆临渊一边说话,鼻尖一边闻到令人安心薄荷的香气。

“师父把坐忘峰都给我,但我其实只想要一个小小的地方。”

他说:“我总是一个人,当年从儒宗到百越,我也是一个人。”

陆临渊一双桃花眼瞳仁漆黑,像是被月色点染的黑曜石,让人难以忽视:“魏危,我喜欢现在这样。”

陆临渊喜欢褊狭的角落,躲进小楼成一统。而魏危喜欢宽阔开朗的高处,喜欢手可摘星辰的阁楼,喜欢所有窗户都开着,风肆无忌惮地灌满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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