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16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陈今昭见此也放心了不少。她最怕的就是幺娘被人奚落后会畏缩不前,不敢再出门,那样一味的闷在家里如何能成,只会让其心思愈发左了。多出去走走,与人多接触,其心境才能开阔,慢慢的也就能看开想通了。

如今见对方没有畏缩之意,她的心也就放下了。

这日散朝后,陈今昭刚踏出殿门,就一眼见到在外头候着的刘顺。

她当即吸口凉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快断了的腰身。

昨个夜里,她被那人抵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害得今早好悬没从榻上爬起来。她还想着今个好生缓缓呢,但对方这会又派刘顺过来做什么,总不能一日不让她歇着罢。

“殿下说,要您去上书房一趟。”

此时出殿的朝臣有些多,不少窥探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朝这边看来。刘顺就正色道,“有关新田开垦之事,殿下还有些疑问,需要陈大人亲自过去解释。”

陈今昭勉强扯动唇角,“是,劳烦大监亲跑这一趟了。”

“陈大人客气了,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上书房内,紫檀木的御案前,公孙桓正针对手里的折子在与御座上的人交谈着什么。对方端坐着批阅奏章,骨节分明的手指持着朱笔不曾停歇,偶尔颔首应和两句。

陈今昭踏进上书房时,还有些诧异。不由暗道,难不成今日寻她真是为那新田开垦一事。

公孙桓见她过来,忙招呼,“陈郎中快过来,快与我说说,你这折子上所述可是实情?较之从前多出十万亩的新田,当真有可行性?”

陈今昭快步上前给他们两位各行一礼。

御案前的人摆手,掀眸看她一眼,“与他说说罢,烦了我一晌午。”

公孙桓有些惊异于殿下这随性的语气。

不过殿下对于肱骨亲信想来随和宽仁,所以他这会倒没多想只当是对方对那三杰愈发亲眼相加。且见殿下没有因陈家那事而起了芥蒂,他也不免安心许多,作为御座下的第一臣僚,他更愿意见到君臣相合的一幕。

于是,便也无奈的笑叹,“也就下朝后短短几步路的功夫,殿下这就嫌桓啰嗦了。”

姬寅礼笑说他两句,就吩咐刘顺搬了条案几及两个圈椅过来,让他们二人就在此论述。

公孙桓讶异,“这样会不会吵到殿下?”

“无碍。”姬寅礼拍拍旁侧的座椅,示意陈今昭坐过来,而后看向公孙桓笑说,“我也想仔细听听陈大人的见解。”

公孙桓遂在条案的对面坐下。

他抬头看着对面,看着并排挨坐着的两人,心头莫名突了一下。

这一幕,为何如斯怪异!

第119章  

陈今昭从新田选址开始说起,然后说到了火耕水耨改良土壤,再提起了拉动犁具进行深耕需要多少牛马或人力。因为在京郊的试验田里做过长时间的比对,所以她有具体数据,她专门针对深耕做出的新型犁具,至少能减少半数的人力、物力。

若能在结合水车的灌溉,再修筑田埂,做好除草、防虫、选种、施肥等等一系列农事,那么来年多一倍有余的新田数量就有一定可行性。

她有条不紊的说着,言谈从容有序,句句务实,不虚言不浮夸。且每条建议都有实据佐证,条理分明,令人信服。

公孙桓不时捋须颔首,听到这里已然信了五成。

若每年开垦新田数量维持在这个数值,那用不上几年,朝廷就足矣通过垦田册籍加强对地方的控制,那国朝实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愿景,便指日可待了。

但他还有个问题,“百姓粮种的事要如何解决?”

为保障新田能归拢朝廷手里,官府扶持开垦新田者多是无恒产的百姓或流民。而这里就涉及一个重要问题,粮种要从何处来。

“官府贷粮。”

“欲收几息。”

“贷种食勿收息。”陈今昭道,“我认为国朝还是应该重启青苗法,并在此根基上严加律法,加以完善。”

她接着针对此法,说了自己的若干提议。

官府贷粮一策确是要慎而重之,一个不慎,就容易演变成元朝的羊羔利,年息百分百,成为压死百姓的一座巨山。

想要将良策顺利实施,除了严加律法外,中间监督的环节少不得,否则地方官府层层克扣下,这项政策也会名存实亡。

御座上的人凝眸看着,见她从容不迫,析利弊、决疑难、定良策,那般一秉至公的模样,宛若明珠生辉于暗夜。他看着她,好似看见了雏鹰即将展翅高翔。

他心潮澎湃,为眼前之人而愈发心悸难平。

结束谈话后,公孙桓仍意犹未尽,看向陈今昭的目光中异彩连连,如看国朝来日的栋梁之材。若是国朝能多些如斯良才美玉,又何愁没有盛世之景?

正要勉励对方几句,他却发现殿中不知何时摆上了膳食。

而他们殿下不知何时也下了阶,擦净手的同时,朝他们笑看过来一眼,玩笑道,“皇帝不差饿兵。这会午时都过了,估计你俩也饥肠辘辘了,快都下来用膳罢。”

二人忙起身谢过。各自从旁边宫人端来的金盆中净过手后,就来到了大殿中央的八仙桌前。

桌山琳琅满目,各色精致菜肴香气扑鼻。

公孙桓与陈今昭在左右两侧落座。

此时此刻,公孙桓尚未多想,可待开始用膳时,先前那股道不明的怪异之感再次涌了上来。

“来,多用点羹汤,对你身子好。”

主座那人兀自拿过右侧之人的白瓷小碗,亲自舀了小半碗的燕窝莲子粥递过去,语气是公孙桓未曾听过的轻缓温柔,“你身子骨太虚了,还是要坚持进补。”

陈今昭闷头用膳,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公孙桓的表情。

主座那人好似未看到左侧之人呆停在半空的筷子,兀自又夹了道菜到右侧之人碗碟里,“再尝尝这道小菜,味道甚佳。”

接下来的时间里,又夹了几道风味不同的小菜递过去。在眼见对方因夹菜慌乱而溅了油到手背上时,他还轻责一声,亲自持帕子给其擦拭干净。

公孙桓只觉眼前这一幕,如此的超乎想象、不可思议。

他震惊的看向主座的殿下,但殿下好似眼中看不见他,只兀自关心另一侧之人,怎么这道菜用得少了,这道羹汤没用,是不是不合胃口等等。

跟了殿下十余年,他这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殿下还有如此温柔小意的时候。还有那说话的嗓音,含笑低柔,听了简直让人后背发毛。

一顿饭用下来,公孙桓味同嚼蜡,压根都不知吃的什么。

他脑子都要木了,被挥之不散的一个可怕猜测给震骇到。

如何告退出的殿他都不知,在殿外吹了多久冷风他也忘了。直待东偏殿的官员唤了他数声,他才颤巍巍的回了神,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可能啊。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过龌龊了。

殿下不是那般的人啊!

况且那作风清正的陈探花,也不是那般的人啊!

殿内,陈今昭欲言又止的看着桌前喝茶那人。

“瞒不了他的。”姬寅礼朝她解释,“你我相处频繁,迟早会被他瞧出苗头与其届时让他诸多揣测,再做出对你多加打搅之事,还不如早些透出些端倪给他,也好让他早些适应。”

慢喝口茶,他又挑眉笑道,“再说,成日绞尽脑汁的瞒他,我也着实累得慌。索性就此将问题丢出去,以后就让他愁秃噜脑门,替我瞒罢。”

话是如此,但随着知晓者人数的增多,陈今昭总有种心慌慌的感觉。就怕有朝一日,他们的事在天下人面前,都不再是秘密。

姬寅礼将茶碗递到她唇边,“没事,莫慌,不会让你安稳日子受影响的。来,喝口茶压压慌。”

不知是不是受她之前那番话影响,两人私下相处时,陈今昭能明显感受得到他缠得她更紧,似乎要竭尽所能来彰显他们两人的亲密。

他朝她倾身过来,温热的碗沿抵到了她唇边。

这般的小事她也不会拒绝,就着他的手吃过两小口。温热清香的茶汤漫过舌尖,初尝微苦,转瞬回甘,茶意绵长,让人齿颊留香。

吃过两口她就将身子微微后仰,示意足够了。

待他将茶碗移开,她想起公孙桓离开时如遭雷击的模样,不由道,“殿下,会不会太突然了?我瞧公孙先生的模样,似是受到重击。”

在她看来,那位公孙先生的性格还是偏古板的,不像能很快接受这样罔顾人伦的事。

“文佑非是墨守成规之,你不必担心他,他会想通的。”

姬寅礼饮尽碗中残茶,将空碗轻放在桌上。他站起身,朝她展开双臂,微垂的视线灼灼盯视着她润泽的唇瓣,气息微沉,“昨个你累着了,我带你去里头歇着,替你好生揉揉。”

公孙桓在东偏殿里神思恍惚,倒举着一本折子,僵坐了好长时间。殿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也不敢提醒。

回神后,他面色几经变换,突然放下了折子起身,急匆匆走向殿外。可待出了殿来到正殿处,他却陡然睁大双目,受惊般的连退两步。

殿门竟关了!关了!

呼哧急喘了数下后,他僵直转动脖子,看向不在殿里伺候着,却破天荒候在殿外的刘顺。

“刘大监不在殿内伺候,在此作何?”

“殿下与人有要事相商,奴才不方便听。”

“为何关殿门?”

“天儿冷,可不得关严实些。”

刘顺面不改色,回答得滴水不漏。

听着像那么回事,又不像那么回事。

公孙桓没再刨根问底的发问,脑袋一团乱的回了东偏殿。

一直待出宫回了公孙府,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华圣手见他两眼发直、似魂魄离体的模样,摇摇头走开了。这就是个木头桩子一个。

被称为木头桩子的公孙桓,在桌边坐了一夜。

他想了一整夜,哪怕稀疏的山羊胡须快被揪秃了,还是不愿相信他们家殿下会行那般的荒诞事。

跟了殿下那么多年,殿下对大老爷们有没有想法,他能不知道?

不可能,太荒唐了,绝无可能!

翌日暮色四合之际,经再三思忖,他终是决意前往昭明殿。遂令人备下车驾,直驱皇宫而去。亲眼见证也好,当面问询也罢,反正他还是决定来一趟,以解心中疑窦,省得自己胡猜乱想,还始终不得其法。

昭明殿这里,他很久没过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殿下就用各种理由来阻拦他过来,从前不觉有什么,如今来看,无不是让人疑虑重重啊。

今夜的刘顺没有拦他,见他突然而至似也不奇怪,迎他下了马车后,就默默地打开了紧闭着的殿门。

一股浓重的、极为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公孙桓压着心慌,强自镇定的迈向殿中。

殿内烛光璀璨,一如既往。

但不同于从前以往,他每每踏进殿时,见到的总是殿下或是于案前批阅公务,再或独自用膳的场景,此刻殿中萦绕着欢声笑语,气氛格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