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箭矢在半空划过,稳稳落入青铜壶中。
见她眼眸弯起,瞬间喜笑颜开的模样,他打趣道,“陈大人果然灵透颖悟,一点就通,想必来日必成国手。”
陈今昭嗔他一眼,抽出箭矢开始练了起来。
姬寅礼在旁陪她投了会壶,不时指点两番。
她渐得要领,心情也渐好了。待到投光了箭囊里的箭矢,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两人擦过手后,就说笑着来到桌前坐下。
午膳丰盛却不奢靡,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之食欲大增。
两人开始用膳,陈今昭夹了道素日喜欢吃的菜,可就在菜肴入口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今日菜的味道有点怪。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姬寅礼说着就夹过她爱吃的那道菜,放入口中嚼过,味道一如往昔。
陈今昭摇摇头,勉强将菜吃下后,道,“可能是没胃口。”
她总觉得菜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油腥味,味道冲的她难受。
想起她先前说热,姬寅礼就让刘顺去端碗酸梅汤来。
“殿内这温度已经够凉了,再凉的话难免要寒气入体,于你身体无益。”
她点头示意知道。
喝完酸梅汤后,她觉得那股莫名难受劲散去很多,接下来用饭虽觉得饭菜的味道还是有点冲,但也在能忍受范围之内。
一连两日,她都觉胸中烦闷,胃口不佳。
尤其用膳时总觉得味道不是苦就是腥,怪的很。
偏青娘,也就是华圣手来京的女徒弟,前几日上山采药去了,得过些时日方能回来,所以陈今昭一时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是不是病了。
这日散朝后,她直接就去上书房找他,打算让他给她找个信得过的太医看看,若真生了病也好早些治疗,省得拖出大毛病来。
上书房的殿门半掩,她过来后刚欲推门进去,旁边候着的宫监趋步近前,小声提醒说,公孙先生正在里面议事。
陈今昭遂止了步,并打算后退两步到旁侧候着。
毕竟是议事,涉及到朝事,她不会冒然去窃听。
可就在刚要后退之时,她冷不丁的听到里面飘出来一词:选秀。
她一下子怔住了。
但毕竟声音隔得远,飘到殿外时就有些似有若无的,她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忍不住将身体朝殿内方向倾过去些。
“子嗣是大事,殿下要慎重考虑……”
“我自知晓,不必多言……如此选秀日子就定下罢。”
仅此两句入耳,陈今昭就低眸悄然后退,不再继续听。
只是耳边,还继续传来公孙桓似在说“后宫““旧臣新贵势力““开枝散叶“等话语。
殿外候着的宫监见她要离开,忙又趋步近前来问,“陈大人,您不等着进殿了?”
陈今昭就道,“不等了,我想起衙署还有些事要处理。也不必告知殿下我来了,等我回头有空再过来觐见殿下。”
姬寅礼在殿中踱步,沉吟几番后,道,“还是依我先前所说,先选秀,把人选给湘王及小皇帝定好。来年,我从他二人子嗣中,选一过继。
小皇帝再过些年就到了岁数成亲了,现在开始选也不算早。”
非他愿意便宜了他二人,只是若从宗室来选人,那让小宗来承继大宗,不免让他心中不甘。
好歹这二人,与他血缘最为相近。
当然,他也不会给留隐患便是,届时少不得要去父留子。
愿他二人,也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公孙桓听后,便也只能应了。
虽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甘,总觉得像是将这偌大的基业拱手让了人,但殿下都已经定了,他还能如何。
公孙桓离开后,外头候着的宫监就赶紧进殿,对上禀了陈侍郎刚过来的事。虽陈今昭嘱咐说不必禀,但宫监只敢依着规矩办事,可不敢擅作这样的主张。
“在殿外站了会就走了?还嘱咐你不必回禀?”
“是的。”
姬寅礼听后皱了眉,隐约觉得对方言行举止多少有些反常。抬头看了眼殿外方向,工部最近似也没什么要是,有何可急的?
“那她离去前,神情如何?”
“陈侍郎低着脸,奴才不大能看得清神色。”宫监为难道,稍顷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不过离去前,侍郎大人在殿门前停了会……那会,殿门半掩着。”
姬寅礼当即就反应过来,怕是她听到了些什么。
他猛地起身,面色微变,心道坏了,莫不是让她误会了。
“刘顺呢!”
刘顺先前在膳房内备膳,这会刚回来,听到唤声就急三火四的忙进殿。
姬寅礼看向他,疾声嘱咐:“速找人去工部衙署看看陈侍郎在不在,让她来上书房见我。”
陈今昭这会没去衙署,而是出了宫。
她此时心乱如麻,如何还能处理公务,倒不如先回家去好好想一想。
可最终也没能回家。马车行至中途,她让长庚寻个僻静地停了车,下来后走到路边的道行树旁坐下。
树木枝叶繁茂,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冠洒落斑驳的影子,投落在她背上。周围蝉声此起彼伏,响彻在这片树荫之中。
陈今昭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许久未动。
她分不清在上书房殿前时,那一瞬息的心情如何,但总归是翻江倒海的,各种滋味都有。
要是他当真要选秀,成婚生子,那她要如何做呢?
或许,该问的是,她能怎么做呢?
他有基业要继承,他需要妻子需要子嗣。
她给不了的,自要有旁人来给。
所以她即便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但潜意识却明确知晓自己不该怎么做。就如殿前那般,她无声后退。
她吵不得,闹不得,于她而言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体面的当不知道。来日,他对她摊牌了,她再体面的退出。
这一刻,她突然清醒的认知到,两人地位的不对等,这是爱无法消磨掉的。甚至这种不对等,已经深刻于她的骨子里。
第144章
姬寅礼翻身跃下马背,疾步匆匆朝她走来。
盛夏的天炙烤的他面上蒙了层汗,他身上还穿着尚未来及脱的朝服,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步履急切的朝道边方向而来,袍摆都似随着步伐生风。
陈今昭闻声抬了脸,见到来者竟然是他,内心并非不惊异不触动。只是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似堵了块巨石,悉数阻住了她的话语。想从道边的石墩上撑身站起来迎他,可手脚却似没了力气,双臂软绵的垂在身侧。
她就这般仰面望着他走近,恍惚,怔然,不知所措。
姬寅礼在距离她几步远处停住。呼吸略显急促,着紧而锐利的目光迅速将她扫视一遍后,视线就沉沉锁在她面上。
来的一路上,他焦急而忧心,得知她为此坐在路边黯然神伤,真恨不得即刻飞到她身边,向她阐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解开这个误会。
但此刻见了她,见她孤独的呆坐在道旁,失魂落魄,寂然无言,见她饶是见他过来,却依旧一言不发的模样,他胸腔里的这颗心,在惊痛与酸涩之余,又有股难掩的失望与沉怒悄然滋生。
“陈今昭,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问的?”
她焦敝的唇动了动。按照她内心的设想,她此时最该做的应当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当做什么都未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试了又试,发现原来要做到“体面“二字,竟也这般艰难。
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颓然垂落了脸,与他的视线避开。
看着她面上闪过的黯淡难过的神色,姬寅礼整个胸腔像是被塞了湿棉,憋闷的他难受至极。
再也忍无可忍的抬步上前,他半蹲下身来,一把握住她晒得有些发热的脸庞,抬高面向着他。
“看着我,低着脸作甚!我是洪水猛兽吗!”他沉着眸钉入她眸底,目光犀利似能刺透人心,“在上书房殿前那会,你走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我?你大可将质疑、心酸、难过、愤怒,统统甩在我脸上,为何却要一言不发就退!”
“这么多年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了陈今昭!我就这般不值当你信任,连让你推门问上一句都不敢?”
他呼吸急促,面上沉怒之下,是隐隐浮现的失望。
“我以为,你与我早已交心,吾二人之间心心相印,再无隔阂。可此刻我发现,所谓夫妻一体,同德同心,好似还是我的一厢情愿!陈今昭,是我这些年对你表达的情意还不够,还是何处做的不到位?我都恨不得将胸膛剖开给你看,你究竟还要我如何来做!”
一番话,声音不重,却震耳欲聋,似能击痛人的心。
陈今昭望着他漆黑凤眸里的隐忍与失落,用力眨了眨眸,隐去其间的水光。
“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不需要再做了。这回不是殿下的问题,是我的。”她蠕动着唇,气息并不稳,“是我不自信了殿下。我信殿下待我深情厚谊,可我也信情爱瞬息万变,我不敢问,是怕你已经对我过了那段深切迷恋的时候,怕我在你心里已经不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我怕我问了,会惹你厌烦,让你为难,怕你会嫌我不识趣,不会自觉闭嘴。”
她的手指不自觉攥进道旁的泥土里,声音细颤而涩然,“是我,又不够果敢,那般惜身惜命。怕爱驰则恩绝,所以不敢去试探你的底线,去招惹你,惹怒你,唯恐给自己招来祸端。”
“明明你已为我做了那般多,可我还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说到底,还是我勇气不足。故而非殿下之过,是我的错,是我不够敢爱敢恨,是我那般惜身怕死,时时刻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对上他的眸光,竭力想将情绪逼回。她不知此话一出,他二人的关系会不会降到冰点,她与他的感情会不会就此走向末路,但她还是想坦诚的道明,不愿意骗他。
在他到来前的这段时间,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在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下,她没法对这段情感全力以赴。他付出了那般多,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换作是谁,只怕都要怨而生忿。
“是我对不住殿下,没法将身心尽数托付。你……怨我罢。”
姬寅礼托着她的脸定定看着她,看她强自镇定的撑着眸,极力掩着自己的情绪,似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现出脆弱的原形。但她的眸又那般清润透彻,让他一眼就望到了底,那双清眸深处的水光都快要泛滥上来,又哪里是能掩藏的住的。
他握住她攥紧道旁沙土中的手,掏出干净帕子给她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泥。捋开她的手指,他一根根给她仔细擦净,遇到被砂石刮出的痕迹,就低头轻吹两下。随着泥污被一点点擦净,就露出了她本来细白柔软的手心。
陈今昭看着他低眉敛目为她擦手的模样,怔怔看了会后,朝旁侧移开了脸。却偏开脸那瞬,她的后颈覆上了只温厚的手掌,覆着力道将她的脸按入他有力的躯膛上。
“无错,你无错。”
他声音低沉缓慢的响在她耳畔。笃定,平静,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靠紧了他,闭了双眼。
夏日的风带着滚烫的热意,吹拂在两人周身。
蝉声愈躁,可此时道旁紧拥的两人却觉此刻寂静,唯余各自拼命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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