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陈今昭的余光往那群人身上偷瞄了眼,这群西北文臣虽不似阿塔海那帮虎将们的虎背熊腰,但也生的高挺健壮,他们这些京官们往对方身前一站,难免就会被衬出几分文弱来。
此刻,江莫等西北文臣们乖顺的站在公孙桓身后听训,手捧公务各个低眉顺眼,宛如乖乖仔一般,让她有些难以想出鹿衡玉所描述的他们放浪形骸的场景。
待公孙桓带人离去,陈今昭与鹿衡玉暗暗交换了眼神。
装相。鹿衡玉对陈今昭比划了个口型,后者暗笑不止。
沈砚一直低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遂也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
三人继续前往西配殿,开始了这日的授业。
下值后,沈砚与她二人打声招呼后就先行一步。
这段时日他皆是如此,行色匆匆不知家中有何要紧之事,每每都先他们一步快步离开翰林院。
陈今昭与鹿衡玉都是有分寸之人,虽有所疑惑,但也不会刨根问底。今日亦是如此,通往出宫的路上,照旧只剩他们两人结伴同行。两人也不赶时间,就不紧不慢的边走边聊,权当踱步散心了。
“今夜你回去歇整一番,明个咱再出来吃酒啊。”
“成啊,不过下次吃梅子酒,酸甜又不太烈。前几回那杜康酒,可将我脑袋都喝闷了。”
“哈哈,你不是自诩酒量惊人吗,还认怂了不成。”
“再惊人也架不住这隔三差五的就喝上一回啊。”
近段时日两人外出小聚的时候的确有些多。想起鹿衡玉还满心以为年后能够被外派出京,陈今昭就不由想叹气,她都不知要如何开口与他说,外调之事怕要成空。
她又不是愚钝,昨夜那位以投壶来婉拒她外调之意,如何能让人听不明白。或许那位对他们起杀机之余,可能不免又存了几分让他们与西北文臣左提右契相互制约之意罢。
所以,那位是大抵是不会允他们外调出京为官,以防打乱他对来日朝堂的布局。
见到鹿衡玉满心期待的模样,陈今昭咽下了要说的话,心道算了,暂且不去扫他兴罢。待来日寻个时机,再与他说。
到了两人小聚这日,他们依旧是在玉春阁推杯换盏,谈笑窃语,好不惬意。可待小宴散尽,他们说笑着走出雅间时,却不期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或许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两人也不过在吃酒时嘀咕两句,那群西北文官的装相,怎料刚出雅间,就与对面雅间出来的江莫等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双方皆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脚步都有迟滞。
不过几个瞬息,两方都反应了过来。
西北文臣们一人搂着个美娇娥,醺红着脸站没站姿的将他们二人放肆的打量,直将两人看得双双冷脸皱眉。
鹿衡玉暗骂声晦气,陈今昭心道了句都是些两面人。
二人不欲与这些人多做纠缠,移开目光抬步就要下楼。
“欸,两位侍讲大人怎么见着咱们就要走啊,莫不是瞧不上咱们这些外地官们?”却在此时,一个西北文官竟快步过来挡住两人去路,斜着眼看他们,说话拖腔带调的,“敏行兄,若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公孙先生还让吾等多向这京中俊才们多多向齐。今日恰逢如此良机,不妨请二位与咱们同聚如何。”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说话时轻浮的目光不住在两人脸上打量,尤其在看向鹿衡玉时,其面上露出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人看了作呕。
鹿衡玉气得头脑发昏,陈今昭也冷了眸光。
她没搭理这个不知所谓的西北文臣,转身面向那群人之首的江莫,抬袖略施一礼,“江大人,吾等同朝为官同为千岁效力,还望以和气为主,若闹得太过那双方面上也不好看,你说是吧?所以还烦请让让,莫要伤了同僚间的和气。”
江莫本是倚着美娇娥在旁看戏,闻声就诧异的朝对方望去,目光将人打量几个来回。
对面之人他早闻其名,不过还是头回近距离的仔细打量。
这一眼望去,他不免面浮了丝阴晦的笑来,对方通身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太过惹眼,纯粹的像似不染半丝污垢,真是让人恨不得染脏。
站直身体,江莫推开怀里娇娥,肆笑意中带些恶意的走向陈今昭,“陈侍讲给我等戴的这顶大帽,我可不敢苟同。刚才两位侍讲大人见了吾等,却连声招呼都不打,难道要伤同僚和气的不是两位吗?”
他边说边伸手朝陈今昭抓来,“来,既然是尔等先失礼,那少不得过来自罚三杯。只要你认罚,吾等就既往不咎。”
江莫本意是要抓她肩膀,见她惊怒后退躲闪,便不由朝她迈过去两步。但大抵是醉酒脚底不稳,一个踉跄后他身体失衡前扑,将人猝不及防抵在墙壁之际,那只手也不期方向失衡竟沿着对方衣裳领口直接滑了进去。
触手的一片细滑触感让江莫脑中懵了瞬。
但转瞬下腹一阵剧痛,却原来是对方猛地屈膝用力顶来。他刚痛苦的躬了身,对方已然屈肘死命朝他肩背狠力一击。
陈今昭脸色铁青,顶上他肩背的手肘被震得发麻,可此刻气怒攻心的她早已感受不到了。此时此刻,她恨不能锤死他!
“敏行兄!”
周围人一片惊呼,有人指她怒斥,“竟敢对敏行兄下此毒手,你找打不是!”
眼见一圈高挺健壮的西北官员怒气冲冲围过来,陈今昭与鹿衡玉脸色齐齐一变。正待两人都打算着,若一会没法寻机逃跑,那就索性蹲地抱头认命挨上几拳、随后就倒地装死时,却冷不丁听那江莫忍痛道了句。
“放他们,走。”
在众西北文官们不甘或不善的目光中,陈今昭他们两人提心吊胆的从他们当中穿过,快速下了楼,几乎狂奔的逃离玉春阁。
“这玉春阁太不讲究,日后咱再不来了。”
临上马车前,鹿衡玉擦把额上冷汗,切齿恼愤道。
玉春阁本是有别于青楼楚馆的雅所,如今不知是换了主事还旁的原因,竟变得如此乌烟瘴气。
陈今昭白着脸也心有余悸,“那群西北文臣亦同样不讲究,若不是今夜亲眼所见,我都不知他们竟可如此荒唐!”
一想到刚才肌肤上那股陌生触感,她就脸色难看,内心只觉万分恶心与难受。再也忍受不了,她就与鹿衡玉匆匆话别,上了骡车连声催促长庚赶紧赶车归家。
她等不及要沐浴擦洗,一刻也等不及!
在两人车马离去后,西北那群文官们扶着江莫上了马车,而后驱车往医馆疾驰而去。
不过这些后续,陈今昭与鹿衡玉他们就不知了。
此刻皇都昭明殿,灯火通明。
公孙桓手握密录,视线反复在那醉酒狎妓、亵渎京官、行事荒唐、言行无状等几行字上流连,脸色不大好看。
他知江莫等人近月来是有些狂肆的,却没料到背地里竟能猖狂至此。
“是臣管束不力之过。臣有罪,辜负了殿下厚望,恳请殿下严惩。”公孙桓朝御座方向躬身下拜,诚恳道,“回去后,臣亦定会严厉责罚管教,使其不敢再妄为。”
姬寅礼重重将折子拍在案上。
“文佑!你还是不明白。”他推案起身,几步踱至阶前,居高临下望着公孙桓,语气是少有的冷肃,“在京官这里,你倒是重德尚才,缘何到了西北文官这里,你反而偏废起来?连立身之本的德行都欠缺,焉能仰仗其日后能成为济世良才!”
“殿下江莫他……”
公孙桓闻言一急,刚要出声为其辩解,却被上首之人挥手打断。
“吾之前与你提过,西北贫瘠土地上的种子,乍然进入京都这富贵窝里,来日是陷进其内,还是扎根其中,全靠他们个人造化。能者上,庸者下,是吾等欲成大业的一贯典则。大浪淘沙,淘得是金子,而非砂砾。”
姬寅礼低眸俯视,“文佑,纵容亦得有个度,江莫等人已然是恃恩狂纵了!你觉相比其卓绝能力,私德小事不值一提,殊不知防微杜渐否?积羽沉舟否?涓涓不壅终为江河否!”
他语气渐肃,“吾的确可以视其过而不见,纵容包庇,放任自流。可是文佑,江莫他作为你最得意的门生,你如此宽纵无度,不行约束,是欲来日挥泪斩马谡吗!”
一席话如晨钟暮鼓,重重敲醒了公孙桓。
这一刻,他方知此前错得离谱,不修私德,来日必有祸患!此时他后背全是因后怕而泛起的冷汗,只庆幸大错尚未铸成,否则若真有殿下说的那一日,那他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挚友?
挚友临终托付的唯有此子,若因他纵容之过,而让江莫走上那条不归路,那他来日怕死也难以瞑目。
“殿下,臣下知错了,之前确是桓想差了。桓这就去重重惩戒他们,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公孙桓羞愧退下后,就火速召集人手,煞气腾腾的出宫而去。
殿内,姬寅礼浸了两手在冷水中,低眸视着微荡水波,情绪不显。
“去给我盯着,让人往重里打。”
从金盆里抬起手,他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掷了巾帕同时,抬步往内寝方向走去,“也注意些分寸,莫要打死打残了。”
第45章
陈今昭第二日上值时,方知江莫等人昨夜挨了揍。
据说是公孙桓直接从宫里带人,将他们这十来号人从医馆一路押回了西街公孙府邸。还听闻公孙下手毫不留情,将一干人打得异常惨烈,那凄厉的哭嚎声哪怕隔了条街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突闻此等喜讯,陈今昭与鹿衡玉内心皆大呼活该,倍感痛快的同时,连带着对那铁面无私的公孙桓,也生出些许好感来。
一整日下来,陈今昭的心情都是极好,就连去西偏殿授业时,也是唇角带笑和容悦色,令人如沐春风。就算有武官学生未能按时完成课业,将书背得磕磕巴巴七零八落,她亦不恼怒更没似从前般直接板着脸上戒尺,反倒语调轻快地劝其上进好学,莫要荒废光阴虚度时日。
刚逃过一顿板子的阿塔海,眼角余光飞速瞄两下面前和蔼可亲的小陈夫子,不免打了个哆嗦,暗道这怕是吃错药了。
上书房西偏殿这里是风和日美,西街公孙府邸那处却是愁云惨淡。
因为昨夜的那顿板子打得不轻,公孙桓也就没让人将江莫等人来回搬动,索性就将他们一并安排在府邸内养伤。
公孙桓上朝之后,府邸内就剩下一片哀嚎。
还以为昨夜板子加身那会是最痛的,今早清醒上药时,方知还能更痛。
江莫趴在床榻上,是前面也痛,后面也痛。
药粉撒上血肉模糊的臀部时,他痛得浑身直抖,牙都咬出了血方堪堪没发出痛呼声。待上完了药,整个人也都虚脱的瘫了下来。
他闭眼缓着痛,咬牙阴沉沉的笑。
好得很,还敢告刁状!这笔账,他 算是记住了。因着对那夜玉春阁的事情有了阴影,所以一连半月,陈今昭与鹿衡玉都 未再外出小聚。就连休沐日,两人都雷 打不动的待各自家里哪也不去,唯恐出门一个不走运,再碰上西北那群文官。他们可是听说,江莫那群人如今可以勉强下地了。万一对方内心不忿,特意趁着休沐日出门晃荡以求偶遇他们二人,届时若 真让对方逮着了,那他俩可就抓瞎了。这期间值得一提的是,前两日轮到 她值宿时,那位千岁殿下竟大发慈悲的没再让她去昭明殿投壶,且还遣了宫监 特意过来传达,说是夜里无要事可允她 暂且歇下。陈今昭闻言自是欣喜不提,大晚上能歇着谁愿意去干体力活。可能她近来 是时来运转了,好事也算是一桩接着一桩。
时间转瞬更迭,很快来到了这月末。这日下值,沈砚没如往常般先行一步,而是与陈今昭二人并行离开。往宫外走的路上,他还突然开口邀请他俩于这个休沐日小聚,问他们那日可有时间。虽这个邀约有些突如其来,毕竟近 月来三人的关系有些生疏,但陈鹿二人还是痛快应下。
休沐这日,到了约定的时辰,陈今昭就穿戴一新的出了门。请宴的地点是在清风楼。此刻华灯初上,清风楼堂内灯火通明,跑堂小二托着美酒佳肴楼上楼下穿梭不断,一楼堂里的酒客们无论锦衣还是布衣,都举 止文雅,或谈论诗词,或谈笑风生,举 手投足都带着文人墨客的风雅。不得不说,清风楼这有别于玉春阁的文雅氛围,无疑更能让她心里充满安全感。
小二将她引至二楼梅字雅间,陈今昭就推门而入,而此时沈砚与鹿衡玉已经在候着了。
雅间的气氛略有凝滞与尴尬,见她进来,鹿衡玉如见救星,第一时间起身将她殷勤的迎入座。
天知道,他跟那沈砚真的是没话说啊!早知道他今个就晚些来了,省得两人对坐如锯嘴葫芦似的,你不言我亦不语,简直尴尬的他脚指头抠地。
“哎呀,是我来晚了,失礼失礼,一会自罚一杯。”
陈今昭落座后,就朝对面两人各抬抬袖,笑眯眯道。
“是吾等来得早。”沈砚摆手回了句,就吩咐小二上菜。鹿衡玉可不会与她客气,当场就拎起桌上的酒壶,给她斟满了杯酒,“陈今昭你可别将那抠搜劲 拿席宴上来,一杯怎成,少说得自罚两杯。”
陈今昭苦恼一笑,“就算先两杯下肚又如何?横着出去的人,照样还不是得横着出去。
鹿衡玉瞪眼吸气,这厮何其猖狂!不成,这嚣张气焰伤害到他了,他要反击!”呔,竖儒安敢辱我!等着,今日吾者不能逆风翻盘,吾此后便不再姓鹿!”
“嘻,再敢学土拨鼠桀续狂吠,仔细我弄些鼠药喂你。”
“好哇你竟敢如斯非议罗兄,等回头我定去其面前告发你小人行径,让罗兄下月少说再来两篇惊世大作!”陈今昭一听他一本正经称罗兄,差点没笑岔气,连连摆手示意不与他贫了。
鹿衡玉哼了声转过脸去,内心已经暗搓搓的在考虑,待会要如何劝动这个狡诈的陈今昭,来行一 场飞花令。两人刚打嘴仗这会功夫,菜已经渐渐上齐了。沈砚持壶斟满了杯酒,而后对二人举杯,“近来家事纷繁,我行事间就多有怠慢,因而今夜特备 薄酒一桌,算给两位贤弟赔个不是。”
“这如何说的,不至于不至于,家中有事,吾等都理解的。且我瞧沈兄近来似多有烦恼,若有能 用得上贤弟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是啊,我与今昭都非斤斤计较之人,你且放宽心便是。”沈砚看着他们二人,惯常清冷的面上露出了抹笑,随后又想起什么,不免又轻微叹口气。”其实今日还有一事,家中对我有旁的安排,可能用不着年后,我怕是就不能再与两位贤弟同行了。今日一宴,也算是临别之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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