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陈今昭听出了其中意味,沈砚这是要从翰林院调走?三年任期满,而后或外调出京或去其他衙门任职,都很正常,可关键是沈砚是要走内阁的路啊。心中虽疑惑,不过与他的关系到底不比与鹿衡玉的,所以她也不好细问。抬起酒杯,她笑看着对方,诚挚道:“能同行一段路,今昭已倍感荣幸,亦很欢喜能与沈兄有这样的一番际遇。无论来日还有无希望同行,我都希望沈兄能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鹿衡玉亦举杯:“所谓聚散无常,离合有时,无论来日吾等身处何地,吾等情谊不变。”
沈砚面露动容,“好,能与两位贤弟同行一场,亦是砚之荣幸。”
“来,举杯。”
“敬此生之缘分!”
“歌来日之坦途!”
“吾等共饮,惟愿此生安素!”
三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席间气氛便热络起来,不似刚开始时还有些僵持与小尴尬。酒过三巡过后,几人的话就更密了,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这会,陈今昭与鹿衡玉正在争论是行划拳还是行飞花令,却冷不丁听沈砚插了句话来,
“刚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何谓那,土拨鼠?”他陷入了沉思,也没注意到两人争论声的戛然而止,思索片刻后,迟疑道,“你们又提了罗,是那……罗行舟?”
陈鹿二人此刻都有些小尴尬,背后说人坏话到底不是君子所为,两人还是有些小羞耻的。
“是那罗行舟先来挑衅的,他骂我鸠形鹄面,我方予以回击的。”
鹿衡玉也忙不迭帮腔,“就是,他每月一期都要将人骂出花来了。要不是他太过分,谁闲得慌去搭理他。”
沈砚颔首似是理解,就在两人以为这茬过去,正要吃酒用菜时,却冷不丁听对方丢了个炸雷出来
“他是土拨鼠,那我是什么?”
不等目瞪口呆的两人反应,他看向他们,几分不确定的问,“仙鹤?”
鹿衡玉刚进嘴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呛咳的昏天地暗。
陈今昭心虚的直拍鹿衡玉的背,嘴里一个劲反驳,“什么呀,沈兄说什么笑话,仙鹤哪里配的上你。”
沈砚微挑了眉:“不是仙鹤?”
“不是不是!”
“没有没有!”
两人双手疾摆,头也直摇,如硬嘴的死鸭子,就是死也不认,
沈砚眸里染了笑意,无奈失笑了会,就转向雅间房门方向唤了两声,打算让门外候着的跑堂小二另外再端壶梨醪过来。
哪知唤了两声,外头没人应答,他微蹙了眉,又唤他常随,可依旧没人应声。
世家大族养出的下人,尤其是常跟主子身边伺候的,更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可从不会出现这般纰漏。
沈砚觉得事有蹊跷,沉了神色刚要起身出去查看,不想雅间的房门却在此刻被人从外推开了。
浩荡的一群人就这般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为首的赫然就是那江莫。他一进来,目光就直射向席间还举着杯子的陈今昭。
“哟,这般热闹啊,不介意吾等来凑个局罢?”
在见到来人那刹,陈今昭与鹿衡玉就脸色齐变,对方开口的瞬间,两人就反射性的噌的起身。
“你们来干什么!”陈今昭面容带煞,毫不留情的手指门外,“不请自来是恶客,还烦请出去!”
“恶客也是客啊,小探花你赶客可就失礼了。”江莫推开旁边人对他的搀扶,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她走来,面浮嘲弄,“瞧见没,都是拜你所赐。赔罪酒都不请吃一杯,就想赶我走?”
“吃酒?好说。”雅间房门处,平缓低沉的语声不期传来。
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平和沉稳,听在在场西北文官们耳中,却彷如惊雷劈入了耳!他们瞬间悚然,皆面无人色。
刚还放肆的江莫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刹那僵直原地。
有些表现不堪的西北文官,都已经开始两股战战了。
陈今昭等人惊得抬目望去,就见雅间房门处,有人自暗处缓步走出,身形极高,步履雍容,面色如常的走进灯火通明的厢房内。
簇拥他而进的,是群腰挂挎刀的彪悍武将还有那公孙桓。
武将们也不是旁人,真是阿塔海等人,他们进来后就环胸而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房间内情况。至于那公孙桓,从来都是副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模样的人,此刻却脸色青黑,拳头握得发颤,似极力压抑着怒火。
姬寅礼抬手止住陈今昭等人行礼的动作,侧过脸转向江莫等人,突然笑了声,“往日是缺了你们酒不成,怎就馋猴投胎似的,千里迢迢跑旁人席上硬讨酒喝。这脸呐,也算是让你们给丢到份上了。行了,知道尔等好酒,今个这顿酒我来请诸君喝,管够。”
话落,阿塔海等武官们就笑嘻嘻的上前,一人环臂勒过一西北文官,强行将人勒走。
阿塔海勒住江莫的脖子,不顾对方铁青的脸色,边勒边走,还笑哈哈道,“哎哟敏行啊,你要喝酒就找老兄啊,难道你不知老兄我最好这口嘛!真是的,一点都不仗义。”
江莫被那虎背熊腰的阿塔海勒的双脚拖地,倒退疾蹬。路过公孙桓跟前时,忙向对方投了个求救的眼神。
公孙桓怒火中烧的盯着他,此刻恨不得上前抡他一个大巴掌。
阿塔海等人将一众面色灰败的西北官员直接拖到了对面雅间,隔了老远依旧能听见阿塔海大嗓门的笑声,“来来来,今日谁都别客气,一定要与哥几个不醉不归啊!”
刚才还拥挤的厢房,这会子就空了下来。
姬寅礼的视线在桌前那低首垂手的三人面上扫过,随后就抬步朝他们走来,边走还边与公孙桓笑说,“别小瞧他们这小宴,他们的行酒令可是别具一格,就是文佑你对上他们,都不一定会取胜。”
公孙桓勉强调整好了情绪,此刻闻言,来了兴趣,“哦?殿下这么说,桓可要见识一番了。”
姬寅礼到三人对面寻了位置抚袍落座,抬手示意他们都坐。公孙桓也在旁坐下,偌大的八仙桌再坐两人也绰绰有余。
刘顺带着人进来,重新换了桌席面,上了新碗碟,新酒盏。另外又重新端上了数个酒壶,从壶口散出的酒味甘醇浓烈,闻着似那性烈的郎官清。
“来,你们继续吃酒,当吾等不存在便是。”姬寅礼持筷夹菜,眉目未抬,“行酒令也继续,顺便给公孙先生开开眼。”
若放在往常,公孙桓定能察觉其主子行事的异常,情绪的反常,似有什么压在平静的表象下,已快要脱笼而出。可此刻他自己的情绪尚且勉强压住,又如何能敏锐观察其他?
陈今昭正满怀忐忑的坐着,闻言下意识就要去看鹿衡玉。
“鹿贤弟,你我二人且行那酒令给殿下及先生一观。”
还没等她转过头来,就突然听到沈砚出了声。
鹿衡玉震惊的抬头,几乎要颤手指向自己。确定说的是他吗?真的确定吗?三人中,唯他的术数是最差的啊!
第46章
沈砚与鹿衡玉就开始划起了拳。两人本也不是为了分个高低,只是演示而已,且此情此景也没那多余心思去仔细多斟酌题目,遂也只是大概将上次聚会时候的内容照搬而来。”一只王八四条腿,五只八王几双眼?”
“五双。三只兔子三双耳,八匹骡子几条腿?”
“三十二条。六只龙鱼六双眼,六只蜻蜓几双翅?”
“十二双。”
他们就这般你来我往行了两回,本以为如此便可了,但对面的千岁却仍兀自夹菜未曾叫停,而那公孙桓则捋须颔首,一副饶有兴致等他们继续的模样。
沈鹿二人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
陈今昭端坐案前,不时担忧的看眼沈砚,再看眼鹿衡玉。
前者还好,毕竟世家公子的定力不是随便说说的,但后者的心态显然要差许多。尤其满座鸦雀无声,唯他二人声音清晰回荡其间,这本身就是种无形的施压。更遑论,对面的尊者还在无声的注视,无疑更让人的心态有些绷不住。
人大概都是这般,越急越慌,越慌就越容易出错。
那日与陈今昭宴后,饶是自认无第三人在场、确信陈今昭那不敬之言断不会外泄出去,但慑于那的积威日久,鹿衡玉还是将那三字视作了禁忌,每每乍然想起都会后背一凉。
明明想都不敢去想的字眼,可此刻,他慌乱之下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明明他想说的是青蛙啊,可出口瞬间怎么就换了词?
别说鹿衡玉惊恐,在陈今昭听那三字乍然入耳时,亦惊得双手抖了瞬。按理说那日她也并非是指代那人,可不知为何,心脏就是狂跳不止,有种莫名的心虚与惊慌。
哗啦的倒酒声不期在对面响起,与此同时传来的是那人的笑声,“文佑,既然来了,干坐也无趣,不妨与几位俊才对上几番,让我也瞧个热闹。
公孙桓无奈笑说:“殿下就会打趣桓,就不怕人笑话桓欺负小辈。”
姬寅礼漫不经心啜饮了口杯中酒,懒散的挑了凤眸,“既是席间,那但求个尽兴便是,又何须几多拘泥。再者,吾也没令你独斗去,依文佑之才,必得要一对二,或挑三。”
“殿下既已发话,那桓少不得要来一回聊发少年狂了。”公孙桓玩笑了句,就端着自己的酒盏起身,施施然往三人的位置处走去。
三人见此赶紧站起,抬袖躬身以示恭敬。
公孙桓摆手,“都别多礼了,殿下刚也说了,酒席间尽兴为好,别拘泥那些虚礼。”
他走向的方位正是沈鹿二人中间,而中间这个位置站的正是陈今昭。
“陈侍讲可否借位置一用?”
陈今昭如何能不让?赶紧端过自己案前的酒盏,绕过鹿衡玉走到他另外一侧的位置。
公孙桓坐下时还笑呵呵道,“头回与几位俊贤同席而坐,所谓见贤心喜,我这也难免想来凑个热闹。望几位莫要嫌我打搅诸位雅兴才是。”
三人忙道不会,连声说是他们的荣幸。
公孙桓让他们都坐,而后目光看向沈鹿二人,“我且托个大,先与两位侍讲大人对上一番如何?两位俊杰才学出众,待会还望手下留情啊。”
陈今昭在坐下后才蓦得发现,此刻她的位置与正自斟自饮的那位千岁,就只隔了个空位。
纵使那位不言不语,但那通身的王仪气度,带着极强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此刻他自斟自饮,凤眸微垂,不怒自威,与他只隔了个空位的陈今昭顿感压力,只觉周遭空气都似凝滞了起来。
她屏息悄悄朝鹿衡玉等人的方向稍许侧身,直待连眼角余光都没法再瞥见那边一丝半毫,这方觉得呼吸稍稍顺畅了些。
陈今昭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已经是不着痕迹万般小心了,殊不知在有人的眼里,她那点举止却是放大了百倍千万倍,放大到每个细微动作,都是如斯的清晰可辨。
席间,公孙桓一对二开始行起了酒令。怕两人面对他会多有拘谨,他便不时说两声玩笑,调剂下席间气氛。
公孙桓对他们随和又宽容,言语又几多幽默,不多时几人间的氛围倒也去了初时的僵滞,渐渐也融洽起来。
但再融洽,也改变不了他们你来我往间,越发刁钻犀利的问题。陈今昭在旁就眼睁睁的看着,耳畔听着,那些个题目如那窜天猴般,从几只动物几只眼,没有丝毫过度,直接窜到了《九章算术》。
“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今粟米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今有布一匹,价值一百二十三。今有布二丈七尺,问得钱几何?”
“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还之,问息几何?”
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短短三息要解出来,简直太难了。
公孙桓等人各有输赢的喝过几轮,皆反应过来三息过短,遂将答题时间推迟至十息。来时的公孙桓只将这行酒小令当作与后辈的小玩闹,可双方你来我往的对上几番后,也开始郑重对待起来,就连袖子也挽了起来,显然也是动真格的了。
当然,这个你来我往主要还是指公孙桓跟沈砚,至于鹿衡玉,陈今昭观察着他全程大抵就那么一套连贯动作一一倒酒,端杯,苦哈哈把酒吃尽。
动作熟练丝滑的简直都让人怜悯。
陈今昭望着如火如荼行着小令的几人,搭在双膝上的手不由紧张的绞在一处,暗暗直为沈砚打气。
撑住,千万要撑住,否则就要轮到她上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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