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陈今昭放松下来,抬袖敛眸,可语气却是掩不住的从容自信,“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托,敬请殿下拭目以待。”
姬寅礼的眸光落在那熠熠生辉的眉目间,只觉面前之人是如此鲜活又如此纯粹,每见一分心上就喜上一分,好似此人完全长在他心尖上,好似此人前世今生就合该是他的。
他想,对着如此清风正骨又干净纯粹之人,起了这般杂念,自己也当真是龌龊至极。可内心想法是此,但他的眸光却入定了般牢牢将眼前之人攫住。
在对方被他看的浑身僵硬之前,他方终于收了目光,低眸饮尽了碗中残余温凉茶汤,搁碗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昭明殿外,姬寅礼没有允准对方的请辞,将人直接带到了内寝。
“天既已晚了,秋夜又凉,你也不必再折腾的深夜赶路。索性就留下罢,与吾同榻夜语,也好共叙些情谊。”他将人强拉到榻边坐下,招呼人端盟洗用具进来,边又嘱咐宫人去那套新寝衣来,边还能温声安抚她,“自古以来,君臣同榻夜话是常有之事,想吾行军那会,也常与公孙桓或军中将领抵足而眠,不足为奇。你也莫要紧张,平常待之便可。”
陈今昭压根不信他的鬼话,此刻的她简直亡魂大冒。
尤其见那捧着套新寝衣过来的宫女,眼见着的就要给她宽衣解带,她简直是惊吓得窜了起来。若非对方强硬扼住她腕骨,此刻的她怕多要控制不住的连退至寝门口。
“殿、殿下!微臣尘末卑微,不敢冒犯殿下的王榻,还请殿下容臣离开……”
“爱卿,吾只欲与你夜话而已,你确定要再三驳吾颜面?”
他眸光幽暗沉邃的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却无端听得人心惊肉跳。
陈今昭惊慌失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甚至都不知事情究竟是如何到这步的,明明刚不久他们二人还在高亭对坐饮茶,谈着对她来日官途的安排规划,而他也是副仁主明君的模样,甚至还开恩的允了她的调任申请。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怎么突然形势就突然急转直下!
在两人僵持的这几息,寝殿的空气宛如凝固,四周的宫人皆屏气慑息。眼见那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寒,陈今昭承担不起挑衅人主威严的后果,只能强抑着恐惧,抖着声问,“我可不可以……和衣而睡。”
话落的瞬息,周遭凝固的空气好似又重新流动。
姬寅礼笑着拉她重新到榻边坐下,语气无不体谅和善,“小事而已,值当你诚惶诚恐?在这殿里不妨自在些,宛如在家中时候一般,吾亦不过拉你过来说说话而已,你又何须紧张难安?”
说着就且松了她的腕,起身上前两步张开臂膀,由宫人上前为他宽衣解带,更换绸缎寝衣。
肩背隆起的肌理不期落入双眸里,陈今昭眼神慌忙避开。
待两人皆盥洗完毕后,姬寅礼抬步朝榻边而来,趋近榻边时,高大昂藏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宛如巨物般向坐在榻边的人压来,惊得人脸色发白,手指不由绞了身下的床褥。
姬寅礼缓慢收回眸光,心中虽有疼惜,不过却终究抵不过那抹深切的渴望。
他想,既然他已经满足对方的要求,那对方何妨回报他一二。况且他亦不做旁的,不过同榻而眠罢了,身为人主,他待对方难道还不算过于宽容与优待?
“时候不早了,爱卿上来安置罢。”
“殿下,我尚不困顿,可否先坐于榻边……”
“上来。”
“……是。”
壁灯熄灭,帷幔层层垂落。
偌大的内寝一片昏暗寂静,唯有帷帐内或微急或微重的呼吸声。
昏暗的寝榻中,陈今昭只觉那股清苦的沉木香无处不在,好似自四面八方将她缠绞围裹。寂静封密的空间中,旁侧人无论是那微重的呼吸声抑或是衣料摩挲声都清晰过耳,入她双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她不由心慌惊乱呼吸急促。
姬寅礼侧过身,于黑暗中无声将人凝视。此间此时,看着安静仰躺在身侧之人,他内心竟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在他那黑暗浴血的十年间,从未感受过。
让他餍足,亦让他贪恋。
他不排斥自己享受这份放纵,如斯美好的滋味他为何要排斥?自己苦了十年,难道就不该容许稍稍享受一番?
手掌天下权柄,所为是何?若连这点微末的愉悦都不满足自己,那又何必争这天下,倒还不如回那西北天天杀夷人来的痛快。
不过此时满足之余,又难免生些旁的杂念,令他难耐。
陈今昭耳边敏锐的捕捉到旁侧人翻身的动作,似乎将身子背对了她。没等她稍松口气,就蓦的又闻到一股殊异的异域熏香。
脸色几经变换,她的身子不自觉的愈发挨向榻边,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挤出寝榻方觉安全。
姬寅礼刚觉平心静气了些,听见对方细碎的动静,不免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知晓对方的紧张,他遂压抑着粗息,尽量和缓着嗓音安抚了声,“明日还要上值,快些睡罢。
她没敢应声,在这封密空间里,是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一夜无话。
陈今昭是不知道对方这夜睡没睡,反正她是一夜睁眼到天亮。在得到准许得以离开昭阳殿时,她简直是飞奔而出,从来没有哪一刻如这般盼着上值,回翰林院堪称归心似箭。
第51章
好不容易捱到下值,照旧是陈今昭与鹿衡玉同行。
落日渐沉,残阳余晖斜照在两旁道行树上,将半青半黄的树叶染得金红。鹿衡玉瞧陈今昭一路上双目无神,走路就跟脚踩棉花似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完全透支了干净,不由就道,“我瞧你这值宿后的状态是一回差过一回,是不是身子太虚了?你还是得多补补啊,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补品过去,你按时进补些,否则我都怕你下回值宿后直接晕了去。”
说着又忙着重提醒,“我可没那把子力气,能将你一路背到宫外去,你可莫要指望我。”
陈今昭有气无力白他一眼,“对,就我虚,你不虚。”
鹿衡玉嘀咕:“说实话你又不爱听,真是忠言逆耳。”
两人又不时斗嘴两句,期间陈今昭几次都欲言又止,想问他那熏香、问他近来值宿时候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就在这般兀自纠结中,直至到了宫门处,有些话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秋日的白昼渐短,待到骡车驶入永宁胡同时,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了。伴着初临的暮色,胡同里家家户户开始升起了炊烟,食物烹饪的香气一直飘到很远。
胡同里有孩童相互追逐嬉闹,长庚赶车时怕碰着人,不时大声喊着让他们都往边上靠靠。
一路心事重重的陈今昭,听到外面的孩童嬉闹声方从忧思中回神,呼口气平复了下情绪。
“看,哥回来啦!”
稚鱼一手提灯一手牵着呈安在檐下等着,远远见熟悉的骡车进了胡同,不由欢喜的高声呼道。
小呈安也高兴的露出小米牙,“爹爹回来啦!”
陈今昭老远就听见他俩的声音,掀帘跳下车时,对着围上来的二人,伸手就各自揪下他们的衣领,吓唬道,“以后天黑了就不许在外头等,就不怕有拐子来,像这样一人一个把你俩给揪了去。”
稚鱼笑嘻嘻的去抱她胳膊,撒着娇,“哪有那么多拐子,也就是哥你天天吓我。”
陈今昭另只手牵着小呈安,带着他们边进了院子,边说道,“我吓你有银子花不成?那些个拐子专拐大姑娘与小娃娃,手段厉害着呢,哪个要是让他们盯上,只要寻个错眼的机会,人就准能被他们给拐走了去。”
稚鱼打了个激灵:“这般吓人?”
“那可不,且他们运人的速度也快,当日拐了人当日就能将人运出了城,只怕不等官府的人出动,他们就早带着人不知去向了。”陈今昭看向她,“届时我怕是叫天天不应,找都不知该去何处找你们。”
此话非她危言耸听,为官这几年她也听过同僚聊起过,京都发生的拐子拐人的事件。哪怕如今治安较于以往好些,但也需防着些。
此时,正端着饭菜往堂屋走的陈母听见,就插话笑说了句,“你今个说了,她明个就忘了,你瞧她那皮猴能待住才怪。不过家门口也没事,都敞着门左邻右舍也隔得都近,那些拐子不敢进来。”
“还是莫要大意了。”
“你啊,就是将她看得太过金贵。”
陈母取笑了声,就继续端着饭菜进了堂屋,摆上了桌。
陈今昭却已经在心中思量起来,要不要换个住处。
从前她以为顶多三年就能归乡,在京中不会久住,所以在住处选择上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可如今眼见她还得继续留在京中为官,少说三五载打底,那永宁胡同这里就不大适合再住下去了。
毕竟一进的屋子偏狭不说,周围环境也杂乱了些,稚鱼与呈安渐大,再居住于这样的环境中便不大适合了。
她已经在考虑去东街租赁房屋的事,心道,待用完饭就问问母亲家中还有多少存银。晚膳过后,一家人照旧围坐着闲谈。
稚鱼刚学会了打络子,这会正摆弄着梭子放置着不同的丝线编织着,幺娘依旧安静的垂着眼坐着绣活,偶尔也会指点稚鱼两下。
小呈安趴在桌上玩着小木船,不时奶声奶气的欢呼着,说他要开船了,启航了。陈今昭也与陈母就此提出了想要在东街租房的事。
陈母一听就皱了眉,不由问:“那一年最少得多少银钱?”
陈今昭想了想她打听到的情况,就估摸道,“少说五十两。”
东富西贵不是说说的,但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东街的居住环境比永宁胡同可好上十倍百倍不止。夜里还有巡逻兵巡视,一家老小在那里居住,旁的不说最起码安全有所保障。
听这价钱,陈母倒吸口气,连连摆手不赞同,“咱住这就挺好,一年的租赁银钱也不过十两,何苦来哉去花大价钱去东街住?不划算,实在不划算,与其一年花那五十两,还不如再添些银钱将咱住的这院子买下。”
说到这,陈母心念一动,不由问她,“听你这话,可是以后要常驻京都?”
陈今昭说了大概,“至多年底官职就会有变动,以后少说三五载都会留在京中为官。所以我才想着换个好些的居所,全家也能住得舒坦些。”
陈母开始暗暗有了盘算,待明个就赶紧打听下牙行,看看此间屋主可有售卖之意。既然今昭要常驻京都,那在寸土寸金的京都有处恒产,不比去租赁旁人的房屋来得妥当?
听到对方问到家中还有多少存银,陈母也就心不在焉的回了句,还剩五百两。
五百两,陈今昭琢磨了番,应该也足够了。
当年入京前,她唯恐这京都居住大不易,遂走了些捷径在吴郡赚了笔快钱,约莫有千两左右。只是刚入京那会,因为水土不服,家人接二连三的生病,这看病吃药也就用了不少,再加之拜师礼以及人情往来,所以银钱用得就快了些。
不过后来入朝为官有了俸禄,加之一家人在京城也逐步稳定了下来,剩下的那些银钱便也能攒住了。之所以这些年节衣缩食不大敢动攒下的这笔存银,也主要是怕再遇上个急事,掏不出应急银子。
这会陈今昭有些困得撑不住了,又跟她娘说了声这月十五要去给沈砚的弱冠礼上做赞者,届时莫忘了给她备身新衣后,就打着呵欠去睡了。
陈母边应下边琢磨,等明个顺道去布坊,裁些鲜亮些的布料回来。
翌日,陈今昭与鹿衡玉的车马在半途相遇,两人遂同坐一辆。
鹿衡玉瞧她脸色,当真有些担心了,“你莫不是病了?面色太差了,都有些吓人,你要不要回头找个医师瞧瞧?”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他的小铜镜,递了过去,“你自个看,一张面就跟个鬼似的。”
她就往铜镜处看了眼,就见铜镜里映出的那张面上,没有半分血色,瞧着,煞白的似是有几分吓人。不由摸上了自己微凉的脸,她这一晚上噩梦不断,惊惧忧思,脸色能好才怪。
想起个中缘由,她又难免看向鹿衡玉,欲言又止。
鹿衡玉都替她急:“有话你直说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陈今昭捂着额头痛欲裂,要她怎么说,说她昨夜做梦,梦见他宁死不从,然后被那位下令给绞死了吗?捂着额头缓了缓神,她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了问了句“我听说上回千岁殿下宣你入宫时,特意让你熏了香过去?可是因为你那异域熏中香,他之前不是还特意遣人申斥了你们一番吗?”
“就这事?”他有些狐疑,但还是回她道,“那夜他的确如此吩咐,我亦不明那位明明闻不惯,为何偏还要让我将那香熏重些。”
“闻不惯?”
“可不是,那位闻不惯不说,还问我究竟从何处买来的,竟能如斯臭不可闻。”她张了张口,很想说,那位都随身将香携带进床榻了。不过,最后到底将话咽下。
“陈今昭,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想着打听清楚些,也省得在熏香上面犯了那位忌讳。”
不等对方再问,她又似不经意的开口道,“说来你还比我大上几月,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怎么都不见你相看人家”
鹿衡玉闻言当即警铃大作,因为他突然想起对方家中还有个适龄的小妹。难道对方是想给他,跟其小妹牵线?
瞳孔震颤,他是当真没这方面意思。
不由咽了咽唾沫,他小心翼翼的朝陈今昭的方向看去,心中忽上忽下。万分苦恼的想,他要如何委婉的拒绝,才不会激怒这个宠妹狂魔。
“这个……我,我的婚事一般要经由外祖父做主。”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虚,他又忙做了补充,“我也不急,少说得弱冠之后再说。你看沈砚,他也不急不是?”
陈今昭点点头表示明白,没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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