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67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沈砚手撑案闭了眼。这是赌徒的疯狂心理。

他有预感,来日开盘那日,便是全族上下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目前这事且用不着你插手,你只管安心教导两位皇子。待来日,自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届时,望你已经想通,莫再问这些蠢问题。”

沈砚依旧闭着眼,没有言语。

御花园的池畔观景亭,姬寅礼倚栏望着碧波池,指尖捻着鱼食,随手撒下。

夜里的锦鲤本在安静的缓慢游动,突闻水面上的动静,当即警觉的摆动鱼尾,惊碎一池春水。

刘顺禀完后,就垂手安静立在一旁。

公孙桓捋须,眸中暗芒流转,稍顷,看向倚栏喂鱼那人,笑问,“殿下,宫闱间已经风起云涌,那吾等是作壁上观,还是插手入局?”

“文佑觉得如何?”

“桓认为,那得视殿下的心情如何。”

“文佑,你说话还是那般得我心意。”

“桓还是那句话,这是桓之荣幸。”

主从二人说完,皆笑了起来。

姬寅礼招手让刘顺又拿来些鱼食,捻过些扔下去后,方语气轻缓的道了句,“他们闹他们的,咱依旧静观便是,反正又不是我儿子,我操哪门子的心。”

“殿下说得极是。”公孙桓起身也来到围栏前,也与刘顺要来些鱼食,抓了把洒向湖面。看着争先摆尾浮出水面的大小鱼儿,深纹密布的眸子闪过凌光,“不过说来,一旦没了指望,这些暗潮便也没了汹涌之机。”

姬寅礼微诧挑眉,看着他不由失笑,“文佑你,你真是……”

摆摆手,他摇头失笑了会,方道,“乏味可陈的日子里,看些乐子岂不有趣?左右不过股掌之物罢了,翻不了天,倒不如慢慢炮制,看他们上蹿下跳的还能整出何等乐子来。”

公孙桓想想也是,譬如此遭,他着实没想到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忠君体国的忠臣孝子们,竟能干出弑君的事来。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姬寅礼捻了鱼食撒下去,看着碧波池里你争我抢的鱼儿,轻笑了声,“说来我那四哥也是,着实不公,既给云太妃留了后手,怎可忘却同有皇嗣的丽太妃?”

“这般厚此薄彼可不成。”他朝刘顺吩咐,“去给丽太妃也送去道后手罢。另外,派个口条好的,去给她好生讲讲戚夫人与刘如意的事。”

刘顺领命无声退下。

春雨淅淅沥沥,一阵夜风吹来,扫了雨丝扑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公孙桓望着春日夜雨,欣慰感慨,“春雨贵如油,今年开春就下了几场雨了,可见今年定是个丰收年。

姬寅礼没有言语,倚着朱栏探出手,由着细细密密的凉雨打在掌腹,浸透朱色袖袍。亭檐下的宫灯随风轻晃,照得他侧脸时明时暗,让人看不真切。

五月,澶州的五处已治理完毕,现在只剩睢阳的两处河段。

陈今昭堪堪病好后,就撑伞去了堤坝。

可能是这些月来的高度劳累,她身体撑不下病倒了,好在随行过来的有御医,药也齐全,加之有鹿衡玉的补品撑着,倒也没什么大事。卧床休养了几日后,她便也觉得好多了。

到了堤坝,她直接找到还在高台上指挥的右侍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今年北方雨水偏多,怕汛期要提前,所以还是要早做打算。

第76章  

右侍郎陷入两难境地。

他明白陈今昭的意思,一旦汛期提前,便意味着今年雨水较大,那么他们治淤的同时,还要考虑到防洪。治淤自不必说,那是他们的分内之责,是此行的重要目的。且如今只剩睢阳两处需要疏浚,只要日夜赶工,定能在汛期前将河道全部疏浚完毕。

可若论防洪,那却非他们此行之责。

但防洪又统归治水之列,而治水乃他们工部所辖。

眼见今年水势上涨,若他们对此视而不见不采取防洪之策,来日睢阳、澶州两地一旦决口,那他们必会被朝廷追责。但若在治淤的同时,又要筑堤防洪,那一来是怕延误工期,要是疏浚河道不及时而造成黄河改道,那后果将不可预料,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朝廷砍的;二来怕延误秋粮播种,影响来年收成;三来则是居于现实的问题,恐经费不足。

站在襄邑县的河坝上,望着才堪堪疏通一半但水施已然湍急起来的河流,陈今昭心中愈忧且急。

“大人,要早做决定啊。水则碑的水位已超预期,且我观水流湍急似已有滚坝效应,这才五月初就有如斯现象,恐今年会是大汛。”

大汛的年头,一旦堤坝防护不及,就容易造成大决口。

届时洪水肆虐,人畜溺毙,夏日温度又高,容易造成尸体腐败的速度加快,那瘟疫就由此产生蔓延开来。

这便是天大的祸事了。

且不说他们这些工部官员能不能在洪水加瘟疫的灾区中安然归京,就算侥幸平安回了京城,恐也会被扣上贻误防汛、严重失职的罪名。

陈今昭摸把脸上的被风扫来的雨水,连声建议,“大人,要加固筑堤的话需趁早,以便早早养护,否则夯土固结不充分,容易被洪水冲溃。至于短缺的银两,不妨让知县大人游说当地士绅们乐捐,想来谁也不想自己的管辖地成为泛区。人力方面,也只能号召两地官兵民工全都上堤,行四防二守制度昼夜赶工,力求能安然度过汛期。”

喘口气,她方又急道,“大人,早做决定,一旦决口,那所费更是要十倍于常!”

他们治淤也不过是二十万两,可一旦造成大决口,那恐花费二百万两都打不住。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右侍郎也是果断之人,在召来俞郎中与知县等人陈述利弊之后,当下就做了决定一一疏浚与防洪并举。

当日,他就将河道疏浚以及加固险段堤防的事迅速安排下去,同时修书呈报开封府河道总署,并八百里加急递送奏折入京,详陈河道汛情。

宣治殿,御案上摊开的是河南府水患告急的折子。

“着令河南各道府州县官吏,倾力协防京官,悉听调度!速调精壮民夫五千,赶筑堤防。传令河道总署,凡京官所需钱粮物料,着即拨付,不得推诿!另着户部拨款二十万两,工部调拨工匠百名,即刻前往河南府,限半月抵达,旬日内竣事!”

御座之人猛地推案起身,朱色袍摆翻卷,几步来到阶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狭长的凤眸扫视群臣,目光如炬,视线似有千钧之重。一字一句,声音发寒,“敢侵吞钱粮者斩!怠慢工程者斩!贻误者斩!玩忽职守者斩!怠慢京官、不听调度者,夷三族!”

文武众臣屏息垂首,整个大殿雅雀无音。

“魏光!

“臣在!”

“速遣人携王命旗牌驰往河南府,若有险情,即调动绿营军协京官防汛赈灾,不得有误。”

“是!”

襄邑县,此刻已是夜深,但河堤两岸火把摇曳。

陈今昭来回巡视,喊的嗓子都冒火。

“不成,这处渗水了,快拿稻草来堵着!”

“堤基一定要打牢,不可轻忽!”

“糯米灰浆太稀了!拌稠些。”

“注意基脚,莫要被冲开了!”

整条堤岸,无论官兵还是民夫,皆如上了发条,片刻不敢停歇。有在岸上奔跑的,有在水里抄着铁锨挖淤泥的,木桩、沙袋、石料、水车等物料源源不断的送往此处,震耳的号子声不绝于耳。

俞郎中从远处跑来,被河水灌湿的官服贴在身上,头发上还沾着泥浆。

“河道又疏通了两丈,眼见治淤就要告一段落了。”

陈今昭闻言不由喜形于色,这是个好消息。

“治淤可算是如期完工了。”她呼口气,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得以稍稍松缓,“如今可算能腾出人手,去往澶州的两处险段加固堤坝了。”

俞郎中点头,“还有个好消息,工部来人了,最晚后日就能到。朝廷派了不少工匠过来,还又遣了沿河几千精壮民夫,这两日就能抵达。”

“太好了!”

陈今昭高兴地击掌,周围正竖着耳朵听着的民夫们,也高兴不已。

“小陈大人,朝廷来人了,是不是堤坝很快就能修完啊?”

“是的,若是顺利的话,大家这月底就能完工归家了。”

民夫们无不欢呼起来,干起活来愈发卖力。

陈今昭召来监工,让其去后勤嘱咐声,将夜里的这顿粥给熬稠些,另外再蒸些馍。两地乡绅的乐捐外加朝廷再次拨下来的款项,算下来赈银已足,也可为这些民夫们加餐几顿。

未及六月,汛期已至。

暴雨倾盆而下,滔滔黄河水卷着激浪,一路奔腾而下。

好在此时,治淤与巩固堤坝等事宜皆已完工,就只等看接下来的验收成果。

城北护城墙上,右侍郎携工部官员、知县携地方大小官员,都紧张又期待的眺望远处的堤坝。

待数个老河工冒雨匆匆归来,他们更是紧张的连呼吸都似停止。

“堤坝水位皆达平滩水,堤身无散浸。水位未至志桩水,背水坡无鼓肚,临水坡无吊坎,堤面也无雨淋沟!大人们,襄邑县的堤坝抗住了汛期,符合标定!”

此刻从澶州归来的老河工紧接着道:“澶州两处堤坝,堤上点火把,火光不颤,浪花不溅。连续五日,堤上渗水不过一斗,背水坡无洇湿,锥探后孔内无水渗出。大人们,澶州两处堤坝,亦符合标定!

“好!好!”

右侍郎大笑起来,城墙上所有官员也都难以自抑的激动欢呼。

连月来风吹日晒、废寝忘食的辛劳终见成效,所有人都为此刻的功成而欢欣雀跃。

“大人功在当代,政绩斐然,此次回京述职,必当青云直上。下官们在府中备了些薄酒,一为酬谢几位大人的辛劳,二为给几位大人践行,三为提前庆祝几位大人的来日高升,望大人们万万赏脸。”

知县朝右侍郎奉承笑着揖礼,接着又朝陈今昭与俞郎中各揖一礼,语气无不谦恭,“日后,下官等还要仰仗几位大人,在朝中多多提携。”

右侍郎自也不会驳其颜面,笑着与之寒暄几句后,就下了城墙随他到了府衙正堂赴宴。

在入宴前,他朝陈今昭使了个眼色,她自是会意,这是让她好生看住俞郎中,省得那暴龙脾气又惹出些是非来。毕竟马上要功成身退了,还是莫要节外生枝。陈今昭回给上官个放心的眼神,而后就与俞郎中说笑着步入堂中。此回出京外出公干,她算是收获颇丰,做出的那些功绩且不提,就说她与上官及工部同僚间的关系,那是肉眼可见的紧密不少。

她能感觉到上官对她的日渐倚重,就算不能与俞郎中在上官心中的分量相提并论,却也相差不大了。可以预见,她归京之后在工部里,定是一片坦途。

心情大为舒畅,席间她逮着俞郎中推杯换盏,直将人给灌醉了去,再次收获了来自右侍郎的赞许眼神。

陈今昭露齿笑着,如此春风得意之时,自当浮一大白啊。

接下来的日子,工部官员们开始准备回京述职事宜。

可就在好不容易等到暴雨渐歇,他们马上要驱车回京之时,开封河道总署衙门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巩县决堤了!

巩县不属于睢阳、澶州两地,按理来说是不在京官们此行任务之列的,但灾情紧急,总署衙门上官等不及朝廷再派人过来救援赈灾,想着工部官员既已在河南府的区域治水,那事出紧急下向他们求助不也是合情合理?

工部的一众官员没有料到临走之际,会突发这种状况,一时间皆沉默下来。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沉重,心被巩县的事揪着,再也没有之前那功成的喜悦。

右侍郎也面色沉凝,按理说这种情况他完全可以撂手不管,静等朝廷诏令下达便是。但人命关天,关键是他手里有摄政王遣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王命旗牌,能够及时调动绿营军抢险救灾,这般情况下,他又怎好坐视灾情,丝毫不作为?

“你们如何看?”他看向他的左膀右臂。

“去!”俞郎中言简意赅,不带含糊。

“大人,去罢!”陈今昭也咬咬牙道。虽此去她亦担心洪水肆虐与瘟疫横行的风险,但明明有能力却不作为,眼睁睁看着巩县生灵涂炭,那则与她为官的理念相悖,她也亦过不去心中这道坎。况且,救险这事是危机却也是机遇,若能圆满完成此事,她于朝中不说声名鹊起,却也能有些威望站足脚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