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摸着糙了不少的脸,她心想,或许自己就能真正自由了。
河南府的求援折子雪花片般飞到了上书房的御案,御前的人一目十行的飞速阅过一本,当场摔了折子。
“传令下去,飞鸽传书至河南府,令境内工部官员即刻归京!”
右侍郎等人是到了巩县时才收到了朝廷的诏令。
能回京固然是好,可此刻望着一片泽国的巩县,看着百姓扶老携幼,哭号不止,看着洪水滔天,浊浪肆虐,死者枕藉,无人收敛!惨烈的场景触目惊心,望着百姓眼里的绝望,还如何能迈得动步子。
关键是,处理河工方面的事情,工部官员最有经验,他们能根据决口宽度、水深丈尺,极快的制定最佳的堵口方案,及时修复堤坝,将损失降到最低。
救灾贵在神速,若等朝廷再千里迢迢派人过来,便是到达此地,怕也为时已晚,那堤口还不知会决口到何种程度,肆虐的洪水怕湮没的也不只是一县、两县。
人命关天啊。
“回京的事暂且延后。”右侍郎重叹口气,将诏书放进怀里收好,“吾等先快速指挥人将决口堵上,待早些堵上了,再早些归京罢。”
从五月底至六月中旬,右侍郎带人耗在巩县堵决口,所有人几乎没再睡个安稳觉,无不熬得双眼通红。
从京都到巩县的召回诏令一封接着一封,一封甚疾过一封。诏书上的文字由温和转劲急,由劲急逐渐锋利,后来见人迟迟不归,最后几封诏书上的字,已然是字字如刀。
不足半月人已瘦了两圈的右侍郎,握着诏书乎顶不住压力,干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可每当他意念动摇时,陈今昭总会及时来上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了六月下旬,在连下八道诏令没将人召回后,京都传来了上位者的最后通牒逾期不至,满门同罪。
此令别说吓坏了右侍郎,同时也吓坏了陈今昭。
好在此时决口已近乎完全堵上,剩下收尾的一些事宜,由当地官府来做就成。
火急火燎的收拾东西,右侍郎带着一干人等,再不敢耽搁的疾速归京。
离开河南府的那日,百姓们夹道相送。
既有睢阳、澶州两府的河工们,也有沿河区域的民夫们,自然也少不了巩县这个受灾区域的百姓们。
他们冲着车辆离开的方向不住地招手,有人欢呼,也有人偷偷抹泪。
“小陈大人,大俞头大人,我们会记得你们的!”
人群中,不知哪个汉子嗓门响亮的高喊了一声,陈今昭掀开窗牖,冲着后面的人群也用力挥手。
第77章
工部官员回京那日,王驾出城十里相迎。
城门之前,摄政王千岁携文武百官,远眺官道尽头的车驾。两侧肃卫仪持金钺、斧钺肃立,身后旌旗猎猎飞扬。右侍郎远远瞧见城门处的浩大声势,不由一惊,尤其在瞧见象征王爷法驾的黄罗伞、五明扇,更是紧张不已。
车驾趋近城门,未等完全停靠,右侍郎就赶紧带着工部一众大小官员下了车,齐齐叩拜王爷千岁。
“臣等叩见千岁殿下,恭祝殿下福寿安康!”
姬寅礼快步上前,亲手将右侍郎扶起。
“快起。”他语气温和含笑,“此次治理黄河水患,全赖诸位爱卿跋涉千里,不辞辛劳,解万民于倒悬。爱卿们治水在外,孤日夜牵挂,如今见卿安然归来,吾心甚喜。
右侍郎感激涕零,“此次治水功成,全仗殿下英明决策,及时调拨钱粮,解万千百姓燃眉之急。臣等不过尽人臣本分,岂敢居功?”
陈今昭与俞郎中居于右侍郎左右,落后其半步而站。
她能感到对面之人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身上。但其视线也并不多停留,堪堪掠过就移开。
陈今昭低了头,掐着手心扼住紧张的情绪。
对方扫来的眸光似无波,让人难辨个中情绪,但也正是这反常的平静方令她心中略有不安。因为周围看她的目光中,可全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姬寅礼朗声笑道,“不必过谦,非卿等尽心竭力,何来百姓安居?有尔等良臣,是社稷之福。此功在千秋,孤当重重有赏!来人,宣旨。
内监即刻捧着圣旨上前,高声唱道:“治水归来的诸位大人接旨一一”
陈今昭等人忙整冠理袖,随他们的上官大人一道跪接圣旨。
“奉摄政王千岁诏曰:孤闻河工重务,关乎社稷……”
这无疑是一道封赏圣旨。
城门外无论是出城相迎的文武百官,还是治水归来的工部一众官员,全都屏息凝神,竖耳细听着圣旨上的内容,不错过其中一字。
化企特加授从一品资政大夫,仍执工部侍郎事、赐金百两、玉带一围、蟒袍一袭、御书'河臣良范'匾额、荫一子入国子监。闻其妻刘氏克勤内助,宜锡荣恩,兹封为淑人。
陈今昭的心砰砰直跳。
这道是加封右侍郎的诏书。工部侍郎是正三品,此番封赏官位不变,只官阶晋了一小阶并加封了闲职,如此却已是封赏极厚。毕竟像他这般朝廷大员,每晋一阶都非易事,所得恩赏,更多的是封妻荫子。
很快诏书念到了俞郎中这,仍执工部郎中事,加封正四品中顺大夫,另赐金与匾额。
随着内监最后一字落下,接着就轮到了对陈今昭的封赏。
这一刻,陈今昭觉得呼吸都好似停止,心都似要跳出胸口。
……慎奉公,夙夜匪懈。工部郎中陈今昭,自奉命疏浚黄河工程以来,亲临险工,昼夜抢护,泽被生民,功绩显著。今特加正四品鸿胪寺少卿衔,仍执工部郎中事,赐金百两、宫绸二十匹、摆件若干、御书'勤恪可风'匾额、另赐郊外温泉庄子一座。尔其益加淬励,毋负孤委任之意。”
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完全出乎了陈今昭的预料,惊喜的她暗暗深呼了好几口待内监终于唱完了圣旨上所有封赏内容,工部等人齐齐叩谢上恩。
气,方能强压住拼命想上扬的唇角。
“宫中已设宴,为尔等接风洗尘。”姬寅礼笑看着他们,眸光不经意掠过那张尘面黧黑的脸,“诸卿一路奔波劳累,且先回家休整,待戌时再入宫赴宴。
之后,他便上了法驾离开。
文武百官也紧随其后离去。
陈今昭眼尖的瞧见队伍偏后些的鹿衡玉,不时回头冲她挤眉弄眼,还上下打量她如看稀奇景般,毫不掩饰他满脸的惊叹之色。
她知对方此刻定是在笑话她能黑成这般模样,指不定内心已暗戳戳的给她起了个别称。冲着鹿衡玉,她回了个粲然微笑,暗道,等回头宫宴上,看她不将他灌个四仰八叉出去。
回了永宁胡同,陈母等人围着她,自是番喜极而泣。
“在外头受苦了,都黑了,瘦了……”陈母拉着她的手不放,不住淌眼抹泪,“今昭,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陈今昭笑着安慰说,“在外头出公差哪有不吃苦的道理?不过跟着上峰,事事都有他妥善安排,其他的不必我们这些下官操心,我们也不过是出些力罢了。况且,在外头行走,我还能见识不少风光景色,体察诸多民生百态,自在得很。”
稚鱼忙摇着她胳膊,“哥,外头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你跟我说说呗!”
陈母责怪道:“你哥刚回来,正累着呢,别打搅她。等会洗漱歇整了,晚上还要入宫参加宴会呢。”
陈今昭示意稚鱼看外头,“宫里赏了许多东西,你不过去看看?好像还有些小摆件什么的。”
“真的吗?”稚鱼一听哪还坐得住,欢天喜地的就往外跑,“我得过去瞧瞧!”
外头西厢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两女已经站在院子里朝堂屋处张望着,见着稚鱼跑出来,就赶紧招呼道,“稚鱼快来,我刚瞧见长庚手里捧着鱼戏莲花琉璃灯,好看极了!”
“快快,咱们去看看!长庚,长庚!快把灯给我看看呀!”
陈今昭收回目光,看向陈母。
陈母就向她解释,“约莫是你出京后,是一月还是两月后,她们就肯出西厢房
没事就在庭院里晃荡。有时候还会出家门,外出采买个针头线脑或零嘴什么的。”
说着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摇头笑道,“她们与稚鱼年纪相差不大,成日在一屋檐下住着,一来二去的搭话,渐渐竟玩到一起去了。有时候常见她们三人在葡萄架那嘀嘀咕咕的,还捂嘴嘻嘻的笑,也不知都在说些什么。”
陈今昭兀自琢磨了会,心中一动,眸光就看向庭院方向。
两女的转变,莫不是意味着,她家四周的耳目,没了?
不过也不敢十分确定,具体的还等她再观测下宫里那位对她的态度再说。
“咦,今昭,这伞是……”
见长庚捧着一顶挂满各色布条的伞进来,陈母难掩惊奇问道。起身好奇的围着伞仔细瞧看,不由惊呼,“上面竟还有这么多的名字,难道是,万民伞?”
陈今昭起身将伞小心接过,看着百姓用心打造的这柄伞,眸里流露出怀念与动容。
“是啊,是万民伞。”
离开河南府前,他们这些工部官员几乎都收到了一柄万民伞。世间哪有真正的愚民,官员心里系没系百姓,有没有认真做实事,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陈母与幺娘皆难掩激动的看着这柄看似普通,却非寻常的伞。从前他们也只在戏文中听说过,没成想此生还能亲眼所见。酉时二刻,穿戴一新的陈今昭就出了门。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云雁补子的绯色新官服,整体看起来虽不及她面白时候更显玉树临风,但胜在精神饱满,双眸熠熠发光,眉宇间透着昂扬之气,整个人比之从前更显从容。
长庚特意租了辆马车,新官上任,可不能太过寒碜了。
青篷马车载着人一路来到了宫门。宫前守卫见她直接放了行,破天荒的竟允她的车驾入内,还道是今日受封的大臣皆可走宫中驰道,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此时御苑里已灯火璀璨,宴席沿水榭而设,宫娥手捧金盘玉盏穿梭朱漆廊柱间,来到陈列的食案前摆上香气扑鼻的珍馐美馔。
王公大臣们也陆续到场,按品级入座。
陈今昭过来时,自然是如从前般,第一时间找自己座位。
哪成想今夜却不同往常,诸多大臣一见她到场,竟纷纷围拢上来,争先朝她作揖恭贺。
“恭贺陈大人擢升之喜!”
“陈大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下官在此祝陈大人高升,祝大人青云直上!”
“大人荣膺新职,下官不胜欢忙!大人清正廉明,才德兼备,今日荣升新职,是万民之福,朝廷之幸!”
“陈大人才干超群,政绩斐然……”
陈今昭脸都要笑僵了,头回如此受群臣笑脸欢迎,着实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好在过了会,右侍郎过来了,众人匆匆朝她告退后,就纷纷热切的去恭贺高升的右侍郎大人去了。
陈今昭大松口气,若不考虑旁的,比起作为朝臣们眼里的热灶,她是真的宁愿自己在他们那一直是口冷灶。被诸多视线热切注视的感觉,她是真不习惯。
正抚胸舒气的时候,突然她胳膊被人拐了下,接着耳畔传来了捏着嗓矫揉造作的声音。
“陈大人,恭喜荣升正四品啊一一”
陈今昭啐他一口,不必转头她都知道来者是谁。
鹿衡玉故作震惊,“我恭喜你升官,你竟啐我?果真是官大一级,就要目中无人了。
陈今昭暗中踢他一脚,“等你来日升官,我敲锣打鼓、拉横条,去你家门口大声吆喝着恭喜你高升,可好?”
鹿衡玉想想那场景,浑身打个觳辣。
“你可别!光想想,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陈今昭哈哈笑了起来。
鹿衡玉瞧她现今模样,啧啧两声,“你这一回来,我差点没敢认。咋糟蹋成这个鬼样子?”
陈今昭挥挥手,“别提了,你当工部外出公干,是坐堂喝茶去的?成天得在日头底下耗着,风里来雨里去的,能有什么好模样。”
鹿衡玉不由摸摸自个的脸,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分派到工部。正在此刻,御苑内传来净鞭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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