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第56章

作者:越十方 标签: 古代言情

  “看来祖母是想听啊。”

  姜幸停下脚步,看着牢房里面的方氏。

  “祖母一定不知道,自己当初是被利用了吧,其实你买来的杀人凶犯,不过是李氏豢养的死士而已,她知道你为了荣华富贵一定会抛弃我娘,所以才故意让下人透露给你买凶/杀人的事来引导你。”

  “但是在律法上看,此事与李氏无关,您依然是凶案的主谋,所以没人会替您顶罪,怎么样,祖母,是不是觉得以前的自己特别聪明?”

  “李氏……竟然是李氏……”没有人听说自己被利用了的时候不会发火,方氏跌坐在床边,默默念叨这句话。

  “祖母还不知道的是,这件事,父亲也是知情的。”

  “你说什么?”方氏愕然地抬起头,杂乱的鬓发四散,那模样竟然像是乞丐一般。

  姜幸挺直着身子,越看方氏越可怜,越看方氏,越心寒。

  她闭了闭眼,收拾好表情,才继续道:“父亲和李氏都想害死娘,但是他们自己不动手,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什么样的人,会连母亲的爱都利用。

  不过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爱了吧。

  “现在李氏深陷更大的案子,她手上沾满了华氏族人的献血,姜府现在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救您?您不清楚吗,这件事能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痕迹的就是父亲,他要是躺进浑水来,连自己都搭进去,不就得不偿失了?”

  “祖母,您认罪吧!”姜幸说完,睥睨地看着她,眼中既无鄙视也没有仇恨,就像在看一个蝼蚁一般。

  不过才几日时间,那个趴在她腿边求饶的小娘子,竟然调转了身份,敢这样折辱她!

  “我不!我不认罪!我没有杀人,是你娘该死,挡了别人的路她就该死!”

  方氏咆哮着,忽然冲到槛栏这边,抓着木头不停地嘶吼,可无论她再怎么拉扯,都是白费力气,她不可能出来,伤害到姜幸一分一毫。

  姜幸就是等着这天,她想看到她娘亲所有仇人这副狼狈落魄回天乏术的样子,可是真到现在了,她却笑不出来。

  她惨败。

  华氏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姜幸看着方氏,向后退,然后慢慢转过身,任凭她吼叫。关在笼子里的狗没有尖牙利齿了,能做的只是狂吠,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出了典狱司,外面的张枝进正在等候她。

  “夫人,里面没发生什么事吧?”

  张枝进真怕姜幸一时冲动,将方氏直接杀了报仇,那样他不好交代。

  姜幸摇了摇头:“放心吧张大人,我只是跟祖母说几句话。”

  看她意兴阑珊的样子,张枝进很通情达理地没有继续深问,将她送出了京兆尹,他就回去处理公事了。

  现在姜幸出来都要带着青萍和绿荷,两人是有武艺的,季琅还不放心,硬把清风也塞给了她。

  姜幸也隐约察觉出来,武敬侯府外面危机四伏,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她也只能尽量不给季琅生事。

  刚回侯府,就有人匆匆过来通报:“夫人,前厅有客,说是来寻夫人的。”

  姜幸心中一动,问道:“是谁?”

  “尚书府姜大人,也就是……夫人的父亲。”

  姜幸急急赶往前厅,她到的时候,正看到姜有卢在里面来回走,似乎在忧虑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先回头,一看是姜幸,立马露出了笑脸,迎上前来:“幸娘,你回来了!”

  姜幸怔了怔,又敛起神色,饶过他走到主位上,神色淡淡:“父亲登门,有何事?”

  被忽视的姜有卢神色悻悻,他收回手,转身又变成一副笑脸:“父亲许久未曾看到你了,有些想你,所以过来看看。”

  “青萍,给父亲上茶。”姜幸喊了一声,才转过头看向姜有卢。

  刚以为她要以礼相待,没想到转头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话。

  “父亲不必演戏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有卢神色一僵,脸色有些挂不住。

  “幸娘!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吧!”

  姜幸讶然不已地扭过头:“父亲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了你娘的冤屈,把姜府弄成了什么样子?你祖母做了再多的错事,她也是你祖母,你怎么能亲手送她去牢房呢?现在你母亲冤屈已经水落石出,你祖母已经受到了惩罚,已经够了吧,只要你亲去求情,法理不外乎人情,京兆尹那边也好断案。”

  姜有卢站起身,指着姜幸便是一通指责,他说了许多,竟让姜幸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了,先是一声轻笑。

  随即那笑声扩大,姜幸揉着肚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留了出来。

  笑完之后,姜幸紧紧地盯着姜有卢,眼中尽是锐利的光芒。

  “够了吗?我告诉父亲,不够!父亲凭良心说说,我母亲死在冰天雪地里粉身碎骨!她方慧如不过吃了几日牢饭,这叫够吗?”

  “难不成,你也要送你祖母去死吗?”

  “为什么不行?”姜幸握紧了拳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姜有卢一时气急,本是要扬起手掌打她,可是却被她的气势吓退了,竟然下不去手,“你连血脉亲缘都不顾,不孝不仁,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姜幸看着他的手,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戾色。

  “父亲跟孩儿说这个,是不是太讽刺了?你和李氏合谋,害死外祖一家时,可想起仁孝了?为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在娘察觉出外祖一家不对之前,就动了杀心,可想起亲缘了?”

  姜有卢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外祖之事,李氏替你挡了,娘亲之事,祖母替你挡了,明明父亲手中沾满鲜血,现在却来言之凿凿地指责我?”

  姜幸愤而出口,眼中尽是激愤的泪水,却一滴也不流下,这句话终于让姜有卢失去理智了,本以为滴水不漏,却让人发现了端倪,要是被说出去,他不止前途尽毁,怕是连性命都会不保。

  姜有卢扑上来,按住姜幸的肩膀,不停地摇晃:“幸娘,你听爹说,不是我,此事跟爹没关系!”

  那边的绿荷一看姜幸有危险,两步踏上前,拿住姜有卢的手腕向后一翻,脚狠狠踢在他后腿上,他叫了一声便摔倒在地。

  姜幸退后一步,全身都是戒备的姿势:“是不是父亲做的,父亲心里清楚,跟我在这多说也是无用!父亲不如想想,怎么和狱中的祖母解释吧!”

  说完,她带着人急急走了出去,姜有卢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却不敢再大肆声张了,可是姜幸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姜有卢离开了武敬侯府。

  隔日李氏便被太子提审,同样被审讯的,还有晋王府的世子李延放和他的爱妾白氏。

  华氏的灭门之案渐渐浮出水面,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再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了,一向以贤王著称的晋王名声一落千丈,尽管这件事表面上与晋王本身没有多大关系,可是纵容自己一对儿女为非作歹,对于父亲来说,这便是失职。

  子不教,父之过。

  秋猎的行程已经出来,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要先行去行宫代陛下进行秋祭,以祈祷来年五谷丰登,所以要提前一日,华氏一案便暂时中断。

  太子启程的那一日,京兆尹府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方氏于牢房里畏罪自杀,身边留下一封认罪血书,她不仅招了杀害华氏之事,甚至将华氏一族的所有人命,全背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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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愿者上钩

  方氏畏罪自杀,且在死之前留下血书,背下所有罪状,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京兆尹是张枝进知任的,大牢是专人看守的,层层把守下却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张枝进责无旁贷。

  方氏死之前,典狱司的人可以言之凿凿地发誓,当时牢房里只有方氏一人,这便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可是在他死之前,确实有人见过她。

  一个是姜幸,一个是姜有卢。

  至于两人说了什么,狱卒却没办法知道更多,姜有卢身为方氏的儿子,不打通关节,进去看自己老母亲一眼才说不过去。可是姜幸身为此案原告,必是跟方氏有深仇大恨在,她去,绝不是探望那么简单。

  由此一看,姜幸的嫌疑却又没办法洗清了。

  京兆尹摊上了事,不论方氏是真的畏罪自尽还是被人陷害,他总要有个定论,姜幸去牢房中看望方氏到底说了什么,张枝进得派人前去武敬侯府问个清楚,哪怕是走个形式。

  可是姜幸并不在府上——

  大盛朝建朝百十余年,秋祭祈福确实流传已久,算来已有千年历史,算是大盛一大盛事。天子祈福,福禄昭至,来请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盛朝始,秋祭常由国之储君暂替,往往是表示太子之位无可撼动,暂代天子行事,未来即是天子。

  有储君而不用者,大概这太子之位也做到头了,怕是皇上已有废黜之心,这一百三十六年间,也未尝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太子替皇帝陛下秋祭已有三年,每年都是要提前一些日子前去行宫的,此事全权交由礼部安排,今年也没什么不同。

  殿下要先行出宫,礼部便派来官员随行,太子每每前去行宫,总要带着一干世家子结伴而行,随行之人多是太子伴读,身份尊贵不说,未来也许都是国之肱骨。

  可巧的是,礼部随行官员之一,也曾当过几日太子殿下的伴读。

  正是宁国公府的楚寰——姜幸见过,那一面之缘还是在漾春楼邂逅的。

  这让同样随行的姜幸多少有些尴尬。

  此次太子出行,身边跟了一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秋猎除了祭典还正经一些,除此之外就是年轻人们游猎玩乐一逞高下,往年太子和他的至交好友都会趁此时放纵一下。

  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季琅。

  太子还小的时候,武敬侯府季衡宇和季琅,宁国公府楚宸和楚寰,大将军府的卓少翎,还有齐国公府世子等等,这些人都当过太子的伴读,也因此季琅他们与太子的关系更亲近些,这在京城里不算什么秘密。

  这次秋猎,季琅受太子相邀,也是先行离开,姜幸本来是要晚一日动身,可是原本说好要跟她一起去,还要教她骑马打猎的卓氏,在前两日突然诊出身怀有孕,这次的秋猎怕是不能去了,季衡宇嘟嘟囔囔说什么卓氏铁打的身子不用担心,却还是留在府中照看。

  方氏的死讯传遍京城的时候,姜幸已经随季琅出了城,此时再去追怕是也追不上了,京兆尹府的人只能作罢。

  此次伴殿下出京的人不算多,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人,卓家的早去边关带兵历练了,季衡宇则不必说,宁国公府楚家也只来了一个楚寰——还是因为公务在身。季琅一看,竟不想随行之人只有姜幸一个女子,这让他大为郁闷,心道失算。

  倒不是他怕姜幸的容姿被人看了去打什么鬼主意,而且骄傲如他,也不愿承认姜幸有多倾国倾城,只是这么多人里,就他一个人带了妻室,多少有些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了。

  好像他一刻也离不开女人似的,让人好生嘲笑。

  可是因为华氏的案子,姜幸嘴上说着不在意,面色平静古井不波,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终归有些死气沉沉,再怎么掩饰也没用,那毕竟是压在身上十多年未曾放下的深仇大恨,季琅不想放她一个人在府里,想带她出来一起散散心,这才非要带着她出来。

  谁知道反而被人拿来当成挖苦调侃他的谈资,成为众矢之的,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是他打不得骂不得的太子殿下,季琅再怎么嚣张跋扈,还不至于没脑子,谁惹得起惹不起,心里十分清楚。

  “孤看你是被这小小舞姬迷住了,竟然一刻也离不开身,你成亲以后,看是收敛许多,安阳城一下就平静下来,都没什么人去陛下那告状了。啧啧,娶妻的人就是不一样。”李自琛连连摇头啧叹,这番话姜幸自然是听不到的,她坐在马车里。

  季琅哪知道太子殿下会这么在意,不等他说什么,随行出来的其他人左一句右一句也附和太子说他。

  “就是,谁家娶妻也不见这样,而且你带了女眷来,咱这一路上不得收敛着点,不然嫂夫人怕是要喝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