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行刺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源源不断地人从暗处伏击,树上还有放冷箭的,他们一行人招架来人的攻击,短时间还能应付,可是越来越多的亲卫倒下去,情势就越发不利。
得寻个出口。
季琅四下一看,发现东北角那边比较薄弱,他回头看了看太子,却见太子神色自若,并未对他的目光作出回应,心中的疑惑更深。
落后于他们的楚寰这时终于冲杀上来,出身于宁国公府的他少说也要习得武艺傍身,只是这一番挣扎而来,身上添了好些伤口,脸上尽是血迹,但也不忘关心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看到太子摇了摇头之后,楚寰转身背对着他,一剑将扑过来的一个刺客杀死,他也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突破的出口。
“殿下从那边先逃吧!”
他说的正是攻势比较薄弱的东北角,此时也有其他人发现了那里,却没人应和。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而是不屑于附和眼前这个人。
“不行!”季琅急忙出声,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前面的战况,“那边肯定有埋伏。”
他话一出,别人也像刚反应过来似得纷纷点头,这次行刺的黑衣人一看就来者不善,根本就是培养出来的死士,冲杀上前毫不手软,一点都没有恐惧害怕的样子,不然,乌合之众很难将他们逼成这样。
既是死士,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缺口,楚寰瞬间也明白了。应付死士的时候多看了季琅一眼,方才先后两句话,他感觉到一丝难堪,尽管明知道季琅不是针对他。
可是就连这点难堪,众人都没发觉,或者说不在意。
“退到马车那边!”季琅高声喊道,说这句话之前,他倒是没再跟太子对视,没有人有异议,都向那边移动。
马车那里,其实是一个视野相当好的地方,目标大,容易让人马上锁定,能捕捉到暗中放冷箭的人都埋伏在哪里。
但是同样的,他们也暴露地更彻底。
众人突然感觉伏击的节奏加快了,短短几息之间便隐有招架不住之势,“这里危险,还是往后撤吧!”楚寰喊了一声,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
但是太子不动,自然也没人跟着动。
远处一棵大树上,生出寒光的箭尖在树叶中探出,那箭尖纹丝不动,直指李自琛,那人拉着弓弦的手指肚泛白,他慢慢松开了手,只听见“嘣”的一声,羽箭悄无声息地飞射而出,就在快要射入李自琛的喉咙中时,刺客屏气凝神注视着,却看到一柄剑,不偏不倚地将那羽箭打落。
“抓住他!”季琅扬手向那个方向一指,“抓活的!”
他显然就是这次行刺的头领,捉贼擒王,天经地义,那刺客听见季琅的声音,倒是对他识破自己的藏身之地没有过多的惊讶,正觉得游刃有余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铮铮的马蹄声,他恍然色变,急忙下令撤退。
可惜一切都迟了。
真正有备而来的,显然不是他们,而是太子。
四面而来的冲杀声告诉他这个更大的包围圈是早有准备,因为不知道这偌大的林子里哪里才是他们行刺的地点,所以埋伏的圈子有些大,直到现在才来支援。
那个故意露出破绽的东北角,季琅也不是十分肯定就是埋伏,只是看到太子的神色,知道他另有打算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
刺客头领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
知道自己绝无活路,那刺客动了动唇,刚要吞毒,却是一把剑被人掷出,生生扎进他腿里,他身形一晃,从树上掉了下去,更是来不及吞毒,就感觉到腰腹上一阵拉力,后背重重地摔到地上,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连着后槽牙上藏的毒也一起被吐了出来。
季琅眼疾手快地将随手捡来的木头塞到他嘴里。
“多少年了还整这套呢?又俗又土。”
刺客瞪着眼睛,满是仇视地看着季琅,身为死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活捉才是最痛苦的。所谓死士,并不是心性坚韧口风紧,而是一旦任务失败就要赶紧自尽,若是不死,要面对的就是生不如死的酷刑,酷刑面前,谁也禁不住啊——背后指使的人是主子,又不是他们的骨肉至亲,像他们这种人,早就没有任何牵绊,嘴没那么硬。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要拿的就是他?”季琅蹲在刺客的身边,转过头看着李自琛。
李自琛点了点头。
“殿下知道是谁的人吗?”知道现在不是审讯的时机,季琅自然不浪费口舌,而是直接问殿下。
李自琛却是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
“谁都有可能。”
季琅好像一下听懂了似得,笑了笑,拍着衣摆站起身:“要是谁也不上钩的话怎么办?”
李自琛没被这句话问住:“那也是一样的结局。”
短短两句话,已经说明了来者是谁,敢行如此大逆之事的人,若非不是活不过明天了,也不必破釜沉舟,那就一定跟这两日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有关系。
只是那件事牵扯的人过多,殿下那句话的意思是不知道真正被逼急了的人是谁。但是无论是哪个答案,两人都明白,这次行刺的人背后,绝对不是晋王。
想必是他的那些走狗了。
“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一人抱拳上前单膝跪地,脸上污脏污脏的,也不知道在哪个土坑里趴着来。
时机赶得刚刚好,李自琛当然不会责怪他们,他上前,将他亲手扶起,刚要说什么,却听到一阵破空声,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危险悄然而至。
然而那冷箭射来,竟然不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射中了拉着马车的马屁股上,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众人下意识闪开,就看到因疼痛而失控的伤马横冲直撞地飞奔而去,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西南方向最繁茂的那棵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未反应过来,还是李自琛身边的那个护卫反应快,立刻飞身到那棵树上将放冷箭的人抓住了。那边季琅提醒过后,不顾这边,随手拉了一匹马去追前面的马车。
只是他到底落后一步,马车和他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季琅心急如焚,马屁股都要让他抽出血了。
“姜幸!”
他喊了一声,可是却未见回应。
是了,如果还清醒着,现在早该趴到小窗那跟他挥手求救了。
再往前边就是断崖,虽然不是什么绝壁,但摔下去也绝无可能有生路。季琅哪里还能等下去,他两脚一蹬马肚子,借着马背的力在空中猛踢几步,落下的时候,手将将把住马车车身,他手臂一用力,两脚从小窗上一勾,竟然从狭窄的小窗里直接钻了进去。
姜幸果然晕倒了,怕是马儿扬蹄的时候她撞上了车壁。
季琅拉着她双臂,马车摇摇晃晃,他也很难控制身形,好在姜幸身子轻,等他抱着她撩帘一看,前面赫然就是断崖,再顾不得许多,季琅护着她向旁边一跃——
第60章 暗藏玄机
季琅护着姜幸的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随即就听到了马儿嘶鸣着坠落山谷的声音,心也跟着跌进深渊,不用想也知道山下的情形会有多惨烈。
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背后细碎的小石子硌得皮肉生疼,他却毫无所觉,只是心脏砰砰跳着,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刚才抱着姜幸跳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连呼吸都静止了。季琅活到现在,自认无惧无畏,天王老子也敢叫板,没把什么放进过眼里,然而刚才他却害怕了。
他怕失去怀里的人。
要是他执剑站在马车旁边,而不是太子身边,那支箭,他是一定能挡下的。
想到这,季琅忽然全身上下一冷,一种陌生又恐惧的感觉在心头滋生,像斩不断的藤,牢牢摄住了他的心脏。
季琅的眼睛在夜里生光,浸染了一方月色,他的手掌按着姜幸的头顶,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两人在黑夜里紧紧拥着,她头顶上戴着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硌着他下巴有些疼,鼻中嗅到了她衣服上熏染的幽香,她的体温和呼吸,印证她存在的一切,季琅一一感受着。
良久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嘴角忽地上扬,他在凉凉夜色中轻笑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惊起一滩涟漪。
刚才真的将她救下来了,不是梦。
季琅紧了紧双臂。
心中的某一处忽然亮堂堂了,好像也不仅仅是因为保住了她的性命。相处这么多日子,他似乎第一次亲眼看清了她的位置,之前所有的因缘邂逅后变成了顺理成章,没有什么意气用事,也没有什么情势所迫,是他想,然后就那样做了。
至于为什么想,只是因为怀里的人。
今日的冷箭绝不是无的放矢,她的身边也危机四伏,季琅忽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
夜风飒飒,冰冷的地面微微颤动,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季琅神思转回,眉头微微皱起,动作利索地抱着姜幸的头向右一滚,两人滚到了草丛里,被杂草遮住了身形。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有五六人,如果是殿下他们,人不会这么少,动静也不可能这么小。
仔细想想,暗藏的刺客如果真想杀死姜幸的话,放出的那支冷箭射得未免有些偏,好像他初衷就是要射中马屁股,将她带离那块似的。
林里设伏绝不是对方心血来潮,可是太子查案涉及到的人跟姜幸毫无关联,他们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放着太子不动,隐藏到最后就为给姜幸重重一击。所以最后那个人最初的目标就是姜幸,藏在那些刺客里面很有可能只是为了逃脱嫌疑浑水摸鱼。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最后这几个人要做的事,才是背后之人留下的后手。
一直以来,潜藏在姜幸身边暗中窥伺的都是那个人,难道这次也是……
正想着,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只是日光已经完全隐没,此时山上只有皎皎月辉,来人看不清草丛里的他们,季琅也看不清来人。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这里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马车掉下去了?”
“那季小侯爷呢?他既然跟着追过来,这里总该有他的影子吧?”
“会不会……也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你会为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吗?”那人似乎打了另一个人一下,“哎呦”一声痛呼后,却是长时间的沉默,随后那人啐了口吐沫:“妈的,要不是季小侯爷跟出来,咱们也不用藏在后面不敢出来,现在元娘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咱们怎么回去给大人回话?”
“就说,死了?”
“可大人说要活的!”那人懊恼地吼了一声,内心烦躁不已,本来计划是让元娘的马车脱离众人的视线,他们再将人绑走,却不想季小侯爷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一下将计划打乱。
不是说,小侯爷对元娘不在意吗?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小侯爷既然追了出来,一会儿太子殿下的人也该到了!”有人提醒。
为首的那个人似乎还在纠结,可是也清楚很快就该有人到了,下定决心,他要带人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的草丛。
杂草没腰高,人是有可能藏在里面的,那人让大家噤声,扬起手向下一划,旁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围上来,用剑身拨动杂草。
季琅方才抱着姜幸往里面滚,情急之下并未滚多远,而且压出了一道印,细心的人绝对会发现,但是即便发现不了,这么扫荡,马上也能看到他们藏在这里。
季琅屏住呼吸,已经做好随时准备应付的姿势,为首那人手中握着的剑突然闪着银光出现在他眼前,然而紧接却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躺在地上的季琅都能感觉到大地跟着震颤。
看来太子他们已到。
那人握着剑偏头去看树林,旁边的人也着急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就差这一线,那人收起剑,沉着眉看了一眼这片荒地,最终只能下令撤离,听着人声走远,季琅呼出一口气,刚要抱着姜幸站起身,却忽然觉得肩膀犹如针刺一般得疼,他按住手臂,这才恍然发现大概是跳下马车的时候撞到了。
竟然现在才察觉到疼痛。
太子殿下从林口驾马过来,身后紧跟着那些世家子,都在张手眺望,季琅忍着疼,生生把姜幸抱了起来,两人从草丛中一抬身子,那边马上就有士兵发现了这里。
季琅心中着急,也顾不得许多,拦腰抱着姜幸向外走,到了近前,有眼力价的想要过去搭把手,好把姜幸接过来看看,这里虽然是郊外,但随行之人里安排了太医,就是怕太子遇上不测,可是那人双手都伸过来了,却让季琅一躲。
那人一愣,季琅却神色未变,他仰头看了看李自琛,后者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过去半个身子,下令道:“让温老过来看看。”
原本要搭把手来的世家子没什么心机,才只十五六岁大的年纪,根本不知道季琅突然摆臭脸不识好人心是因为什么,挠了挠头,有些无所适从地向后站去,结果又看季琅转过头问他:“有席子吗?”
马车只有一辆,众人都是骑马赶路的,一般脚程快的,晚上就能到达行宫,哪里会准备那么齐全。
白少昂却点点头,紧跟着就要把自己衣服脱下来当席子,看起来很是热情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