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阮阮烟罗
因为孕期尚未足五月,太医医术再精湛也暂探不出龙裔是男是女,皇帝还没法儿知道,他到底是将有一位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心怀期待的他,笑问温蘅,“你觉得晗儿是将有弟弟还是妹妹?”
温蘅含笑道:“我希望是个女孩儿。”
“那朕也希望是个女孩儿”,皇帝轻啄着她唇道,“是个女孩儿,朕就将她宠成天下最尊贵最快乐的小姑娘,一辈子无忧无虑不知愁。”
温蘅道:“也不能太宠了,宠坏了怎么办?”
皇帝想想他的亲生妹妹嘉仪,心道也是,可他转念又想,若真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得酷似阿蘅,仰着张可爱的小脸,抓着他的衣袖轻晃身子,声音甜甜地唤他“父皇”,他定是爱得如珠似玉,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完完全全拒绝不了她的。
“……那……那就朕做慈父,你做严母?”
皇帝实在想象不了他对“小阿蘅”发火的样子,吻吻她的眉心道:“嗯,就这样。”
温蘅笑,“好一手如意算盘,陛下做好人,叫我做坏人……”
“别总叫‘陛下’,唤朕一声‘弘郎’好不好?”
皇帝一下下地亲她,每亲一下,就诱哄似的低劝一声“唤‘弘郎’”,可怀中佳人,在他愈来愈密的攻势下,仍是推躲着咬笑不语,皇帝暂停了密雨般的轻触,笑问:“唤不唤?唤不唤?”
在又一次无声回答后,皇帝微一顿道:“不唤朕就要做坏事啦!”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直往里走,帘外的赵东林见这一幕,记起孕妇前后三月不得行房,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提醒,提醒吧,许是圣上只是和贵妃娘娘玩闹而已呢,他这一出声,倒显得僭越多嘴了,不提醒吧,万一圣上情动,和贵妃娘娘行房后,令娘娘腹中龙裔有所不妥,到时候圣上自责后悔难受,他这近侍未能及时提醒圣上,也难辞其咎。
望着圣上笑抱着贵妃娘娘、隐入重重帘幕后的赵东林,正左右为难时,忽听“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看去,见是太子殿下抱着满怀的莲花莲蓬,欢快地跑进殿中,掠过他的身旁,直往内殿冲去。
跟侍太子殿下的内监宫女,可不敢像殿下这般往里闯,都刹住脚步,垂首侍在外头,赵东林见太子殿下跑进去了,圣上就是有什么心思,也得变得没有了,遂也安了心,走站到一旁,给那只会唤“阿蘅”和“弘郎”的白羽鹦鹉,喂食添水去了。
二十几月大的元晗,走路不再摇摇晃晃了,埋头跑起来,就像是只小马驹一样,“哒哒哒”地冲入内殿,想要找他在这世上最熟悉的两个人,可却寻来寻去都看不见,懵懵地抱着怀中物事往深处走,拂穿过一重又一重的轻纱暮光,望见他常睡的御榻下,凌乱堆叠着两双鞋,御榻帐幔如水落地闭合,里头似有轻轻的人声,如燕语低喃。
这御榻对他来说,还是太高太高,元晗爬不上去,就将小小的脑袋,挤伸入拢合的帐幔内,这一挤一伸,正望见榻上的母妃正看着他笑呢,“哎呀,被找到了!”
又一次捉迷藏游戏是他赢了,元晗也高兴地笑了起来,他被父皇一把抱起,见父皇的脸色有点阴,就“吧唧”一声,亲了下父皇的脸颊。
一如之前每一次,父皇冷冰冰的脸,只要一亲,就会慢慢地化开了,元晗嘻嘻笑着钻入父皇的怀中,任母妃帮他脱了两只小鞋,将怀中的物事捧与母妃,口中道:“花花……皇祖母摘的……花花……”
母妃笑指着那粉白色的花朵道:“这叫莲花”,又指着那碧绿的“小碗”道:“这叫莲蓬,里头是莲子,可以剥出来吃的。”
元晗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听得懂人话,一听“吃”字,立双眸晶亮,手指着那莲蓬朝母妃看,示意他想尝一尝。
母妃边剥边笑看着他道:“可能会有点苦哦,晗儿真的想吃吗?”
元晗盯看着母后指尖那个小小白白圆圆的物事,怎么看怎么像糖豆豆,怎么会苦呢……可是……可是母妃定是不会骗他的……
犹犹豫豫的元晗,正纠结时,听父皇朗声笑道:“父皇先帮你尝尝~”
父皇直接就着母妃的手,衔咬住那枚莲子,嚼咽着道:“不苦,甜丝丝的。”
母妃笑看父皇,“真的假的?别诓晗儿,不然晗儿待会苦哭了,由你来哄。”
“真的甜”,父皇笑对母妃道,“不信你尝尝。”
母妃闻言,低下头去,欲再剥莲子,却被父皇轻抬起下颌,呆呆看着的元晗,眨巴眨巴双眸,见父皇朝母妃靠去的同时,一手蒙住了他的眼。
第206章 新生
是年夏日,边国宛月使者朝圣进贡,献奇珍异宝,并异域美人七名,圣上似对这七名异域美人十分喜爱,时常将这七人召至御殿侍奉,次数之多,使有流言在后宫前朝传开,说圣上对这些妩媚动人的宛月女子,宠爱异常,薛贵妃娘娘或会因此失宠。
但很快,这流言就不攻自破,只因有人望见,贵妃娘娘与这些宛月女子并肩笑语时,走近的圣上,亲密手搂贵妃娘娘,不但对那些美丽绰约的宛月女子视而不见,好似还因她们分了贵妃娘娘的心,而微有不悦,原来,不是圣上另有新欢,而是贵妃娘娘宠爱美人。
所谓如日中天,正可形容贵妃娘娘所承帝宠,已经诞下太子殿下的贵妃娘娘,现下又怀有龙裔,圣上唯二已出世和未出世的孩子,都由贵妃娘娘怀育,且看这独占帝宠的势头,未来圣上所有的子嗣,很有可能也都是由贵妃娘娘孕养,如此势盛,岂会少人趋奉。
自从华阳大长公主倒台、定国公府洗冤翻案后,就一直有朝臣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这其中有的朝臣,官阶较低,此举是为讨好贵妃娘娘,毕竟贵妃娘娘深得帝宠,“枕头风”稍稍吹一吹,或就能吹得一粒微尘,青云直上,而另一些朝臣,则是出身世家大族,之所以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是已对自家成为太子母族一事彻底无望,希求与薛贵妃这一未来的君主之母结盟,故而有意向贵妃娘娘示好。
但,这请立贵妃娘娘为后的折子,陆陆续续递了有一年多,宠爱贵妃娘娘的圣上,却一直未有动作,而贵妃娘娘本人,似也对皇后之位并不热心,自从沈皇后离开人世后,大梁后位空悬至今,长春宫也一直没有迎来新的女主人。
时人偶尔提起圣上的这位发妻、华阳大长公主故去的女儿,也总是只能尊称一声“沈皇后”,只因圣上在她薨逝后,并未按仪将她葬入皇陵,也未为她拟定任何谥号。
有传言说,沈皇后是受母亲华阳大长公主连累,故而逝后无谥,亦不得葬入皇陵,也有传言说,史上因己身或家族之罪,而没有谥号、未葬皇陵的皇后,大都一早被废,沈皇后若真因其母罪行受累至此,也应被废除皇后名号才是,但圣上并未如此,沈皇后如此无谥另葬,应另有内情,许是以一己性命求赎母罪的沈皇后,心中所愿,正是如此。
种种传言猜测不一,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现下世人所真正关心的,是大梁朝的下一位皇后娘娘,他们猜测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之母为后,又何时会将他心尖上的薛贵妃娘娘,迎送入长春宫中。
时光荏苒,薛贵妃娘娘腹中的龙裔,一日日地长大着,请求立后的折子,也隔三岔五地递送着,渐秋去冬来,在一特殊时日,御书房御案之上,一如去年此日,未有请求立后奏折呈上,而殿外岑寂无声的无暇白雪,也一如沈皇后故去之时。
薄暮天光敛尽,夜幕降临之后,未化干净的落积白雪,又因凛寒天气冻在梅花枝头,如冰珠碎玉一般,与灼灼红梅相映,夜色中暗香浮动、冰清玉洁。
晚归的沈湛,绕走过满园的清冽梅香,停在母亲华阳大长公主房前,见室内灯光昏暗,问侍女母亲是否已用过晚膳就寝。
门外侍女轻轻摇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侯爷回道:“公主殿下不肯用晚膳,也不许奴婢等进去,一进去就要发脾气摔东西,奴婢等无能,没法儿劝说公主殿下进膳,均被赶了出来……”
沈湛闻言沉默须臾,打帘轻走入内,见室内碎瓷遍地,桌几等物,东倒西歪,暗影交叠,昏黑阴沉,唯一的明光,是搁在梳妆台上的那盏杏红纱灯,鬓发凌乱的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在纱灯淡芒的光晕中,拿起一支长簪,边对镜比看,边盈盈笑问:“锦瑟,你看这支好不好?”
无人回她,可半疯的母亲,已自顾沉浸在混乱的旧事中,一句句盈盈笑语,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未出嫁的华阳公主,明艳灼丽,是大梁朝最鲜妍的牡丹花。
“锦瑟,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在跟我置气不成?!”
“你不许同我置气,我是你的恩人,是你的主子,你的名字‘锦瑟’,也是我替你取的,‘锦瑟思华年’,尹锦瑟,得一生一世记着元宣华的好,一生一世不许背叛半分。”
“只要你一世忠诚于我,我会一世对你好的,我是大梁朝的华阳公主,虽与皇兄并非一母同胞,可没有同胞弟妹的皇兄,待我就像亲妹妹一般,我的夫君沈郎,也极爱我,我这一生,地位、权势、亲情、爱情,样样都有最好的,你跟着我,也会一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
“你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一辈子跟着我……我知道了,你也想嫁人是不是?那你更得好好跟着我了,跟着我,你的身价才能往上涨,才不用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而能往高处走,那些子弟,眼里才能看得到你,我也会帮你留心着的,你这身份,真正有权有势的公侯世家进不去,但有些式微的世家大族,或会愿意撇开门户之见,放低姿态,借助你的财势振兴家族,而你嫁入这样的人家,也能获得世家妇的身份,摆脱卑贱商女身份,正可谓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若你做了世家妇,不再只是商户女,咱们俩的孩子,也就可以亲近些了,你的孩子,同我的孩子走得近些,对未来大有裨益,你儿女的婚事,将来都可议得好些,你可知道?”
“又不说话,罢罢,这支你送我的牡丹簪甚好,你帮我簪上吧。”
自是无人为她簪发,执簪的手空悬半晌的华阳大长公主,愣愣转身看去,见身后空空如也,没有漆眸雪肤的妙龄女子,明明身份远比她低,却总是淡淡含笑地包容看她,总是从容不离地站在她的身后。
“……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