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谢尚一舞,倾倒宾客,纷纷击节赞美。谢尚绝美舞姿,后来被写入了《鸲鹆舞赋》中,千古流芳。
郗鉴对谢尚赞叹不已,心想若是谢尚未婚,我就把小女儿嫁给他。可惜美男早就是有妇之夫了。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助攻之下,王羲之终于提亲成功,定下婚期,就在明年春天。
因王羲之在东床之下袒胸露腹吃饼而缘起的婚姻,所以后世把好女婿都称为“东床快婿”,成为了成语。
临行前,郗璿把自己写的字托父亲送给王羲之“指教”,王羲之看到未婚妻的字,顿时惊艳,没想到郗璿作为武将之女,字写的那么好看,清隽有力,比起他也毫不逊色。
王羲之对未婚妻的字爱不释手,还没爱上人,先爱上了字了。
回去的路上,王羲之有妻万事足,心情大好,对谢尚狂吹妻子的一笔好字。
谢尚对比表示怀疑,说道:“真有那么好?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来评鉴一下。”
王羲之把卷轴牢牢抱在怀里不撒手,“我未婚妻的字,岂能被你瞧见。”
说完,王羲之就抱着字回到船舱了。
谢尚无奈,真是有了媳妇忘了朋友,这门亲事是我帮你拿下的啊喂!
夜航危险,大船在港口停泊,王羲之闭门看郗璿的字,王恬又在披头撒发喝酒,谢尚百无聊奈,去甲板散步透气,见隔壁邻居也是一艘大官船,船上布满白麻,挂着白灯笼,这是一艘丧船,船里有棺木。
白灯笼上写着一个“阮”字,阮姓在江南并不多见,难道……
谢尚脸色一变,递上名帖,上岸登上隔壁的船只打听正主是谁。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重孝的女人拿着谢尚的名帖出来了,“原来是乌衣巷谢家人,我叫宋袆,我的丈夫阮孚在广西病逝了,他临死前对我说,想要葬在建康城,所以我万里扶灵回城。”
宋袆缓缓抬头,谢尚一看其相貌,心脏都不跳了!
这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第200章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谢尚前脚刚说“大丈夫当以报国为志,岂可耽于女色,有一夫人足矣”。后脚就被打脸了。
他对宋袆一见钟情。
宋袆三嫁,威名遐迩。先嫁王敦,再嫁明帝司马绍,三嫁阮孚,谢尚早就知道宋袆其人,但是没有亲见,以为只是有些姿色的妇人罢了。
但是见到真人,还是穿着简陋的白麻孝衣,头上披着一块白麻布,素面朝天,头发用一根木簪簪住,没有首饰,却清水出芙蓉般美丽。
谢尚的心脏暂停,然后狂跳起来。
谢尚连忙回船告诉王恬和王羲之,三人结伴来丧船祭拜阮孚。
宋袆以家人的身份跪在蒲团上答礼,礼数周到,并无轻佻之色。
次日中午,两艘船互相照应,一起到了建康城,在秦淮河入口处,宋袆在丧船上吹了一曲《龟虽寿》,先下船。
谢尚连忙追上去,“宋姑娘为何不跟着棺椁去阮家?”
宋袆说道:“阮家人并不欢迎我,嫌弃我三嫁,每个丈夫娶了我之后都短命,说我不祥,以前丈夫在时,他尚能护着我,他自请去广西当刺史,一来觉得庾国舅独揽朝纲,有乱世之相,二来是带我离开京城,远离闲言碎语。岂料不到三年,丈夫就病逝了,阮家视我为不祥之物,估计我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自行离开。”
谢尚连忙说道:“你年纪轻轻,青春正好,可不能想不开去剪了头发当尼姑啊。”
女子一旦被视为不祥之物,周围的人都不会接纳她,唯一的方式就是剃发为尼,了断红尘,洗清罪孽。
宋袆苦笑:“我年纪不小了,比谢公子大二十岁,都能生公子了。不过我这个人喜欢舞蹈和音律,这几年和阮孚潜心音乐,有不少收获,我想在音乐上更进一步,所以不会断绝红尘。承蒙清河公主怜惜,她派人来接我去娄湖别院,那里是清净之地。”
一个三嫁的乐伎和血统高贵的清河公主有什么联系?
谢尚满脸疑惑,目送宋袆上了牛车,从牛车的标记俩看,的确是娄湖别院的车。
谢尚想接近宋袆,就找了王羲之从中牵线。
王羲之是清河公主最器重的琅琊王氏子弟了,他从小就能自由进出娄湖别院。
王羲之正陷入对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憧憬,闻言一惊:“阮孚尸骨未寒,你就惦记宋袆?你不是说娶一夫人足矣吗?”
谢尚说道:“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宋袆。宋袆是妾,无需守丧。以前王敦刚死,她就进宫成为明帝的妃子,明帝临终前把她托付给阮孚,次日就驾崩,也没有守丧。现在阮孚走了,她不被阮家人承认,连门都不让进,当然无需为阮孚守丧。”
王羲之道:“她还为阮孚穿戴白麻重孝呢。”
谢尚说道:“那是因为她有情有义。这事你得帮我——我刚刚帮你定了郗家大小姐,明年你娶郗家大小姐过门,还是需要我来帮你应酬宾客,可不能过河拆桥。”
涉及自身终身大事,王羲之只得答应,“我给你传话,但是宋宋……宋袆若不意,你不不不……不许纠缠。”
谢尚指着自己的脸,“我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吗?我的相貌,才学,武艺,我也喜欢音律和舞蹈,我们最相配不过了。”
王羲之来到娄湖别院,他口吃,但是一点都不傻,他晓得宋袆是清河公主罩着的人,必须先过清河公主这一关。
王羲之晓得自己那点心眼不够看的,就直接“出卖”了谢尚。
清河差点将茶水喷出来,“你叫谢尚自己来和我说。”
王羲之当做传声筒,谢尚带着厚礼来到娄湖别院,礼单子厚厚一摞,别说是纳妾,娶媳妇都够了。
清河说道:“宋袆是我的人,但她不是奴,她相貌出众,才艺了得,但是出身太低,无法当正妻,她以前跟的三个男人,皆是世间有才学的男子,只是这三个男子都因各种原因早早去世了,落得个不祥的名声。”
“你若要她,必要当着我,曹驸马,还有王羲之的面立下誓言,此生必定护得她的周全,有尊严的活着。”
谢尚忙说道:“没问题,我可以发誓。我比她小二十岁,以我的年龄和身体,一定会死在她后面,可以保护她一生。”
清河心道:当年明帝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天妒英才,唉。
清河说道:“这只是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就是宋袆自己同意跟你走。你和她都喜欢音律,那么你选择一个乐器,演奏音乐,如果你能打动宋袆,她以你为知己,我可以成全你们。”
谢尚选择了他最擅长的琵琶。
清河吩咐侍女去请宋袆。
宋袆到了湖心竹亭,乐声在烟波浩渺的湖面激荡着,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宋袆伫立在竹航边,生怕脚步声打扰了琴声。
原来这世上除了阮孚,还有人如此懂得音乐,一弦一柱思华年,就像述说她的故事,一嫁为权势,二嫁为爱情,三嫁为相知,四嫁为音律。
一曲终了,侍女正要在前方引路,宋袆嘘声叫停,拿出了袖子里的笛子,吹一曲《龟虽寿》。
和前日在船上对着阮孚的棺木吹的曲子是一样的,但是笛声的情绪完全不同,前者悲伤,后者是释然。
笛声到尾声,谢尚隔墙弹起琵琶,追逐着笛声,好一个琴瑟相合。
清河看到这一幕,心道此事已成。
乐声暂歇,谢尚放下琵琶,走出去迎接宋袆,两人在狭长的竹航上相见。
宋袆仔细打量着谢尚,说道:“阮孚生前曾经评价你,说你高尚通达,类似旷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阮孚当时怎么也想不到,“通达”的谢尚娶了宋袆。
宋袆跟着谢尚走了。
建康城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谢尚纳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女人为妾!
这个妾还是是第四嫁!
她前头三个丈夫都暴亡,明明之前身体都好好的,这个女人简直有毒。
倒是丞相王导对此并无异议,还另辟蹊径的说道:“阿黑(王敦)明帝和阮孚,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看这一次宋袆不会克夫,是旺夫,宋袆四嫁给谢尚,谢尚目前只是我的一员僚属而已,这寓意着未来谢尚至少会成为王敦阮孚这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王导这样一说,众人觉得似乎……挺有道理?
宋袆克夫,她同样也慧眼识英雄。四嫁的谢尚将来也必定能够成大器。
不愧为是第四次当宰相的人啊,口才就是厉害,能够颠倒黑白,死人都能说活了。
王导一开口,对宋袆和谢尚令人瞠目结舌的结合非议立刻少了许多,大家都在观望,默默观察谢尚的身体,只要这第四位丈夫别三年之内就抱病而亡,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第201章 妙计夺江西
宋袆四嫁谢尚,次年开春,郗鉴的长女郗璿十里红妆,嫁给了王羲之。
看着当年在娄湖里光溜溜游泳潜水、鸡飞蛋打的王羲之都成家了,清河和王悦感慨万千。
过了三个月,王羲之就乐颠颠的传来好消息,郗璿有孕,他要当爹了。
此时苏峻之乱过了两年,建康城恢复了平静,王悦施舍粮食,十年积攒几乎被搬空了,王导力挽狂澜,将悬崖边的大晋拖回来。
功成身退,王悦和清河把琅琊王也交回去了,正打算离开建康城再次出去游历,继续在庶民和寒族阶层普及教育,以实现打破士族门阀统治这潭死水、不停的往里头注入活水,来避免士族过度膨胀导致政权更迭频繁,达到长治久安的理想。
岂料又传来噩耗——手握大晋重兵的六州大都督、勤王盟主陶侃死了。
据说陶侃做梦,梦自己生出八个翅膀,一飞冲天,天有九重,他飞到八重天的时候,无论怎么忽扇着翅膀都不管用了,无法翻越九重天,然后被看守天门的一棍子打落,伤了左边的翅膀,坠落凡间,醒来后就病了,不久去世。
陶侃死的太突然,朝廷还没选出接替陶侃的人,陶侃的十七个儿子就在灵堂上为了争老爷子的兵权打起来了!
真是生少了愁,生多了也愁啊,陶侃那么能生,一生清廉如水,就连军队打造战船时锯下来的木屑都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等冬天下雪路滑的时候洒在路面防滑用,真是精打细算,是朝廷最能过日子的官员。
然而自身再优秀,管生不管养也不行,十七个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的,而且脑子不好使,暴躁易怒,不顾体面,就这么在陶侃的灵堂上带着亲信和武器,就地火拼起来!
这在琅琊王氏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陶侃虽强,家学底蕴太薄,儿子们不能冷静思考,在这个时候,应该推举一个人先把老爷子的地盘和兵权牢牢在陶氏家族手中,然后大家一起从这个大碗里轮勺子,个个都吃饱。
这下好了,灵堂火拼,兄弟互相残杀,其中一个儿子当场死亡。
噩耗变成家族丑闻,不孝子们不好好给陶侃办葬礼,居然出了这等大丑,活下来的十六个儿子军均被陶侃的旧部视为不孝子,军心崩了,都不再认陶家为主。
陶家的不孝子们直接把大碗砸碎了,谁都吃不到嘴里。
这时本就是陶侃邻居的庾亮庾国舅乘机出手,给陶侃重新举办了葬礼,并且惩罚了十六个不孝子,一下子直接接手了陶侃的兵权和地盘,成为大晋势力最强的权臣。
王导慌了,因为庾亮一直对温峤“江水犀照”之死耿耿于怀,觉得是王导害死了温峤,想要弄死王导。
如今陶侃一死,不孝子们将老爷子一生心血拱手让人,庾亮摘桃,兵强马壮,实力可以与郗鉴抗衡。
王导找王悦诉苦,“唉,倘若阿黑(王敦)还在,我肯定不会被庾亮欺负。”
只有死掉的王敦才是最好的王敦。
王敦死后,王导经常怀念他,“我四次当宰相,只有阿黑执掌兵权时当的最舒服,要什么有什么,一呼百应,政令很快就推行下去了。我的底气来自阿黑的兵权,如今我虽然还是宰相,家族却无子弟再掌兵权。庾亮恨我,他随便找个理由说我是奸臣,带兵勤王,我只能等死。皇上毕竟是他的亲外甥。”
王悦说道:“郗鉴是父亲的亲家,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王导连连摇头:“不行,郗鉴和庾亮打起来,大晋门户无人防守,后赵必定乘虚而入,大晋就要面临亡国灭种的威胁了。”
王悦蹙眉,“真是无穷无尽,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庾亮为了私欲搞出苏峻之乱,这次又为了私仇对父亲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