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司马乂太奸了!
当初他猛拍司马冏的马屁,原来是为了得到司马冏的信任,还主动把七万军队交给司马冏,也是为了留在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乘着司马冏久居权臣之位,开始飘了,砸了皇宫城墙,就立刻以藐视君王为借口起兵勤王,杀了司马冏,取而代之。
据说,长沙王司马乂这次勤王得了皇室乃至士族的支持,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都派了部曲私兵去支援长沙王。
长沙王勤王成功之后,皇帝封了他为大司马、加九锡、假黄钺等等和以前齐王一模一样的奖赏,长沙王成为新的摄政王。
据传,长沙王恭敬皇室,礼遇士族,人称贤王。
长沙王掌握权力后第一件事,就是修补皇宫西苑围墙,维护皇室的尊严,并将之前被明升暗降闻鸡起舞的刘琨请回来,要刘琨重新执掌皇宫内的中领军,保护皇室安全。
第二件事,就是把司马冏违规扩建的地段还给了被强行拆迁的洛阳百姓,整个里坊重新搬回来了。
第三件事,长沙王找到了当年被先皇后贾南风称为假圣旨的真圣旨,上面写着要楚王司马玮诛杀反贼司马亮和卫瓘。
铁证如山,大朝会上,长沙王拿着旧圣旨痛哭流涕,请求皇帝为兄长司马玮平反昭雪。
白痴皇帝在嵇侍中的示意下,说道:“五弟司马玮是冤枉的,追封五弟为骠骑将军,封其子司马范为襄阳王。”
楚王司马玮终于洗脱了谋逆的罪名,只是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风华正茂的二十一岁。
就这样,长沙王司马乂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一把火都是为了别人,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表现,这让原先对他心存质疑的朝臣也不得不服气。
长沙王靠着真诚务实坐稳了大司马的位置,无缝衔接齐王司马冏。
司马冏死了,长沙王位置坐稳了,成都王司马颖勤王的计划自然胎死腹中。
生不逢时,时不待我。
两次勤王,第一次被齐王司马冏半路得到勤王诏书摘了桃;第二次被长沙王司马冏抢先一步,夺了
大司马之位。
成都王那个郁闷啊,连年都没过好,整日郁郁寡欢(兰舟画外音:谁叫你啥事都要拖到过年,拖延癌晚期,被人抢占了先机,活该。)
幕僚们劝他:“王爷莫要泄气,长沙王刚刚上台,为了服众,矫揉造作,装出贤王的样子,等时间一长,就露出破绽了,能够装一时,不能装一世啊,齐王刚上台的也是如此,人人都赞,得士族支持,结果呢,一年多就下台了,王爷要沉住气,等待掌握长沙王的把柄,我们师出有名了,就再次起兵勤王。“
成都王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有句俗话,叫做新挖的茅坑还有三天香呢,何况是大司马呢?
等新鲜劲一过,长沙王开始膨胀了,必然会犯和齐王一样的错误,到时候我就再次号召勤王,诛杀逆贼长沙王。
到了春天,青黄不接,成都王又开仓放粮,收买人心,长沙王是个贤王,他就要比长沙王更“贤”。
且说洛阳城,王悦和荀灌过年期间都在禁足,被关在各家祠堂里面壁思过。
家族在这次勤王中都出力了,两人被关的心服口服,没有出什么逃跑的幺蛾子,乖乖在祠堂里抄写家规。
就这样一直关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才“刑满释放”。
纪丘子夫人曹淑过来接儿子,守在王氏祠堂门口的小叔子王敦早早在这里等候堂嫂。
王敦是襄城公主司马佾玮的驸马,夫妻没有什么感情,王敦住在永康里琅琊王氏的驸马府,襄城公主住在皇族聚集的延年里公主府,夫妻只有节庆祭祀等场合才见面,夫妻虽然同城,却长期两地分居。
襄城公主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儿,清河的亲姑姑,也是当年最为受宠的公主,她下嫁王敦之时,嫁妆是其他公主的十倍,真真的十里红妆。
襄城公主的公主府极尽奢华,由于王敦很少去公主府,不了解状况,导致闹出了不少笑话。他去公主府更衣(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个精致的红漆箱子,里头装满了红枣,刚好饿了,拿起来就吃。
惹得侍女发笑。因为这些红枣是蹲马桶的时候堵在鼻孔,防止吸进去臭气的。
王敦更衣完毕,出来看见案几上摆着一个金盘子,盘中有热水,金盘子旁边是个小罐子,罐子里装着煮软的红豆,王敦把熟红豆倒进金盘子里,当做红豆粥给喝了。
侍女快笑喷了,原来红豆和金盘子都是用来洗手的……
襄城公主的日子过的太精致奢靡了,因红枣和澡豆事件,她觉得驸马王敦太过粗鄙。王敦也嫌弃襄城公主太矫情了,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只不过两人都有涵养,从不吵架,只是冷战。不像河东公主泼辣,把驸马孙会打得满地找牙。
夫妻莫得感情,一年同床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因而人到中年,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王敦没有孩子,膝下空空,堂兄王导却有个有惊世之才、绝世之貌、有琅琊王氏麒麟子之称的嫡长子王悦。
王敦从小就和堂兄王导感情良好,爱屋及乌,王敦是真心对待侄儿王悦,那天勤王“救火”之时,他把王悦从城墙战场上推开,要侄儿下去修整,自己带着琅琊王氏部曲和齐王军队鏖战。
王敦救了王悦,关了王悦,曹淑心服口服,每天除了给儿子送饭,并不多言。
曹淑说道:“我来接王悦回家,劳烦驸马放人。”
王敦说道:“我有话和堂嫂说。”
两人到了里面,王敦拿出一封信,“这是堂兄要我转给堂嫂的。”
曹淑打开,是丈夫王导的来信,要妻子带着儿子立刻回江南建业城,路上由堂弟王敦护送(押送)。
王敦将曹淑王悦母子的所作所为打小报告给王导,王导得知年仅十三岁的宝贝儿子干出如此大胆的事情,差点拖累了整个家族,勃然大怒,他再也不想听妻子的拖延敷衍之词了,直接写信给堂弟王敦,要他亲自把这对闯祸的母子弄到江南去,以免继续惹祸。
王敦向来崇拜堂兄王导,王导所求,他当然答应了。
王敦说道:“嫂夫人带着王悦回去,收拾一下,三天后我们就走。”
曹淑当然不肯走了,王悦和清河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怎么可能去江南?
曹淑施展缓兵之计,“驸马,出嫁从夫,我当然会听夫婿的安排,只是,王悦在尚书台还有差事,孩子的前途重要啊,这事我先和你堂哥商量一下。”
王敦早有准备,说道:“尚书令跟我说过了,他觉得王悦年纪还小,性格毛躁激进,还需要在家里好好读书,磨磨性子,尚书台的差事就算了。”
王悦被抠门戎给解雇了。
曹淑保持微笑,“我也觉得王悦这个年纪读书比较好,不用急于一时。其实当初是尚书令大人亲自登门要王悦当僚属,王悦不好意思推脱,就跟着去了尚书台,回家读书,收收心也好。”
王敦见曹淑如此驯服,便放下心来,道:“三日后启程,嫂夫人做好准备,我亲自登门去接你们,家中房屋和田产等等,自有族人帮忙料理,嫂夫人不用担心,只需带着金银细软即可。”
曹淑道谢,接了儿子回家。
王悦刚刚到家,隔壁王戎就来了,“三日之后你就要去江南,咱们还有一笔账还没算。”
两人来到庭院,王戎指着崩塌的院墙,“把墙砌好,自己砸的墙,跪着也要自己动手一块块砌回来,什么灰泥砖石等等,你自己掏钱去买,我可不出一个钱。”
第54章 发糖
王悦道:“县侯,我在尚书台最后一个月俸禄还没领。”
王戎道:“你都快把天捅破了,我在你背后收拾残局,累得头发都白了,还想要俸禄,做梦。”
王戎拂袖而去,就这么毫无愧疚的硬赖下一个月工钱,当成精神损失费。
王悦撸起袖子砌墙,王戎为了教训他,要他牢牢记住后果,特意不准任何人帮他,否则就推倒重砌。
王悦拌好灰泥,又开始搬砖,双手打出血泡,也咬牙忍住。
砌到一半,清河来了,见王悦溅着灰泥点子的脸,还有磨破的双手,简直明珠蒙尘!
清河心疼,正要过去帮忙,围墙另一边的王戎干咳一声,“公主,这墙是王悦砸的,就得由王悦砌好,谁都不能来帮忙。”
王悦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土浆,“还有一个时辰就补好了,你先去找荀灌玩。”
荀灌也被放出来了。
清河道:“我和她约了晚上铜骆街见面,现在还早。”我就是想你了,特意来看你的。
今天是上元节,晚上灯会,全城解除宵禁,彻夜狂欢,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王悦道:“外头冷,你进去喝杯茶,不要在这里吹冷风。”
清河进去了,但是不一会,她提着一个食盒回来,里头有一壶王悦爱喝的加了牛乳的茶,还有几道小点心。
王悦手上全是灰土,清河就端着杯子喂给他。
王戎一把年纪了,看到当众喂茶这一幕未免有些辣眼睛,“咳咳,如今你们都大了,男女授受不亲。”
清河驳道:“就许县侯和夫人卿卿我我,不许我帮忙喝茶?”
王戎一噎,“我和我夫人是夫妻,公主和王悦之间要守礼节。”
清河道:“我们可守礼了——朋友之间,难道不该互相帮助么?”
王戎二噎,“公主之尊,不该来这种腌臜之地,更不能给臣子喂水,这是丫鬟做的活计。”
清河道:“我听说县侯已经遣归了王悦,他丢了尚书台的差事,也就不是臣子了。从今天开始,他不是尚书令僚属,只是我的朋友。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喂水算什么,我还能帮他砌墙呢。”
王戎三噎,算了算了,一把年纪不该管太多,倘若被一个小姑娘活活气死,那就是笑话了。
为了保护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王戎放弃了当监工,灰溜溜的回家。
王悦喝了茶,继续砌墙,道:“我堂叔王敦三天之后要带我和母亲去江南建业。”
清河一愣,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三天?”实在太突然了。
王悦将一块青砖对准了从上方垂下来的细绳,放在抹好的灰泥上,用木刀敲平整,“我和母亲正在想办法拖延时间。”
清河连忙问:“想出来了?”
王悦:“还没有。”
清河道:“我去找姑姑舞阳公主,要王敦别带你们走。”
王悦道:“堂叔不会听公主的话,我堂叔又不是孙会,被妻子管的死死的。”王敦要是听话,用心和公主相处,他们夫妻两个不至于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事实上,王敦的倔强脾气“享誉”洛阳城,无人不知。
当年先皇后贾南风执政时期,大晋首富石崇在金谷园经常开宴会,真真酒池肉林,还有漂亮的绿珠姑娘起舞,席间还有潘安这种著名的美男子。
石崇有个恶习,就是劝酒。每次宴会,都要家里的侍女在旁边劝客人喝酒,如果客人不肯喝,就把劝酒的侍女推出去砍头,为了不伤害这些漂亮的侍女,客人们不想喝也得喝。
唯有王敦,不喝就是不喝,石崇一连杀了三个侍女,他依然坐在席间,连酒杯都不碰。
之后王悦的父亲王导严厉批评堂弟王敦,但是向来听从:堂哥的王敦却不认为自己错了,说道:“他杀自家奴婢,关我什么事”。
后来贾南风废了愍怀太子,群臣都不敢送,唯有王敦和几个人哭拜相送,贾南风大怒,命人将王敦等人抓进大牢,不过经过琅琊王氏一番斡旋,还是把他捞出来了,继续当官。
家世大就是底气足,加上王敦还是驸马爷,所以他一直特立独行,从来不顾忌别人的看法。
正因王敦出名的倔强性格,王导才会把护送母子的任务交给堂弟,因为王敦一旦认定了,什么公主,甚至皇帝皇后说的话都不好使,王敦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
这也是曹淑听到消息后没有翻脸,表面答应王敦的原因,因为王敦根本说不通,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就像磐石一样不会转移。
清河本是满心欢喜和王悦重逢,可是突然被告知只有三天时间了,她如何不急?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砌墙的王悦,难道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该怎么办呢?
王悦倒是很轻松,“不用着急,还有三天,大不了我和母亲藏起来,堂叔也没办法。”
这倒是个办法!
清河忙说道:“不如你和曹夫人藏在河东公主府,王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会躲在我姐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