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卷袖
忍冬不慌不忙的擦了擦发梢,又搬了把椅子坐在清荷身侧,拿过她手上的书,念道:“《禹贡》,阿姐不是很久前就看过这本书了?”
清荷瞥一眼书名,颇有些不自在道:“许多年前读的,如今忘了大半。”
忍冬:“可有读到好玩的部分?”
清荷应付道:“你亦读过,如果不记得了,自己翻翻便是。”
忍冬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找些有的没的话来说,令清荷心中焦急不已。
清荷时而魂不守舍,时而又心急如焚,忍冬沉默的又看了半响,才淡然道:“阿姐交代的我都送给他了,还顺手将迟容哥哥那半块玉佩也还回去了。”
自从迟容同清荷言明要去游历后,她便将一直随身佩戴的那半块玉佩收了起来,好生藏着。
如今,忍冬却说他送还给了迟容,清荷一着急,立马要起身回房去找。
“阿姐”,忍冬将清荷按回椅内,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当断则断”。
“清荷,来尝尝,王军侯说这是他家乡美食,名叫鱼羊鲜,据他说鲜美醇厚,最是美味不过”,裴九端着一只大碗,笑嘻嘻、美滋滋的进了书房。
一进门,却见忍冬按着清荷,两人间气氛诡异。
关于忍冬的身世,除了迟容,裴九也是知道的。故而,他防忍冬也防的厉害。骤然见到二人姿势亲密,果然脸色一黑,重重的放下碗碟,不悦道:“忍冬,既然和清荷不是亲姐弟,还是守点男女之防,别动不动动手动脚。”
忍冬不答,只盯着清荷。
又对峙了片刻,清荷垂下干涩眼,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想着他了,你放开吧。”
一旁的裴九心念电转,立刻明白过来,脸色一沉道:“迟容对你弃若敝屣,你又何苦自怨自艾。”
清荷幽幽的望了眼裴九,努力挂上个微笑:“你在厨房忙活了半天,是做了什么吃食?”
裴九不语,却逼近一步:“迟容为你付出过什么?你们又拢共在一起几日?就值得你如此郁郁寡欢?我从小爱你敬你护你,为你出生入死,你又可曾看见?”
余光正看见桌上那写满迟容名字的纸,裴九抓起来端详半晌,怒极反笑,连说几个:“好,好,好”,大力将这沓纸扯的四分五裂,往空中一抛,转身出了门。
骤雨初歇,秋寒阵阵,裴九浑然不觉,茫然的在洛阳街头走着。他不知道该去哪,一直以来,在他的认知里,有清荷的地方就是家。方才一气之下出了门,如今竟是无处可去。
“裴屯长”,忽然身后有人唤道。
裴九现如今是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独得骠骑将军赏识,短短几个月便连升数级,为一曲之下的屯长。
裴九回过头,见来人是一向同自己交好的李自闲,而李自闲身边还站着几位锦衣青年,各个容貌不凡。
敛起心神,裴九笑道:“李屯长,好巧啊,不知这几位是?”
李自闲,名为自闲,为人却是风风火火,最豪爽不过。
平日休息,裴九总是第一个回家的,最后一个归队的,那一日的应酬一概不去。因此,李自闲想和裴九不醉不归的梦想就一直搁置着。
今日能见到在街上闲逛的裴九,李自闲立刻两眼放光,热情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们常听我提起你,对裴兄你可是仰慕的紧。今天给哥哥一个面子,一同去喝几杯。”
裴九本要拒绝,可想到自己也没法回家,苦笑一声答应下来。
李自闲一喜,立刻大步流星的先前带路。
这李自闲是洛阳城中的富家子弟,所交之人自然也是有点身份地位。寻欢作乐,也爱去风月场所。
可裴九不懂这些,直到在莺莺阁坐定,身边的姑娘贴上来倒酒,他才发现今进的这家酒楼如此不同。
好在裴九适应能力极强,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也很快便从容谈笑,与往日无异,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让李自闲觉得好生奇怪。
李自闲道:“裴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兄弟们给你参谋参谋。”
裴九已有几分醉意,平日虽然和李自闲无话不谈,但关于清荷他很少与人提及。
清荷在他心中是一方最圣洁美好的存在,不愿与人分享,也不舍与人分享。
眼下已然微醺,周围人的眼神也都温暖鼓励,仿佛多年来求之不得的苦闷一下有了宣泄的地方,裴九将心中之苦缓缓道出。
裴九说的认真,众人听的入胜。故事结束时,裴九已入酩酊。
徐莺莺叹道:“看不出来裴公子是个情种。”
李自闲怒道:“她肯定配不上我裴兄弟。”
裴九摇摇头,闷声道:“她很好,样样都好,我一直等着我有出息,能配上她。”
在座的一位白净公子悠然道:“想要,就要不择手段。你说你爱慕一位姑娘如此多年,从不逾矩,甚至舍生忘死,可结果呢”
李自闲也道:“对对,兄弟几个替你抢来。”
“不择手段”,裴九蹙眉又将这四个念了一遍,“不,我不要,清荷会讨厌我。”
“公子说笑了,你这等容貌气概,怎么会有姑娘讨厌你。照我说啊,那都是女孩子家还不够了解你”,徐莺莺打着团扇,又给裴九斟上一杯。
李自闲见裴九已是东倒西歪,忙躲过裴九手里的杯子,安慰道:“裴兄弟别喝了,你今天喝的太多了。”
徐莺莺也在一旁道:“公子啊,这世上不止这么一种消愁的办法,我这儿啊,还有种更好的。”
李自成嘿嘿一笑,也道:“对对,我怎么忘了这茬,裴兄弟尽情玩,今天哥哥我掏钱。”
徐莺莺见金主首肯了,立刻使了个颜色,示意两位姑娘扶着裴九上楼。
谁知两位姑娘一近身,裴九陡然清醒了几分,叫道:“送我回家,我要回家,我不回去清荷会担心的。”
裴九身手不凡,体格又好,虽然喝醉了,可一挥舞起手臂,众人还是拿他没办法。
李自闲无奈,道:“也罢,送你回去,我们也见见这清荷是何方神圣。”
第 42 章
李自闲送裴九回家,远远的望到了一眼清荷,只见对方聘婷而立,虽神色淡淡,依旧美得如月光下一朵盛放的白牡丹。
只一眼,他顿时觉得二十多年来所见的绝色佳人都不值一提。
正神思恍惚间,又见一位少年从屋内出来,气定神闲的立在清荷身侧。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无双,岳峙渊渟,相比起清荷的美貌也不遑多让,尤其一双眸子,深远幽静。
二人站在一起,如日月光辉交相辉映。
似是感受自己灼热的目光,少年冷厉的望了过来,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却似有千斤之重。
李自闲心头一惊,酒醒了大半,立刻收回目光告别而去。心道:清荷此番容貌,难怪不可一世的裴兄念念不忘。
第二日,裴九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军中,就被李自闲拖了过去。
裴九想起昨晚种种,回忆起这小子怕是见了清荷真容,有了非分之心,马上一脸警惕,准备好大段拒绝的说辞。
谁料,李自闲要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虽然摄政王甫一登基,就迎娶了迟容之女迟思为中宫皇后,但对从前的爱妃圣宠不减,也随即册为皇贵妃,仅在迟皇后一人之下。而且一个月中,倒是能有大半个月歇在张贵妃处,迟皇后名存实亡在后宫中是个不争的事实。
“皇上今早提了张浩那厮做监军,张清也被抬了校尉”,李自闲忧思满面,愤愤道,“自大成开国以来,只有出征的军队才设监军,代行天子之权。咱们如今是支驻军,驻守洛阳,今上居然也弄了监军来督管,真是可笑可叹。”
裴九哼了一声:“皇上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有此意,如今成了九五之尊,更是随心所欲”,又道:“张清连弓都拉不开还能做校尉,张浩就是个纨绔子弟,还敢做监军!”
李自闲也赞同道:“可不是嘛,兄弟们都十分不满,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孟将军为这事正老大的不高兴,准备要上书皇上呢。”
“不行”,裴九忽道,“此时上书大大的不妥,走,和我去见将军。”
孟若飞帐中,此时挤满了愤慨的将士,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孟若飞扶着额,坐在主位之上,亦是一脸气愤。
裴九足智多谋,又有胆气,在军中一向为人称道,众人一见他进了帐,顿时如同见着了主心骨,忙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吐露心中不满。
“他张浩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能当监军?”
“张清都能当校尉,那老子可以当大将军了!”
“平日里大张小张作威作福,早都看不惯他们了!”
众将士均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豪爽汉子,忍不了一个流里流气,兵法战术一窍不通的张浩,爬到他们奉若神明的孟将军头上。
裴九听了一阵,理出个头绪,朗声道:“各位哥哥,裴九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咱们这一支驻军乃大成精锐,保家卫国,战功卓越,当年是响应勤王的号召才来洛阳驻扎。这许多年下来,亦是兢兢业业,和百姓秋毫无犯,对朝廷马首是瞻。然当今圣上却擢升张浩来监军咱们这支驻军,实在是大大的不妥。诸位稍安勿躁,我此来正是同将军商量此事。还请各位哥哥先回各自的营地去,正常操练,莫给了张浩那小子把柄。容将军考虑考虑,再给大家答复。”
裴九一番话,让众人的心情稍稍平复。军中皆知裴九虽然年纪不大,出身也不算好,但深谋远虑非常人所能及。在他的劝说下,将士们渐渐散去,原本熙攘的大帐不多时变得安静起来。
主位之上的孟若飞依旧眉头深锁,嗟叹一声,问道:“前因后果你可听明白了?”
裴九应了个是,又抱拳道:“将军,给皇上的上书万万写不得。”
孟若飞疑道:“为何?”
裴九肃然道:“张贵妃新立,圣宠正盛,此为一;张浩兄弟虽在军中托大,但并无大错,此时弹劾无凭无据,此为二。”
孟若飞低头不语,似是在思索裴九所言。
裴九直言道:“若不能一击即中,反会弄巧成拙,引火上身,顾二叔教过我,这叫太阿倒持。将军不妨再等等,以低姿态示之,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
孟若飞小半生风光霁月,没有裴九此等心思,被苦口婆心劝了许久,才暂且答应将给皇上上书的事缓缓。
裴九见他答应,长舒一口气,拉着李自闲告退。
出了帐李自闲啧啧两声,赞道:“裴九啊裴九,你不但功夫好,脑子也好,依我看你早晚能成一番功业,到时候不愁这清荷姑娘不投怀送抱。”
裴九一听清荷二字,方才的坚毅全都消失不见,喃喃道:“我自幼受苦,寄居顾二叔家后,基本上心想事成,为何偏偏得不到她?”
李自闲拍拍裴九肩膀,安慰道:“不是得不到,只是时候未到。周棋定说的多,既然如此想得到,穷尽一切手段也再所不惜。周棋定你记得吧,昨晚一起喝酒的兄弟里看着最像书生那个,哈哈,他可是以李斯为榜样,以谋士自居,这小子很是有头脑,改日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裴九陷入长久的沉默,一直以来她对清荷称得上是毫无保留,连善意的谎言都没说过,又守着男女大防,除了情窦初开时浅浅一吻,这么多年下来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付出,却还是这般结果,不由心内长叹一声。
清荷坐在屋内画画,一阵冷风吹进室内,引得她喷嚏连连。
郑大嫂恰好从院里进屋,见清荷喷嚏不止,忙关上门窗,还不忘唠叨道:“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清荷你可要多穿衣服,千万不要感冒着凉。”
清荷道:“我不怕生病了,反正有大嫂妙手回春”,又举起手中的画纸,道:“大嫂,陆卓回来了吗?我画了些新词和新曲的小像,想让他帮我找些走南闯北的人,拜托他们留心留心。大伯就他们两个孩子,我们又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谁知道逃难半路弄丢了他俩。”
说到后来,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郑大嫂知道清荷是想起弟妹难过,忙道:“陆卓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我去门前等着,他一回来我立刻给你叫来。”
陆卓身手好,又闲不住,除了在家打理家事,这些日子又寻了个武馆去做拳脚师父,每日教些小孩、少年练武强身,直到饷午才回回家。
今天陆卓回家,身后却跟了位姑娘,两人有说有笑,看得郑大嫂一怔愣,心道陆卓这小子也开了窍。
陆卓远远的看见郑大嫂,叫道:“郑大嫂,郑大嫂,快去告诉清荷,有故人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压力超大,壮烈的生病了...
各位大大要照顾好自己~
大家猜猜这个故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