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华庭 第243章

作者:西子情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上一封信前日到的,那时还没入京,下一封信这两日也该到了,应该入京了。”安华锦道,“宁儿那孩子适应能力强,跟着怀安,怀安本就是个精致讲究毛病多的性子,他跟着他,就算随他入了顾家,也是住在他的院子里,不会委屈不适的。”

  沈远之点头,“哎,京城距离南阳还是太远了,七八千里地,一封信最快送来,也要七八日。有宁儿写的信来,你拿给我收着。”话落,补充,“顾轻衍的信我不要。”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你想要呢,怀安的信当我会给你?”

  沈远之一噎:“若是宁儿没信,顾轻衍再来信,你与他提提,让宁儿给我写信。”

  安华锦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滚吧。”

  沈远之:“……”

  他只会走,不会滚,臭丫头!

第二十二章 大位(二更)

  老南阳王住进七皇子府的当夜,睡了个踏实的好觉。

  七皇子府很安静,下人们十分有规矩有体统,听不见大声喧哗,也瞧不见三五一群三两一伙地聚在一起闲闲散散唠嗑,均默默地做着事情。

  老南阳王早上破天荒地起晚了,睁开眼睛,见太阳已洒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更漏,坐起身。

  有伺候的人在外间听到动静,小声问,“老王爷,您醒了吗?”

  “嗯。”老南阳王应了一声。

  立即有伺候的人推开门走进来,伺候老南阳王梳洗换衣。

  老南阳王摆手,“我用不着伺候,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用围着我转。”

  伺候的人躬身而立,应了一声“是”,小声说,“殿下一早就来了,等着老王爷一起用早膳。”

  老南阳王点点头,伺候的人走了下去。

  老南阳王梳洗穿戴妥当后,走出房门,见楚砚已在外间画堂等着他了,看样子已等了许久了,他笑道,“你这皇子府,实在太安静了,规矩比皇宫还重,皇宫里也不见得有你这里规矩大,我总算知道臭丫头为何在京中待久了便懒散了,老头子我一年四季不懒床,今日没想到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楚砚站起身来给老南阳王见礼,笑着说,“表妹不曾在我府中住过,她变得懒散,可不能怪我。外祖父您是因为舟车劳顿,劳累太过,才睡过了,倒也不是我这里太安静惹的。”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也是个不肯理屈的,两句话便推脱个一干二净。我说你这里规矩大,也没说错,你听听,偌大的皇子府,无数人,这院子里落针可闻,一点儿动静都无,下人们走路蹑手蹑脚,我喘口气,声音都仿佛大如雷。”

  楚砚失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外祖父若是嫌弃太静,我给您请个戏班子来?戏班子一进府,便会热闹了。或者外祖父不爱听戏,可爱听说书人说书?若不然请说书人进府?”

  “算了算了,我不爱听戏,咿咿呀呀,痴男怨女,有什么好听的。说书人多是道听途说又瞎编,不一定有我说的好。”老南阳王摆手,“你这府里有规矩是好事儿,你是皇子,身份贵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是没有规矩,哪能行?哪能因我破坏了你的规矩?我也就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南阳王府没规矩,每日大清早被一帮小子练武热闹惯了。清净有清净的好,我习惯些日子就适应了。”

  楚砚笑,“我如今左右无事,每日陪着外祖父,聆听外祖父教诲,时日一长,您兴许也不会觉得住的太无趣?”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我教了臭丫头十六年,也没把她教好,什么聆听教诲?还是罢了。不过习武骑马射箭十八班武艺上,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

  楚砚笑道,“能得外祖父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老南阳王瞧着他,忽然说,“天下传言七皇子寡淡无趣不爱言笑,如今我看是说错了,我的外孙,这不是挺爱说笑的吗?”

  楚砚:“……”

  他无言一下,“外祖父来京住进我的府中,我心中高兴。”

  老南阳哈哈大笑。

  楚砚看着老南阳王,心中生起温情,他因为身份原因,自小被一众兄弟们区别对待,皇帝不喜皇后,防备疑心南阳王府,对他自然没有多少父子之情,偏偏他因为嫡子,被皇帝越不过去带在身边教导,除了严苛外,没有多余的关心,日久天长,他也只能在凤栖宫对皇后请安时,得到些许温暖。

  如今老南阳王进京,连安家老宅都不住,直接住进了他这七皇子府,他心中自然是极其欢喜的。

  南阳王府这个外祖家,让他从出生起就因之尊贵因之骄傲,如今也没有因受安华锦一事牵累而心生怨怼,尤其是安华锦临走前一番话,让他大受触动。

  伺候的人端来早饭,楚砚陪着老南阳王用早膳。

  老南阳王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一边吃着饭,一边与楚砚闲聊,多是老南阳王问,楚砚答。

  饭后,楚砚询问,“外祖父,我带您逛逛我的府中?”

  “成。”

  老南阳王是个十分健谈的老人,身子骨虽然不甚健朗,但一生睿智尽在言谈中,他随着楚砚逛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观景亭歇息,他坐下身,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感慨说,“楚砚啊,外祖父老了,再也没力气骑马上阵杀敌了。”

  这话透着无尽的沧桑。

  楚砚一时沉默。

  “外祖父这一生,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几十场。”老南阳王道,“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是否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大楚真正的太平盛世,百姓和乐安康,再不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能的。”楚砚这时又问,“外祖父,外面的百姓们,当真过的如此之苦?”

  “的确是过的如此之苦,若非怀安让我瞧瞧百姓们过的如何,若非我亲眼所见,也还不相信。”老南阳王见身边无人,声音沉重地说,“我只是从南阳到京城一路走来,所见百姓十之七八日子都苦,试想,天下诸多地方,大概都一样。”

  “大体是父皇在位二十年,无功无过之由。”楚砚昨日自老南阳王与他提了一句,在老南阳王住进院子里歇下后,他叫来两个亲近的幕僚,询问之后,一夜之间,也想明白了。

  陛下无功无过,天灾人祸,不作为,已足够百姓们水深火热。

  “正是!”老南阳王讶异了一下,瞧着楚砚,“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想明白了,我一把年纪,却还不及你,还是怀安与我说分明,我才晓得。若是早知道……”

  老南阳王想说什么,转了话音,“早知道又能如何?怕也不过是空忧心,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楚砚,你告诉我,你是否真想要这个大位?”

  楚砚垂下头,沉默。

  他从小就长在皇帝身边,对朝政事务,对人心把控,对朝臣百面,看的多了,见的多了,对大位,也不过是身份所固而已,因从小很多他身边的人都对他说,七殿下是嫡子,将来如何如何,他也一直被推动着做着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儿。

  他从小到大,必须优异于一众皇子,否则,别人就会诟病他母后诟病安家。他的兄弟们想把他除去,铲除拦着他们路的挡路石,他不能软弱,否则,他的母后和安家也因此受牵累,于是,他要做好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儿。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他,他心底深处到底想不想要大位。

  如今,老南阳王问他了,可是他该如何回答?

  说不想?

  那他想做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做的?若是他不登上大位,安家和他的母后,以后该怎么办?有哪个人,能够容得下他容得下安家?

  宫宴那一日,他面对安华锦时,心底生起的渴望似乎又在这一刻涌了上来,本以为已被他压在了心底了,却原来,轻轻一挑动,就会蹦出。

  不过他没沉默太久,事实容不得他说不,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外祖父,有哪个皇子,不想要大位的呢?”

  老南阳王毕竟是个睿智的老人,虽然人粗,但心不粗,他在楚砚短暂的沉默中,已揣测了一番他的心思,但终究没点破他。这是个聪透又让人心疼的讨人喜欢的孩子。

  如今的安家,退无可退,如今的楚砚,也避无可避。

  身为皇子,他终将面对他的身份带来的的残酷。

  老南阳王伸手拍拍他肩膀,“你既要大位,那安家就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但你要向我保证,将来在其位,谋其政,为天下百姓造福祉,天下大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啊。”

  楚砚颔首,“我向外祖父保证,在其位,谋其政,我尽我所能,为天下百姓造福祉。”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南阳王叹气,“可惜,我老了,帮不了你太多,不过臭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她虽生于安家,丹骨子里有逆鳞,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儿,只要有她在,你只管坐稳这个位置,当可无后顾之忧。”

第二十三章 王牌(一更)

  楚砚微笑。

  他也相信,安家只要有安华锦在,他就能无后顾之忧。

  她的信仰传承于安家人,但又不同于安家人,她的志向是大楚千万百姓安居乐业,但不是一味愚忠于君主,她的性情,不会轻易被人把控,否则,也不会在宫宴之日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了。

  她的反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过几日,让怀安过府一趟,给你见个人。”虽然相处日短,但是老南阳王还是十分相信自己这个外孙的品性的,毕竟,流着一半安家的血脉。

  楚砚好奇了,“外祖父让我见谁?”

  老南阳王眉眼笑开,“暂且先不告诉你,总之你会乐意见的。”

  楚砚失笑。

  他觉得老南阳王这个老头,真是一个宝藏老头,让人与他相处舒适合宜,怪不得能教养出安华锦那样子的性情。

  “既然外祖父不说,那我就等着好了。”楚砚猜想着什么人会是他乐意见的,尤其是让顾轻衍带来,一时也想不出。

  祖孙二人相处的愉快,一日两日三日匆匆而过。

  三日里,老南阳王第一日上午熟悉了七皇子府,中午睡了一觉,下午与楚砚一起待在书房,对着大楚的山河图议论了一下午,第二日,老南阳王准时准点起来,楚砚已早早来等他了,二人一起去了后院的练武场,楚砚的功夫不错,但也仅限于轻巧剑法武功,不是老南阳王在军中戎马一生所学的真正的战场功夫,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班武艺,老南阳王拿起哪个,都炉火纯青,让楚砚受益匪浅。

  三日里,皇帝一声没吭地说让老南阳王入京觐见,似乎把他给忘了。

  而老南阳王似乎也忘了自己来京是干什么的了,安然地待在七皇子府,享受与外孙培养感情带指点骑射战场功夫,还能与他谈山河土地,国之大事,兴致起时,楚砚问他这些年的打小战役,他也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如何如何退兵,如何如何大败敌人,如何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如何让敌方损兵折将等等。

  楚砚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地多了。

  感受最深的是七皇子府的一众人等,以前自家殿下什么模样?孤寂冷清,寡淡无趣,性子默然,言简意赅,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如今的殿下什么模样?时常见他与老王爷笑谈,也时常见他面带笑容,整个人比以前,像是褪去了身上笼着的一层冷郁淡漠,带着一层薄薄虽然不太明显但身边侍候的人还是很容易发现的暖色。

  就连幕僚们都觉得,老南阳王来京真是一件好事儿,就连他们的心都稳实了。

  这三日,对比老南阳王,皇帝心情却不太美好,他一直等着老南阳王上折子求见,在他的记忆中,对老南阳王的了解来说,老南阳王是个急性子,他既然来京了,不该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没想到,一连三日,他岿然不动,待在七皇子府,连面都没露。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发现,他竟然探听不到七皇子府内的任何消息。

  他虽然让禁卫军围了七皇子府,不许进出,但是探听不到七皇子府内部的动静,他埋在七皇子府的人,不知何时,传不回任何消息。

  这时,他才恍然地觉得,他这个儿子,是真真正正地不受他掌控了。哪怕,他让他闭门思过等同于圈禁了他,却也没能真正掌控住。

  他气的摔了一个茶盏。

  楚澜正巧撞上皇帝发脾气,要说他赶的也巧,什么事儿,都能让他恰巧地碰到,他瞧见皇帝恼怒,猜出了原因,心里一下子乐开了,面上却一副孝子之心,“父皇,您这是……谁惹您动怒了?”

  皇帝脸色难看,“还能有谁?”

  楚澜也跟着怒道,“原来父皇是因为老南阳王,他果然如儿臣所说,不将父皇看在眼里。”

  皇帝震怒,“还有楚砚。”

  楚澜看着皇帝,“原来是七哥。”

  皇帝气的脸色铁青,“他的眼里,已没朕这个父皇了,你还喊什么七哥?”

  楚澜心里一喜,想着七哥啊七哥,原来在父皇的心里,你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吗?他压下心中的高兴,对皇帝建议,“父皇,这里是京城,您是皇帝,论老南阳王,您是君,他是臣,论七哥,您是父,他是子,您这般生气,也只是气坏了自己龙体,何不拿人作伐?”

  皇帝看着他,“朕拿谁作伐?”

  “皇后啊。”楚砚诡计使出,“父皇,您想想,您若是处置了皇后,老南阳王和七哥还坐得住吗?那是一定坐不住的。”

  皇帝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皇后也有七十多日闭宫不出了,她老实的很,朕如何发作她?”

  “您是皇帝,皇后不出凤栖宫,您就不能进去了?只要您进了凤栖宫,何愁找不到由头发作皇后?只要您发作了皇后,老南阳王和七哥若是还能坐得住,那才不是人。”

  皇帝点头,心下怒气散了些,“嗯,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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