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众口悠悠,便是神仙圣人也堵不住芸芸众生的嘴巴,何况她呢。
絮絮看了那两个小宫女一眼,道:“今日吃了亏,往后可要长些教训。”若是碰着狠的,怕是在劫难逃了。
“贵妃娘娘大度,往后再叫我发现,直接可不止是一个巴掌那般简单了,可记住了?”
两个小宫女连忙叩谢,絮絮低头沉思。
其实她又何尝由得了自己呢,她是注定要被困在这深宫中了,又何苦拿自己的苦楚去为难旁人呢?
大可不必的。
承庆殿挨着承欢殿,原就是容璟特意留给絮絮的,只是就连他自个儿也没想到,竟真的会等到这一天。
崔兰音是他的一个梦。
而今梦成真了。
“承庆殿是咱们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了,自高宗元年修建,历来以作皇后居所。”说到此处,四喜余光瞥了一眼絮絮。
只她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口中也是淡淡的一个“嗯”字,一幅并不热络的样子。
“高宗萧皇后便住在此处,受尽了恩宠。”
絮絮手一抖,指甲划过墙壁,竟留下一道划痕。
第11章 椒房
宫中历来耳聪目明,只是以往每次册封都是大动干戈,不是群臣上谏就是民间选秀。
历来贵妃受封,多为死后晋升,活着的妃嫔无论再受宠也越不过一个妃位去,只因妃子亡故,帝王为着夫妻情分或是安抚朝臣总要给妃嫔晋一槿位份,四妃之上只有贵妃和皇后。
帝王皆有正妻,若是皇后不在世,追封一个皇后无伤大雅,可若是皇后在世,妃子直接追封为皇后,岂不是狠狠打了皇后的脸?
因此自古以来,很少有女子能在生前坐到贵妃的位置。
而崔兰音,更是前无古人,一进宫便位及贵妃,若是日后诞下一儿半女,岂不是......
问鼎后位。
然而这一切皆非絮絮所料及,她只是一件礼物,只是为了哥哥,只是为了......薛家和阿蒙,在一切的“为了”之中,独独抛却了自己。
承庆殿下午已被整理出来,底下人精明,知道这位地位不同一般,是以特派了精细人去,仔仔细细地将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至黄昏时分,承庆殿宫门口已挂上了红灯笼。
宫人们捧着赏赐,鱼贯而入。
絮絮站在宫门口,盯着那两盏红灯笼,忽然道:“我不喜欢这灯笼。”
只有新人出嫁才会在府门口挂上这样的双喜红灯笼。
那时候薛府的灯笼大约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字样不同,花纹也没有宫里的繁复,薛辞迎娶她的那一天,薛府的红灯笼也是这样的鲜艳。
只可惜,往日不可追溯,而有些东西也并非简单的形似可替代的。
四喜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承庆殿的一草一木以及所有物件都是陛下一件一件亲自挑选的。
只是絮絮坚定得很:“我不喜欢,撤了吧。”
她见不得那样扎眼的东西。
底下人面面相觑,四喜壮着胆子道:“陛下还有旁的惊喜,娘娘先往里头走,奴才这便吩咐下去将娘娘不喜欢的全都换了,只是不知娘娘要将这灯笼换成何样的?”
四喜只以为是絮絮挑剔。
熟料絮絮望了一眼那对灯笼,淡淡道:“什么样的都可,只是不要这样大红色的。”
倒是出人意料。
进了宫门便是庭院,院子里栽了许许多多的竹子,过道两旁放了许多青花大缸,缸里养了鱼,水面睡着各色各样的芙蕖。
十二个宫女队列两旁,为首站了个年纪不大的姑姑,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眼尾有些细纹,是宫里主子会喜欢的“舒服”的长相。
絮絮一进门,那位姑姑便领着宫人们盈盈拜过:“贵妃娘娘万福,奴婢许氏率宫人们给娘娘请安。”
絮絮点了点头,算是知会过了。
而后这位许姑姑便一个一个地介绍起来,从扫洒宫女到内殿伺候的,加上她,正好是十二个。
后宫之中,皇后的规制是十六个宫女,贵妃十二,可是除了这十二个规制之内的宫女外,絮絮还特领了一个甘泉宫的大莲。
这会子正躲在四喜的身后,装作透明人似的,不肯出来。
絮絮拉过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往后你便陪在我身边了。”
而后又同许姑姑道:“这孩子胆子小,年纪也小,你随意安排些轻省的活计便好。”
除却宫女,还有太监,分别唤作小林子小福子,人是四喜亲自挑选的,都是最伶俐乖巧的人。
正殿挂了正红色的贵妃服制,说是贵妃服制,其实已经是皇后规格了,按照常规,贵妃虽位份高,身份贵重,可说起来也终归不过一个妃妾,而后宫之中,唯有皇后是正妻。
妻妾规矩比天大,民间妻用正红色,妾只能用水红,妻走正门而妾只能走偏门,虽说皇宫不比民间,后妃的地位可依帝王宠爱而定,可皇后终归是皇后,絮絮作为贵妃用正红色,的确是——逾矩了。
絮絮哂笑,许姑姑道:“奴婢们伺候娘娘更衣。”
容璟全然未料到絮絮会进宫,自然也没什么十全的准备,至少衣服便没准备,这件衣裳是比照皇后规格的衣衫,后来因为种种缘故,皇后并未穿上,是以一直搁在了内私库。
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御园的海棠开得正好,宫人们采了一整篮子,分别做成香包、制成香料,而海棠色艳丽,许多宫人都喜欢以鲜花瓣做成口脂,这会子许姑姑正拿着海棠花瓣做成的口脂给絮絮上妆。
“奴婢生平只见过一人似娘娘这般美貌,只不过娘娘艳丽绝伦,那位却是个清淡佳人。”
因面上拓了粉,妆台上的灯昏黄,照得絮絮面若凝脂,许姑姑晕了些脂粉在她脸上,一圈圈散开,若醉酒般浮起一层红霞,却不显突兀。
絮絮本身唇色较淡,此刻点了口脂,更似海棠花娇艳了。
宫中妃嫔的服饰繁复艳丽,襟口大开,露出絮絮雪腻的肌肤。因为前几年的粗粝生活,絮絮的肌肤有些糙,可她不似寻常妇人那般下田种植,是以肌肤仍如在府中那般雪白。
“娘娘肤白,只是皮肤微粗糙了些,不过娘娘不必担心,只需好好保养,很快便会回来的。”
絮絮一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去想,上一回这般涂脂抹粉,是什么时候?大约是薛辞离家那日,她上好妆,以海棠花的姿态诱惑薛辞,想要多留他一会。
一夕欢愉,第二日晨间薛辞便没了人影,只有床榻上的褶皱告诉她,这人曾真实地留在她身边过。
他这个人,走也得是静悄悄的,不想瞧见别人的不舍。
容璟过来时,正瞧见絮絮在发呆。
伺候的人识趣地退了下去,走时掩上了门,正殿四周的宫人们撤了个干净,全到门口或者耳房去了。
容璟拥住她,她那样娇小,背脊贴着他前胸,气息略有些起伏,没有反抗。
妆台上的口脂还未阖上,容璟生了好奇,自指尖沾取一点,凑到鼻尖,是海棠花的味道和颜色。
铜镜里的絮絮面无表情,只有唇色艳烈的叫人极想一亲芳泽。
容璟将指尖的海棠花口脂抹在唇上,似诱惑般道:“唇妆未上好,朕帮你......”便侧脸贴了上去。
他的唇贴着她的,没有完全贴合,只是侧侧的压着,感觉到兰音的唇是软软的,若茶冻一般,让人想要打开唇齿尝尝味道,看看到底是海棠花味的,亦或是别的......
絮絮只是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
容璟径直抱过她,将絮絮平放在床榻上,曳地的长裙此刻摊在榻上,雪白的肤,乌色的发,还有浓艳的红,混在一起,刺激着容璟所有的感官。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只能以表情掩饰自己的惧意。
絮絮闭上眼,感受到容璟的吻落在额上、鼻尖......只是到唇畔时她微微侧了侧头,于是容璟未吻上她的唇,而是落在了颈边......一路向下。
她浑身颤栗,恨不得蜷成一个虾子,肌肤被烫得通红,衣衫落地,帷幔盖起......
一滴泪落在容璟脸上。
他停了所有的动作,她所有的风情尽在眼前,容璟却失了兴致。
为那一滴伤心欲绝的泪。
容璟不是没有见过她落泪,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天,兰音会躺在他的床上,忍着对他触碰的厌恶,同后宫所有女子一般,婉转承欢。
谁都可以,唯独崔兰音不可以。
他的兰音,他视若珍宝的女子。
于是容璟又将扔在地上各种衣衫重新套回了絮絮身上,她埋头在锦被中,不愿看他。
容璟侧着身子抱着她,试着去吻干她面上的泪:“你若不愿意,兰音,朕不会强迫你,朕要等到你心甘情愿的一天。”
总有一天,兰音会心甘情愿的。
容璟指着榻上的墙壁,道:“椒房是皇后独有,朕虽已有皇后,可在朕心中,你才是朕的妻子,唯有你,兰音。”
絮絮在容璟怀中僵硬得似个铜人,半刻钟后,容璟拥着她睡着了,絮絮推了两下不但没将容璟推走反而叫他搂得越紧了。
他和衣而睡时面上是少有的平静,少了许多的各种各样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
外头人说他面如阎罗,声若洪钟,五大三粗,徒手可扛鼎。
多么可笑。
絮絮盯着他的下颔,渐渐有了困意,因为贴着容璟,身上不大舒服,稍稍地挣扎了两下,扭捏地睡了过去。
而在这之后,容璟睁开眼,亲了亲她的额头,眉目愈发温柔,将下巴搁在她的发上,像是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日上三竿,容璟下了早朝便直奔承庆殿,絮絮正在用早膳。
容璟挑了帘子,明黄色龙纹靴由远及近,许姑姑布膳,一顿早饭吃得一言不发,静默异常。
司寝女官站在门帘外,手里端了一个红托盘,先说了几句吉祥话:“愿陛下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自然,这是四喜一早吩咐下的。
絮絮咬着筷子,权当没听见。
容璟摆了摆手,示意司寝女官进来。
“叶女官来作例常记录,不必在意。”似在解释给絮絮听,说罢容璟夹了一个水晶包在絮絮碗中,状似随意:“你太瘦了,该多吃些,否则日后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絮絮筷子一顿,冷淡道:“妾没什么胃口。”实则心中微有颤意。
若是他知晓了阿蒙的存在,是否会......絮絮不敢想,以容璟斩草除根的惯例,只怕阿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毕设,忙,非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