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婆子松了口气,冲周娥曲了曲膝,片刻,拎了红泥茶炉,水壶团茶等过来,一一摆到旁边茶桌上。
李苒听到周娥说话,回过头,一直看到婆子拎齐摆好炉子茶具,才挪开目光,接着看棚子里的热闹。
象她这样,只有周娥这么个一看就不象仆妇的人跟着,不管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这里,好象都没有第二个,这个婆子,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她和周娥了,她这是给人家出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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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泽刚进离东华门不远的皇城司小院,小厮槐枝迎上来,低声禀报:“将军,李姑娘午正一刻出长安侯府,沿启圣院街,去了西城瓦子,进了牡丹棚,现在牡丹棚喜字号雅间。”
谢泽顿住步,眉头微皱,“她昨天也去了启圣院街?”
“是,昨天在唐家酒楼吃了饭后,到离西城瓦子一射之地,没进去,往回走了。”槐枝垂手答道。
谢泽沉默片刻,转身往外走。
槐枝等人急忙跟上,在院外上马,往西城瓦子过去。
谢泽从一扇隐蔽的小门,进到牡丹棚时,牡丹棚内,台子上一群引客刚刚鱼贯而上,棚子里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正热闹的不堪。
小厮槐枝在前,引着谢泽进了戏台旁边的暗间,上了楼,透过纱窗,看向不远处喜字雅间里的李苒。
李苒一只手支在旁边高几上,托着腮,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台子上跑成串儿的引客。
谢泽垂下眼皮,看向下面台子上扭来拧去骚首弄姿的引客,看着她们娇笑着,拉着长长的褙子系带,要用力又有些手软的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李苒。
李苒嘴角抿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
看着引客们一起拉开褙子系带,仿佛有几分惊慌的看着掉落的褙子,再娇羞的捡起来,款款扔往后台,李苒嘴角的笑意显露出来。
谢泽眉梢微挑又落下。
她这幅样子,很象个猎艳多年的老手。
引客们一件件脱着衣服,台下的口哨声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中间夹杂着跺脚声笑声,以及各种狂喊怪叫声。
李苒由笑意隐隐而微笑,到笑的眉眼弯弯。
谢泽盯着李苒,看的眼睛微眯。
台上的引客脱到一丝不挂时,李苒托着腮的手舒开,按着额头,从额头滑下,按着半边脸,笑的谢泽仿佛能听到她的笑声。
“真是,太有意思了!”李苒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和周娥道。
周娥抿着杯茶,面无表情的斜了眼李苒,没理她。
她没看出来这有什么意思,更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笑成这样。
周娥的目光从李苒看向戏台,再从戏台往上抬,在落到谢泽站立的那间暗间前,顿住,落下去,垂眼抿茶。
引客们退入后台,棚子里的兴奋下落,落成嘈杂一片。
李苒站起来,走到旁边茶桌旁,自己沏茶。
周娥象她说的那样,不会侍候人,也不侍候人。
李苒扫了眼周娥旁边几上放的一壶一杯,拿了余下的一只茶壶,沏了茶,连壶带杯拿到自己旁边的高几上。
下面台上,已经上来了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架起二胡,弹奏起来。
两个长相秀美的妙龄女子一模一样打扮,一左一右站到台子中间,敲着象牙板,唱起了一支不知道什么曲子。
李苒端着茶,凝神细听。
不远处的暗间里,谢泽看着侧耳凝神、听的一脸专注的李苒,片刻,目光从李苒身上移开,从喜字号雅间看向四周,看遍了整个棚子,目光又落回到李苒身上。
台上两个妙龄女子嗓音甜美,唱腔柔婉,虽说李苒对唱词听懂一半不懂一半,还是听的十分愉快。
妙龄女子牙板打响时,棚子里的嘈杂声直落下去,落成了一片厚重的嗡嗡声,在两个女子一曲唱完,深福到底,垂手退往后台时,嗡嗡声再次扬成了一片热闹无比的嘈杂声。
李苒呼了口气,这再次扬起的嘈杂声,让她有一种课间休息的放松感觉。
这种热闹喧嚣的戏园子里,除去表演带给人的愉快,这种氛围本身,更令人愉快。
台上的两个男子叮叮咚咚的拨着乐音,又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上来,老者抱着琴,坐到两个男子中间,年青些的拿着支笛子,站到后面,拨琴举笛,合音而起。
琴声笛声一起,棚子里的嘈杂声直落下去,这份有些突兀的直落,让李苒下意识的直起上身,看向戏台。
戏台一侧的大红帘子掀起,一个身材高挑,一身亮丽宝蓝的女子站在帘子下。
棚子里一下子安静到鸦雀无声,片刻,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夹杂着尖锐口哨声,震的李苒下意识的想捂耳朵。
宝蓝衣女子笑容绽放,扭着腰肢走上了台。
从她开始走动起,李苒就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的嘴巴半张,几乎惊叹出声,她也想吹一声口哨了。
女子皮肤很黑,看不出年纪,李苒甚至看不清楚她的五官。
刚刚她站在帘子下时,李苒只不过想多看几眼而已,等她一动起来,那股子透骨的媚气妖气,和说不出来的气韵,流动流淌,变幻万千,那种诱惑的美,让人目不暇接。
女子走到台子中间,站住,头微微后倾,斜着眼,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目光慢慢扫过整个棚子。
摆足了姿态,才挪了两步,转身面向满棚的看客,抬起手的同时,牙板声响,微哑却清透无比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李苒听的轻轻抽了口气,这是所谓的烟嗓,这也是烟嗓!
烟嗓她听过几回,可象台上女子这样,这份微哑柔媚到让人脸红心跳,萌发出无数想象的嗓声,在听到之前,她连想象都无从想象起。
李苒屏气静声,看的入神,听的迷醉。
暗间里的谢泽看着听的入迷失神的李苒,眼睛微眯又舒开。
她这个样子,半点不似长安侯,大约是随了她母亲吧。
这个桃浓刚刚名满京城那一年,皇上带着长安侯,悄悄来听过几回,长安侯那幅索然无味、百无聊赖的模样,他记得很清楚。
那位乐平公主,不知道是何等样的风姿。
桃浓一曲终了,转身进了后台。
直到看不见了,李苒才深吸了口气,恍过神来。
之后的弹唱舞蹈,就很是索然无味了。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李苒站起来,出了牡丹棚,径直往长安侯府回去。
第24章 第二次邀请
谢泽到延福殿台阶下,正迎上从殿里出来的太子。
谢泽往旁边避让半步,长揖见礼。
太子快步下了台阶,往殿内侧了侧头,“谢尚书正说事儿呢。”
“嗯。”谢泽低低嗯了一声,侧身让过太子,往旁边两间矮小的当值房进去。
等了一刻来钟,看着谢尚书从延福殿出来,走远了,谢泽出了当值房,往延福殿进去。
皇上正一脸一身的烦恼,往后仰在靠枕上,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听到小内侍通传,皇上直起上身,两根手指揉着眉间,看着谢泽烦恼道:“你是刚到,还是等谢岭走了才进来的?”
谢泽垂着眼皮,没答皇上这句话。
皇上连声叹气,“好吧好吧,朕不管你这闲事,省得你家太子又跟朕撂脸子。有事儿?好事儿还是麻烦事儿?要是麻烦事儿,去找你家太子,朕累坏了。”
“是长安侯府那位姑娘的事儿。”谢泽一脸犹豫,看起来拿不准是算好事,还是算麻烦事儿。
“嗯,说说!坐下说。”皇上坐直了。
“她今天午正一刻出府,直接去了西城瓦子,进了牡丹棚,我跟过去看了看。”谢泽坐到皇上指给他的锦凳上。
“牡丹棚有什么热闹?”皇上眉梢挑起。
“桃浓。”谢泽的回答简洁之极。
“桃浓还搭在双喜班?”皇上看起来兴致更浓了。
“是。”
“双喜班也就是那帮引客,那帮引客呢?上台了?她看到了?你快说,仔细说说。”
“是,都看到了,从引客脱褙子起,面露笑容,到脱到最后一件,大笑不已。”
“呃。”皇上响亮的呃了一声,“大笑?”
“是。”
皇上再次呃了一声,“大笑!她一直看?不害臊?没捂脸?还大笑?”
“是。”
皇上两根眉毛挑的高高的,片刻,哈哈大笑,“大笑!这小丫头,有意思。那桃浓呢?她看到桃浓的时候,怎么样?”
“看直了眼。”谢泽顿了顿,带着几分嫌恶,“口水欲滴。”
皇上噗哧一声,再次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猛拍着炕几,“口水!这小丫头!有意思。这可一点也不象明水,明水怎么说桃浓来着?一块黑炭?”
谢泽端直坐着,面无表情。
“这是个真正不同寻常的,后来呢?她又去哪儿了?”
皇上兴致勃勃,迎着谢泽明显对他这样态度相当不赞成的目光,摆着手道:“你这孩子,第一,别象明水那样,一根人形木头,多没意思,第二,也别跟你家太子学着,他是君,你又不是。
赶紧说说,她又去哪儿了?”
“周娥一直跟在她旁边……”谢泽垂下眼皮,开始说正事。
“这些你跟太子去说,朕累坏了,你就算替你家太子尽孝心了,快说说,她又去哪儿了?”皇上打断了谢泽的正事。
“桃浓之后,她又听了两支曲子,出了牡丹棚,直接回长安侯府了。”
“直接回去了。”皇上看起来颇有几分失望,“她这几天天天出府,你说她明天会不会再去看桃浓?毕竟,口水都要滴下来了!”皇上说着,再次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不知道。”
“朕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皇上一脸向往。
“皇上……”谢泽站起来就要往下跪。
“起来起来!”皇上冲谢泽挥着手,“朕知道,朕就是说说,没打算去。唉,朕可不想再看到你家太子跟朕拍桌子。
让人盯着,要是她又去了,看清楚,赶紧回来跟朕好好说说。”
“是。”谢泽没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