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怎么提醒?怎么说?
没法说。
从她在牡丹棚看引客起,到现在,一圈儿的人,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她要是说了,那就是多嘴。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桃浓那句话说的挺好,男人能看美人儿,女人怎么就不能了?男人能看荤段子,女人怎么就不能了?
再说,这位姑娘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一般人了,既然不是一般人,活的高兴就好了,看就看呗。
李苒愉快的看完小艳段,接着看那出洞灵记。
她从小就喜欢看戏。
从记事起,一直到上了大学,她才有钱到舍得花钱去看一回电影,之前,她能看的,只有草台班子唱的大戏。
有一年过年,小学校后面的村子里请了台大戏,一连唱了半个月,她一场不落的看了半个月。
好几场,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台下看,她觉得幸福极了,因为这个还写了一篇作文,赞叹草台班子的敬业。
很后来了,她才知道,那个村子请那半个月的大戏,是用来祭祀祖先的,那戏,根本就不是唱给活人听的。
她也才知道,当年老师念她那篇作文时,为什么一边念一边笑。
那些草台班子跟眼前的财喜班可就没法比了,象桃浓说的,这台戏每一个角儿,都是真正的角儿,个个精彩。
李苒看的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出戏看完,心满意足。
从莲花棚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可整个里瓦通火通明,人流如织,比她来的时候更加热闹。
这一天,学会了当街叫车,从西城瓦子逛到了里瓦,听了一出精妙大戏,眼前还有无数热闹,李苒心情愉快而飞扬。
“吃了饭再回去吧,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李苒看着周娥微笑道。
“这附近都是好吃的,前面不远是樊楼,那边有家宋家老店,还有家马铛头汤铺,那边徐家老号也不错。”周娥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一口气推荐了好几家。
“先去徐家老号吧,一家一家吃。”李苒顺着周娥最后那一指的方向往前。
周娥背着手跟在后面。
徐家老号突破了李苒刚刚悟出来的认知。
这家叫老号的,竟然比清风楼还要豪华几分,当然,也可能因为是在夜晚,各式各样垂着流苏、流光溢彩的灯笼之下,比白天更显得豪华富丽。
进了欢门,李苒对着大堂左边一排右边一排的华服美人儿,瞪大了双眼。
那两排华服美人儿,也或大或小的瞪大眼睛,惊讶而好奇的看着李苒和李苒身后的周娥。
李苒想回头问周娥一句,这是吃饭的地方,还是寻欢的地方,不过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周娥既然推荐了,那自然是吃饭的地方。
开门做生意的,个个八面玲珑,茶酒博士引着李苒,上了二楼雅间。
李苒坐下,看着忙着摆点心沏茶的焌糟问道:“楼下那两排美人儿,是做什么用的?”
焌糟想笑忙又忍住,“不是用……可不是就是个用,那是用来备着客人要听个曲儿,还有别的什么的。”
李苒也想听个曲儿,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今天的尝试已经足够了,这个小曲儿,以后再说。
乐不可极,饭不能吃撑,凡事都要留一线。
李苒照例要了店里最拿手的几样和一壶酒,周娥总算不吃面了,换了两只清油烧饼,一碗海鲜浓汤。
吃饱出来,李苒穿过店铺林立的潘楼街,往长安侯府方向走。
夜晚的潘楼街,比白天更加热闹繁华。两边的铺子屋檐下,一个挨一个的挂着一个比一个好看的灯笼。
一家家的店铺,里面更加明亮,看起来都是做大生意的,里面人影晃动之间,柜台柜子漆面光亮,珠光闪动。
李苒看的目不瑕接,恍惚之间,想起了那首天上的街市,灯笼是落凡的星辰,满街里的铺子里,都是她没见过的珍奇。
李苒边走边看,慢慢穿过潘楼街,进了条小巷。
巷子很安静,星辰般的灯笼和喧嚣繁华都渐渐落往身后。
今天是圆月,李苒仰头看了看皎洁温柔的明月,忍不住笑起来,今天真好。
李苒悠闲自在的走在巷子中,前面远远的,两团令人心悸的亮光闪现出来,缓缓而来。
李苒站住,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两团亮极的光团,和已经能看出轮廓的黑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
那两团光,那黑影……她已经能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老虎,白底黑纹,月光下,毛色晶亮闪动,她甚至看到了它锋利雪亮的牙齿,听到了它低沉的吼声。
第34章 一份关切
李苒紧紧贴着石头墙,惊恐的看着那只巨大的老虎朝着她缓步而来,从她身边缓步擦过。
老虎身后,一个高而笔直的黑衣人仿佛没看到李苒和周娥,背着手,缓步而过。
看着老虎走远了,李苒一口气抽上来,腿一软,扑倒在地。
这京城,在这样的热闹地方,怎么会有老虎?
她刚才是真看到老虎了,还是眼花了?撞邪了?
“你没事吧?”周娥站到李苒身边,见她两只手撑着地,呆呆怔怔,半天没爬起来,弯腰问道。
“刚才,是不是有只老虎?”李苒抖着两只手和两条腿,用力撑起,再扶着墙,一点点往上,总算爬起来了。
“嗯。”周娥看起来淡定无比。
“嗯?你也看到了?真是老虎?真有老虎?”李苒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娥,失声叫道。
“那是谢将军的白虎。跟谢将军一样,也是位上将军呢,监兵神君,一个月的俸禄,比谢将军还多不少。”周娥见李苒爬起来了,背着手,越过她,缓步往前。
“哪个谢将军?谢泽?”李苒急忙跟上周娥。
刚才那口惊气还没过去,她可不敢落了单。
“嗯。”周娥还是只嗯了一声。
李苒紧跟着周娥,脑子里的那一片混乱乱的更厉害了。
谢将军的白虎?这话什么意思?
她怎么能这么淡定?难道这儿人兽杂居,是个玄幻世界?有虎将军,那是不是还有龙骑兵?熊武士?
“这虎,当将军的都有?都是虎,还是还有别的?比如,狼?豹?熊?是不是还有龙什么的?那你呢?你的是什么?”
周娥猛的顿住脚步,拧过身,无语之极的看着差点撞到她身上的李苒。
“你当演神鬼戏呢?还龙呢?还我有什么?我有一匹马,别的人,都跟我一样,人手一匹马,再别的,没有了。”
“那谢泽……”李苒两只手一起抹了把脸,她觉得好多了,世界还是正常的。
“谢将军!那是谢将军的缘法。”
周娥先纠正了李苒的直呼其名。
李苒深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
缘法,原来是缘法。
好吧,她的魂魄又飞回来一个,好象都回来了,现在。她感觉好多了。
谢将军有只老虎这件事,王舲肯定知道,现在,这会儿,她很想念王舲。
这一天夜里,到这里以来头一回,李苒做了噩梦。
睡梦中,一团令人恐惧的漆黑缓慢却避无可避的往她身上压下来,李苒惊恐之下,睁开了眼。
屋里静悄一片,李苒翻个身,看着正对着她的南窗上的一片寒白。
她睡的床如同一间小房子,头一天睡在这里,她就没让秋月放下那一层层的帘幔。
她觉轻,睡得再沉,一点点小动静都能惊醒她,和被层层围裹起来相比,她更喜欢敞开,敞开之下,她可以更好的感觉到周围的动静,以及危险。
这三间上房只睡了她一个人,周围很安静,屋外,风吹过树梢,远远的,有隐隐约约的更梆声。
屋里很暖和,李苒将胳膊放到被子外,看着那扇窗户,无所思,亦无所想。
……………………
第二天上午,李苒拿了本书,晒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似看非看。
虽然她很想去找王舲,问一问那只虎,可这事,这会儿,也就是想想算了。
她这样的处境,有所顾忌和无所顾忌,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可王舲不是她,也不是她这样的处境。
象王舲和王家这样的,必定禁忌众多,顾忌重重。
她不能用她的无所顾忌,去让人家难为。
而且,王舲对她非常好,对她好的人,她都是要尽力对她们好,尽力替她们着想。
那只虎,既然现实存在,在那儿了,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也没什么分别。
李苒看了一上午书,吃了中午饭,出了长安侯府,直奔里瓦莲花棚。
她喜欢看戏,更喜欢看象财喜班这样的精彩大戏,她要好好看几天,好好看个够。
至少,先把这本洞灵记看全了,再去看别的热闹!
挨着福字号雅间,霍文灿霍三公子和李清宁坐在寿字雅间的黑暗中,看着福字号雅间里看小艳段看的笑不可支的李苒。
“笑成这样,我都替她脸红!”霍文灿手里的折扇半开,抵着额头掩着脸,一脸的不忍目睹。
“她到京城之前,一步没出过善县那个小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哪知道这是什么?你这个人,满肚皮龌龊,就想着人家也跟你一样?”李清宁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也是,是我疏忽了。你说她都听不懂,她笑什么?你看她笑的,没脸看哪。”霍文灿倒是勇于认错,可看着李苒的笑脸,还是觉得没眼看。
“关你什么事儿?”李清宁没好气的再次怼回去。
“是不关我的事,可关你的事吧?”霍文灿干脆不看李苒了,挪了挪,正对着李清宁,“那可是你们长安侯府李家姑娘,不管你太婆,你阿娘怎么自欺欺人,她就在那儿,她姓李。
行,你太婆你阿娘大字不识一个,不提她们。
那你呢?也能看着她这样到处乱跑,看引客脱衣服,看小艳段看的……你看看。”
霍文灿揪着李清宁,把他的脸对着笑的不停的拍着椅子扶手的李苒。
“你知道她一无所知,我也知道,可别人呢?这满棚子的无知蠢货呢?他们怎么想?他们会怎么说?你就算不替她着想,也得替你们长安侯府想想吧,这是什么名声?”
“我阿爹都没说什么,皇上也没说什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