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他看向楼英,楼英撇了撇嘴,爱莫能助。
贺玉哄道:“燕儿,不能玩这个。”
五皇女把信紧紧握在手里,高高举着,道:“驾驾!”
楼英气定神闲走过来,说道:“都闪开,我来。”
容君让开位置,楼英伸出手,似要抱五皇女一样,夹住她的咯吱窝,挠起了痒痒。
五皇女咯咯笑了起来,松开了手。
贺玉连忙把信展平了,交给容君:“快收好吧,这对儿小夫妻小幸福可不能坏了呢。”
容君直说是,仔细叠好了,收在怀中。
晚上,贺玉让朝露去恭伴那里问了一回,朝露回来后说道:“恭伴说了,三皇女和宝皇子都有些不舒服,怕他们半夜哭闹惊扰到主子,明日就送来。”
“行了,我知道了。”贺玉长长叹了口气,寂寥地收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和蒙训书。
梳洗罢,剪暗了烛火,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刚来了点入眠的眩晕感,珠玑就快步走来,“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贺玉习惯性用手按住了心口。
珠玑说道:“他们从碧玉池捞出了个人,已经淹死了,是睿君身边的那个老人儿。”
贺玉懵了好半晌,耳朵闷闷的,说道:“觅心?”
“是呢。”珠玑道,“是侍卫轮换时发现的,说是走夜路失足落水,被水草缠住没了的。唉,睿君这下是真的无依靠了。”
“……”贺玉起身穿鞋。
“主子?”
贺玉匆忙穿好衣服,说道:“可怜孩子。”
明史度,当年入宫时,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贺玉想,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今夜失去陪伴多年的依靠,伤心到无法入睡的明史度,一定需要人陪着。
如果让明史度一个人难过害怕的缩在床角垂泪,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贺玉想,他恐怕也会彻夜失眠吧。
明史度没有缩在床角独自垂泪,他哭哑了嗓子,双手扒着碧玉池边不愿走。
觅心的尸首已经被收走了,因说不吉利,不让他看。
他只能在觅心的葬身处,望着平静的水面痛哭,他不敢回去,不敢回那个没有觅心的地方。
他想回家,但已经没有路了。
他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与家有关的牵绊,全都断了。只剩他孤零零在这个地方,宛如在一座孤岛上。
回不去,也走不了。无法前进,无法后退,茫然不知方向。
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也没有胆量寻死。
他只能哭,起初是滚烫的泪,烫的他脸都发疼,后来,连眼泪都冷了,冰凉凉的,他哭到浑身发硬发冷,双脚如冰块。
这个时候,一件外衣搭在了他肩上。
睿君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觅心,看到了父亲……
视线清晰后,看到贺玉关切的神情,他鼻头一酸,扑抱着贺玉的腿大哭起来。
“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有个CP姻缘线已经牵上了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明史度(四)
到了早上, 贺玉才回宫,楼英说:“你不该去,你应该让他去依靠皇上。”
“我受不了。”贺玉说,“我见不得他们这样。”
“天底下有三万万人, 哪一个不苦?哪一个不难?你不是菩萨, 救不了苦也救不了难, 别把自己搭进去。”楼英第一次说这种话, 神情万分真诚, 语气万分严肃, “贺玉, 书读多了不要往大处看, 低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他指着翠微宫方向说道:“皇上同情你, 赏你的慰藉, 到现在还没见。再拖下去,六宫就全知道, 最善最好欺负的,是你贺玉了。”
贺玉长叹口气:“我知道了。”
“只你自己知道还不行。”楼英推他, “找皇上去。贺玉, 我只说一句,你不是什么贺玉,你是宫里的文持正,你妻主是皇帝。”
楼英说:“五皇女在我宫中,我没空,你帮我送她去乾元宫吧。”
贺玉抱着欢脱的五皇女,一路哄着,艰难走到乾元宫。
子期见是他来,有些意外, 但很快就低下头去,小声提醒道:“皇上和宁亲王在下棋。”
贺玉萌生了退意,但子期已进去传报。
“玉哥?稀奇了,怎今日主动来寻朕。”皇帝心情似是很好,笑道,“让他进来。”
五皇女撒手就没,风一样爬上皇帝的腿。
“朕明白了,定是襄君把她扔给了你。”皇帝笑着招手,“过来。”
“文持正。”年轻的宁亲王颔首,将手中的碧玉棋子抛进棋篓。
贺玉回礼:“宁亲王。”
“说起来,我跟文持正,还是连亲。”
“哦?是吗?”皇上疑惑道,“怎么朕记得,你是跟容君是连亲,容君的小弟,不是你的侧君吗,嗯?”
“诶,文持正也是。”宁亲王半调侃道,“容君还有个弟弟,跟了文持正的妹妹。”
皇上摩挲着棋子,锁眉想了许久,道:“朕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
贺玉默不作声,有些拘谨。
宁亲王无奈一笑,看来文持正果真如传言那般,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太聪颖。
皇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轻声道:“别站着,过来坐,都是自家人。”
宁亲王笑得原本就弯如月牙的眼睛更小了些,起身道:“这棋下完了,皇姐的闷儿也解了,臣妹还要去问候顺昭君,就先告辞。”
皇帝抱着五皇女,和她玩了会儿,问贺玉:“你昨晚在睿君宫里?”
“嗯。”贺玉说,“他少年心性,怕黑,所以我就留下陪他了。”
“哦。”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半晌,又道,“三皇女和宝皇子,刘研还没给你送去?”
贺玉摇了摇头。
皇帝转脸,见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萧索的神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行了,朕让你见。”
她把人叫进来,让他们送五皇女回去的同时,叫三皇女和宝皇子来。
这两个孩子,皇帝见面也不多,两个小孩儿送来,全然不像五皇女是个自来熟,按宫人们教导的,给皇帝叩了首,站起身仰着脸看她。
贺玉也眼巴巴看着他们。
这两个孩子相貌漂亮的有些不像话,年纪不大头发茂密打着旋儿,寻常孩子万不会有这样粗硬的头发。
虽然五官并不相像,但那西域乌幽才有的异域味道,却都是洗都洗不掉的。
三皇女还好,更偏皇上些,双眼漆黑,冲淡了些父亲的异族血脉,但宝皇子,却是意外的像乌幽人,长着一双浅色带翠的瞳孔,硕大清澈,睫毛又卷又翘。
皇帝抱起宝皇子,说道:“瞧见了没,霜白给朕送了个宝贝,西域明珠,朕的掌中宝。”
贺玉凑近了看,眯眼微笑,他的手指尖轻轻摸了摸文宝的睫毛,文宝抓住了他的手指,不松开了。
“要让他抱?”皇帝问。
文宝:“要。”
他咬字很重,再多说几个字,就会有奇怪的调子蹦出来。
贺玉抱过他,心似突然有了重量,慢慢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不再浮飘了。
“把文宝带回去吧。”皇上笑着说,“你们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强。”
“皇上……”贺玉抱到宝皇子后,又想起他今日来的另一个‘任务’,帮睿君一把。
他硬着头皮说道:“那今晚……睿君他怕黑,所以……”
皇帝怎会不知他的意思,虽心中还有结,但随着时间流逝,已不再那么激烈,表情缓和了些,说道:“你操心你自己吧。”
贺玉走后,宁亲王探望罢顺昭君,又折返来。
皇帝兴致好,喝了点薄酒,姐妹两人对了会儿诗,聊起了风花雪月。
“臣妹最近得了个妙人。”她说,“舞姿如鹰,腰线肩颈美极了。”
皇帝笑她:“朕记得,宁王君是个醋坛子。”
提起正君,宁亲王五官瞬间苦了,摆手道:“别提了,小王那个王君,就是个醋罐子里泡大的,后院就没有一日不翻醋坛的!”
“朕还挺喜欢他们吃醋。”皇帝慢悠悠说道。
“皇姐,咱们不一样啊……所谓小醋怡情大醋伤身。皇姐的侍君们都是吃些小醋,无伤风雅,别有一番滋味。可臣妹家中,那是大醋横流,鸡飞狗跳。”
话绕了个弯,又说了回来。
“皇姐,臣妹说的那个舞者……”
“你自己留着吧。”皇帝手敲在了她脑壳上,“整日花天酒地……朕给你个差事,你可愿意?”
宁亲王‘呲溜’跪地,动作麻利顺滑。
“肝脑涂地!只是皇姐……”她嬉皮笑脸道,“我懒,也不中用,要是重担子就别……”
“不要高看自己。”皇帝挑眉道,“朕这个差事,甚是合你心意。朕已收到了关内侯长女的叩信,她下月初五抵京,也没什么要紧事,例行问候朕。朕这边忙得很,没时间打发她,关内侯长女喜舞乐,她在京城这些天,你负责照料,吃喝玩乐就是。”
“诶,这差事好。”宁亲王应得痛快。
入夜,侍君们的牌子递了上来,皇上看了眼,果然按照之前吩咐,睿君的牌子在上头搁着。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随手撩了下,终于翻了睿君的牌,说道:“让他来乾元宫。”
明史度身边新来的宫人,是顺昭君拨来的,脸上总是堆着笑,看起来亲切,但给他换衣服时,手碰到他的身体,明史度总会下意识躲他。
因为那双手又冷又硬,还有很大的力气,动作虽然利落,却总是弄疼他。不及觅心,每次都温温柔柔给他换衣服,梳头发,手掌心总是温热的,很柔软。
离开自己的寝宫,到乾元宫去的时候,明史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他的居所。
灯光昏暗,层叠的阴影又高又大,遮天蔽日,压进他的目光中,像个无声张开大口露出獠牙的黑兽,等待着吞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