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丑
楼淮祀顿时大笑出声,忽然道:“崔和贞的父亲在栖州为官?这地方好生耳熟。”
俞子离问道:“你也知道栖州?”
楼淮祀想了想,笑起来:“记起了,江石就专在栖州往来收买药草的。旧年时卫大……呸,我舅兄不知怎么想的,将禹京的土茯苓兜买个底朝天,害得生死药铺无处补药草,还是江石给填上的缺。”他得意莫名道,“我那时便好奇他哪来的药草,摸了摸他的老底,才知是在栖州收买的。据说栖州恶地,果然富贵险中求,越是非常之地,越有可为之处啊。”
俞子离对栖州已生好奇之心。俞丘声未亡时,他岁数又小,俞丘声又担心幼子,将他拘在深山之中;俞丘声过世,他住进将军府,楼长危与姬明笙对他管束得也颇为严格。眼下避出府,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心中蠢蠢欲动,想亲到栖州游历一番。
“你觉得栖州如何?”
楼淮祀毫不在意,道:“我不过探探江石药材的出处,知道是栖州便罢,不曾遣人去那细看。掺一脚江石的买卖不过说笑,无非眼红我五舅舅的线香买卖,真是一本万利啊。”又摇头酸溜溜道,“如我五舅舅这般 ,人在家中,财从天上来,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俞子离鄙夷无比:“你一个贵家公子哥,难道还少银钱花用?天天将黄白之物挂在嘴边,商贾都比你风雅。”
楼淮祀长叹一口气:“师叔,师祖几留了金山银山给你,你自是无所担忧,不像我,将有妻,将有子,要为柴米油盐操持。”
俞子离“嗤”得笑出来,道:“你哪来得妻,哪来的子?要不要我替你炊上 一锅黄梁饭?”
楼淮祀脸不红气不喘,道:“我是万事俱备,只欠外祖父这道东风,唉!外祖父许是和我外祖母吵嘴了,死咬着不松口。”
俞子离抬了抬眼,那暗卫听得脸都绿了,要不是训练有素,早就蹿窗而逃。听闻上皇姬景元脾性有点难以捉摸,身边人难免战战兢兢,跟着楼淮祀这种嘴上没门闩,有天没地,有地没天,怕也是胆战心惊 。
楼淮祀还在唉声叹气,道:“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我爹娘康健,分家饭也捞不着。师叔,不如你我合伙卖点仙丹神丸?”
俞子离斥道:“妖言惑众,何来仙丹神丸?”
楼淮祀忙跑过去,把俞子离摁在软榻上,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师叔,侄儿知道你家底丰厚,出手接济接济……”
俞子离笑了笑,接过茶:“家底丰厚不假,也不知哪个以为我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楼淮祀气得跳起脚:“师叔你还好意思提,我以为你远道家贫,压箱底都掏出来送与你,我一片赤子之心,你也好意思收取。”
俞子离轻哼道:“我既是你师叔,受你孝敬有何不对?那点家底也好意思说,再没比你更寒酸的皇家外孙子。”他边说边疑惑,低问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的赏赐,你娘亲长公主也是手头宽松的,师兄严归严,也不会在银钱吝啬。师侄,你的家底去路有点不明啊。”
楼淮祀目光闪烁了几下,道:“师叔要是与我合伙做仙丸的买卖,我就告诉你。”
俞子离惊道:“你的这些私隐破事竟值得一张丹方,你是何方神圣,吐得气都是香的?”
楼淮祀气得翻了个白眼,一挥手:“冷语伤人三月寒,师叔真是个小气鬼,夏虫不可语冰,我先收拾了姓崔的。”
俞子离摇摇头,楼淮祀只知量人之恶,不知量人之弱,他一口咬定崔家女心怀恶意,却懒得理会为何如此。那崔家女的那点恶意,无非出自一个“妒”字:“阿祀你便不问她所为为何?”
楼淮祀见他神色凝重,收起嬉皮笑脸的,想了想道:“师叔,纵她事出有因,纵她身有苦辛,那遭她算计之人便活该吗?能以牙还牙,是我之幸,这天下又有多少人挨了一巴掌,无奈之下,连牙带血咽泪吞下?伤人者有其情可悯,被伤者岂非越加无辜?”
俞子离道:“以牙还牙未为错,只是,阿祀,你还出去的岂止一牙?”他看着楼淮祀,平静道,“幼儿尽全力不敌壮年一掌之势,阿祀,你非是幼儿,几时试着做一个壮年。”
楼淮祀呆了呆,半倚着窗盯着院中青松出神,连俞子离何时离去的都不知道。他想了半天,还是不解,问暗卫:“你要是壮年和幼儿打架当如何?”
暗卫眉毛都不抬,道:“幼子无辜,不管便是。”
楼淮祀歪着半边脸,笑问:“你与幼子有血海深仇呢?”
“杀了。”暗卫毫不留情地答道。
楼淮祀大笑:“那,你听我师叔的话,心中如何作想?”
“我只管杀,不管想。”暗卫冷冰冰道。
楼淮祀深恨俞子离叽叽歪歪的,害得自己左思右想,想得两耳疼痛,一搂暗卫的肩:“你这人有些无趣,不如始一好玩。”
暗卫缓缓偏过头,不冷不淡,不阴不阳:“我就是始一。”
楼淮祀倏得转过头,盯着他的脸半晌,伸指戳了一戳,又是一张面具,当即搓手乐了,道:“我都不知道身边的暗卫换了你,你我这般熟,你也不说一声。”
始一答道:“你身边的暗卫本就不是同一人,谈不上换。”
楼淮祀笑眯眯道:“且不谈这些,你要是崔家女,你想要什么”
始一老实想了想,思量半天,才道:“习得绝学,独步天下?”
“寻常人家的。”
始一无奈:“我无父无母无家人,不知什么是寻常人家。”
楼淮祀拍拍他的肩:“不知就不知,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好的,衣食住行,样样辛劳。我赌崔家女受不得贫,她家尽受本家欺负,后又寄居寺庙,清贫困苦,与如今的处境地差天别。一朝回到往昔,你说她当如何?”
始一抬眼,心道:你可真坏。“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楼淮祀灿烂一笑:“崔家女毒蛇一般,我帮谢家打发了去,谢家老太爷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得先记一笔。细想想,谢老夫人怜贫惜弱,幸许舍不得远房族亲,不如在就在谢家寻个落魄的旁枝远亲,将谢家女许过去如何?寄附于谢家的最佳。”
始一问道:“崔家女为何要嫁谢家旁枝?”
楼淮祀风凉道:“许在寺中道边拣得谢家子弟遗失的物件,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佳偶天成,旁怎能不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 汗,这个是昨天的份,一时登陆不了。今天的会照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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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国夫人离开福王府时,勉强堆在脸上的笑, 刹时就垮了下来。她本以为与福王府的结亲十拿九稳, 老王妃原先还对卫絮交口夸赞, 没想到隔年就语焉不详,吱吱唔唔,说得尽是推脱之语。
卫繁几人还不知里头的缘故, 一个一个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祖母离了福王府就生起气来。
国夫人又不好对她们姊妹几个提及两家结亲之事, 只看着卫絮时, 暗暗叹了口气:她这个孙女儿命苦。
卫絮极其机敏, 国夫人这一眼一叹,她便寻思祖母翻脸九成是为着自己, 但她深闺闺秀, 压根没往自己的亲事上面想, 疑惑过后见国夫人有回避之意,识趣地没有询问。
卫繁却一把贴进了国夫人怀里, 关心问道:“祖母这是和老王妃吵了嘴?”
国夫人笑起来,搂了一下她,道:“可不就是吵了嘴。”她有心想问问驱傩那日有什么不对处, 低头看看怀里的傻孙女儿, 还是作罢,“去罢,和你姐姐妹妹一道说话去。”
等得一打发卫繁,国夫人将脸一沉, 与许氏道:“我听老王妃的意思,好似是世子不大情愿。”
许氏皱眉:“别是借口罢,这儿女婚事媒妁之言,他们小儿家懂得什么?好不好的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家中长辈做主。”
国夫人摇摇头:“这倒未必,福王府嫡长房,就世子独条藤,金尊玉贵,千宠万宠,不似我们大郎胡打海摔惯的。世子心中不情愿,老王妃和福王妃绝无一意孤行不顾他心意行事之理。”
许氏看自家人是千好万好,侄女就算有点孤高,那也是风清露澈,不染尘埃,生得更是美貌,没道理遭人嫌:“那世子可是另有心许的人?”
国夫人道:“要是有心许之人,门第对的,娶了便是,门第不称,纳了也可。俩家都快点头了,却说不愿意。”
许氏一咬牙,圆脸上都透着一点狰狞,低声道:“别是看中了轻浮女子。”
国夫人仍是摇头:“从未曾听闻福王世子有浮浪之举,斯斯文文 ,秀秀气气的,那些王孙公子一道宴游聚酒,从没世子的身影。我看还是驱傩那日生了什么事。”
许氏疑惑道:“大郎是藏不住心事,要是真有不对处,早嚷得满府皆知了。也没听他说起半个字的不好。”
国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儿媳,心道:卫放那心思比腕口还粗,疏忽得狠,眼大鼻高看不到细处:“你去告诉大郎,叫他去将军府看看阿祀得不得闲,得闲就带他来府上,我这个老太婆想见他了。”
许氏还是有点不明所以,不懂归不懂,应下再说:“楼家小郎君委实有趣得狠,难怪婆母念着他。”
国夫人等许氏走后,抚着胸口与管嬷嬷道:“大郎的媳妇我们得细挑挑,不拘门户,只拣能顶事的。要不然,我连死都不敢死。”
管嬷嬷失笑:“整好长命百岁。”
国夫人摇头:“别看一天到晚盼个百岁,真到百岁到床动弹不得,还不如早些驾鹤去。”
管嬷嬷慌得直摆手:“老夫人诶可不敢大节下说这等不吉的话。”
国夫人叹道:“絮儿的婚事竟成悬心事,还道今岁能了。我听老王妃的口气,有些琢磨不透。我思来想去,还是驱傩时见得那一面不对,本来这儿女亲事谈不拢,遮掩都来不急,只我想着阿祀早晚是一家人,倒不必避讳。他又机灵,能看出个蛛丝蚂迹来。”
管嬷嬷笑起来:“老夫人说得对,确实不用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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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放自收了楼长危那条血腥味冲天、杀气腾腾的见面礼后,束之高阁吧,没那胆,挂在壁上吧,看后毛骨悚然。他亲娘竟然还吩咐去将军府找楼淮祀,卫放吱吱唔唔、磨磨蹭蹭半天才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出门前还犹不死心道:“阿祀许去访亲了。”
许氏又是哄又是劝,卫放才委委屈屈地出了门,只觉两腿发软,如赴刑场一般。好在半道被人一个枣核砸到头顶,卫放痛得咧了咧嘴,抬头就要骂,这一抬头真是喜极而泣,这上面可不就是他的好阿祀吗?不必去将军府找寻,何等之幸事啊。
“楼弟,好阿祀,为兄思你良久啊。”卫放狂奔上楼,拉着楼淮祀涕泣不已。
楼淮祀被吓了一大跳,忙道:“卫兄,你这是?”
卫放一擦额间的薄汗,这才惊觉座中还有姬冶:“三皇子?”
姬冶皮笑肉不笑地微抬了抬手,又斜眼看了看楼淮祀。他在宫中闲得无聊,晃出来找楼淮祀消遣,不曾想他表弟带着一个暗卫翻腾着肚子里的坏水,逼问几句,楼淮祀捱不过,又怕他一状告到姬央那,只好和盘推出。
姬冶听后大叹卫家遇人不淑,一面肖想着卫家的女儿,一面竟想算计卫家的亲家。
楼淮祀驳道:“卫简谢氏都忆过世,人走茶凉,谢卫还能有几分情面?堪堪有如游丝系在卫絮身上。别说禁不得风吹雨打,无由都能自断。再说,我算计的是崔家女,这又算得卫家哪门子亲戚?五百年前都论不到一处。”
姬冶抚着手中杯,笑了一笑,提议道:“崔家女如此心性,塞给旁枝做什么 ?谢家三房不是有适龄郎君?”
楼淮祀与他蛇鼠一窝,互知底细,一咂摸便知他的心思,笑道:“你这是想要秋后算账?阿冶,舅舅都没翻旧账呢,你倒计较起来。”
姬冶道:“阿爹既为一国之君,自当有帝皇之量,我一无职无封的皇子,斤斤计较又算得什么?姓谢的老匹夫,阿爹为王时就没少受他的绊子。纵是我,不过因着康健欠佳,多得些祖父的照顾,他都要反复思量,还叫姬凛到祖父跟前故作兄友弟恭之态,拿我当筏子使,真是名声也要好处也要,便宜都叫他们占了去。当年闻国舅想让姬凛当皇太孙,谢老匹夫难道不想吗?只他狡诈奸猾,知此事不可为,才告老致仕,撇得一干二净。 ”
楼淮祀道:“那你自去算计你的,我不过教训教训崔家女,让她知个好歹。谢家我可无意出撩阴腿。”
姬冶看一眼始一,道:“祖父的暗卫跟在你身边,我今日一言一行定一丝不落落到祖父那。”他笑,“既已犯了错,不再添一笔亏得慌。 ”
楼淮祀环胸不松口:“不行,我可是要娶卫妹妹的,小心为上,你惹事万一误了我的亲事如何是好?”
姬冶一笑:“我帮你一起求祖父赐婚。”
“放屁。”楼淮祀怒道,“你自身难保还帮我求外祖父赐婚,我莫不是傻子听你哄骗。”
他二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恰见卫放垂头丧气在底下路过,姬凉拣起一枚枣子就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失言了,又咕了一天。乱糟糟的静不下心码字,我尽量调节好心态,多码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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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国夫人看到姬冶里心里直犯嘀咕,好好的, 招了一个皇子来家, 轻不得重不得, 且脸皮颇厚,坐那纹丝不动,想打发他去让卫询和卫筝那吧……
姬冶还笑:“我与阿祀平辈兄弟, 国夫人怎么对阿祀,就怎么对我, 不必拘于礼。”
要非姬冶是今上的儿子, 国夫人都要骂出声来, 心道:你说得真轻巧,我倒想把你打出去, 就怕你老子要跟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