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 第63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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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那店小二也是倒了血霉,平白无故挨了鲁犇的拳脚, 躲屋内解开衣裳一看, 一身的红紫瘀黑, 一碰,钻心地疼。鲁犇一身蛮力,没打死他已是手下留情, 势比人强,店小二咬碎牙和血咽了, 拔点散瘀草捣吧捣吧抹在身上, 还要点头哈腰去外头土灶上煮茶送水。

  老牛等虽嫌店小二眼神不正, 茶水钱与汤药钱却没少他分毫。店小二接了钱说了篓筐的好话,又贪婪地冲老牛怀里连看好几眼, 依依不舍地回了茶寮。

  楼淮祀一行坐船坐得筋骨酸痛, 纷纷下船在河岸边走动小憩, 梅萼清还笑道:“树有根,深植泥底, 人有腿,足踏泥地,都离不得脚下地气啊。”

  老牛因是初到生地, 找了楼淮祀道:“郎君, 栖州人情风俗大不相同,我们一行人多又杂,不如小心些,勒令众人不要四散走远。”

  楼淮祀道:“牛叔,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

  老牛笑了一下,应下不提,分出一队值守,想想水上行舟,鱼肉不缺,鲜蔬却是不得,便又叫托几个工匠的女眷去采些野菜,又令人跟随相护。

  栖州春来早,暖风融融,春水漾漾,四野一片绿意,红粉黄白点缀其间,绿萼看得陶醉,本想跟着去采野菜。

  绿蚁横她一眼:“你能采得什么春菜,你能识得哪个可吃哪个不可吃,哪个有毒,哪个无毒?”

  绿萼一想也是,万一采来毒菜怎生好,遂打消了念头。

  卫繁还吓她:“听说栖州有好多有毒的长虫,有名唤五步倒的,咬上你一口,五步你就西去了。”

  绿萼最怕这些,吸口气,再不敢说什么去采春菜了。

  吠儿却是不怕的,她自跟了俞子离,心里眼里就只俞子离一人,想着大鱼大肉才是人间好滋味,但俞先生却好鲜蔬鲜果。伸着脖子看了看采春菜的一群人,再数了数一众人,琢磨着各人分一分,一人能得几口,哪能吃得尽兴?

  俞先生神仙投胎的,吃点野菜还要抠抠索索,实是委屈,她怎么也要采上满篮,让俞先生吃个够。有毒的长虫怕什么?越毒肉越肥美,碰上去了头剥了皮还能炖汤。

  吠儿拿定主意,禀了素婆,去一个篾匠那讨了个拿茅草编的草篮子,将短刃在绑腿边藏好,又捡了根木棍打草探路。起初,吠儿还老老实实跟在一群人后头采,周围绕了一圈,地皮都薅秃了一层,吠儿篮子里还只几株马兰头,拿水一烫,也就一筷子。

  她在贼窝里长大,胆大,性子也有点歪,跟着俞子离的时日又多,没学得几分规矩,偷想着自己再稍稍走得远些,只远一些,采够了一篮子菜就转回来,这一走竟是越走越远,篮子采得满,起身回头,却是人高的茅草随风起伏有如碧小波,耳听草叶沙沙作响,虫鸣鸟叫一声接一声,直叫得人心里发慌。

  吠儿生得一口利牙,一个用力,咬破了舌尖,直痛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一痛,心便静了不少。转身循着挖过野菜留下的泥坑,试着慢慢往回走。只茅草连绵,无有尽头一般,她岁小人矮,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也不知绕了多久,愣是没有找到归路。

  吠儿咬紧唇,想了想,拣了枯黄的茅草,搓成绳,将满篮的春菜缚在腰间,伸手将身畔的茅草打了麻花结充作记号。这般又走了一段路,直累得一身臭汗,一屁股坐地上,脱下鞋,早起了好些燎泡,暗想:这倒算不得苦头,就怕我迷了道,再也回不到俞先生身边,又成一只孤雁。

  她越想越怕,擦把泪重又站起身,等得又走了段路,似有隐隐人声,吠儿心下一喜,灌铅似得腿都轻了一半,忙循着声步过茅草丛过去,等得人声渐渐清晰,吠儿的心凉了半截:异乡口音,自己也不知找到了哪处去,说不得离俞先生他们越发远了。沮丧间又想:我人小腿不长,能走得多少地,既遇着当地人,好声好气打听打听码头怎么走不就能找到回路。

  等又近些,那声竟是有些耳熟,吠儿疑惑间小心起来,摸出短刀,蹑手蹑脚慢慢靠近,慢慢地扒开茅草。前面却是一条隐在草丛中的长河,河面不宽,泊着一条两头尖尖的小船,船篷覆着草席,船头盘着腿坐着一个赤着脚的大汉,围着布兜,披着一件无袖短衣,一只耳朵竟塞着一个硕大的耳珰,看装扮似是一个异族人。岸上之人却是码头茶寮的小二。

  “阿答,那伙人不知什么来历,好生有铜钞,一船一船不知是什么金银珠宝。”店小二掐着声道。

  “再多金银有个鸟用,许些人,如何劫,不是自个打棺材找死?”壮汉冷声道。

  “他们在岸边落脚,一日半日走不,还要造饭呷水,拿药麻翻……”

  “许些人如何全麻得掉,你头尖,脑仁也是枣仁不成?”壮汉摇头。

  店小二似感放过可惜,摸出酒递与壮汉:“阿答,他们是生客,哪里知得我们这边的地势,又是水,又是烂泥沼地。他们领头的青年郎君,文文弱弱,我看连只鸡都不敢杀,不如叫答底埋伏下,定好退路。我们扮作卖吃食将他们当家人给擒。擒贼先擒王,把他们的头拿了,他俩焉敢反抗,只叫他们把金银拿来换了人,我们坐了船,立马远逃。如何?”

  壮汉摸着下巴,问道:“既是当家人,身边怎会没有打手?”

  “他身边倒跟了一个人,也拿刀,腿脚好似有有些跛,再厉害跑起来却快不了,再说,这世上论身手,有几个能比得阿答的?”店小二堆笑道,“我们地熟,逃跑开不在话下。”

  壮汉被说得有些心动。

  吠儿听得大怒,这分明说得是俞先生,这店小二误以为先生是主人家,要擒了他讹钱,简直是该死。

  店小二又出主意道:“要不阿答随我去看看,要是可行回去相量好,我们定下计劫了就跑,要是不可行,就当没见。”

  壮汉想了想,偏偏头:“我寻了个俏女娃,值得好些钱,走脱了岂不亏?”

  店小二谄着脸:“阿答,你捆得结实,她如何走得脱?我们去了就回。”

  壮汉摸着下巴沉吟一番,道:“走,去看看。”

  吠儿将二人的话连猜带蒙猜了个大致,屏息趴在草丛中,走得壮汉与店小二沿着河道的一处小径走得没影了,这才钻出来。她怕俞子离遭难,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估摸了方向,要走,又想起那壮汉与店小二的话来,咬咬牙,掉转身,跳上了小船。

  小船一阵乱晃,船中隐隐传来呜咽声,吠儿捏紧刀,用刀尖挑开草帘,却见船中绑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嘴中被塞着草团,白嫩的脸上满上泪痕,看到吠儿眼中流出祈求之意。

  吠儿略略一迟疑,道:“不许叫唤,你叫唤,我就杀了你。我问话,你再答。”边说边扬了扬刀,满意地看眼前的小娘子瑟缩了一下,这才取掉了她嘴中的草团,问,“你是什么?”

  那小娘子泪掉得更凶,一张嘴,叽哩呱啦就是一串串话,她声细音娇,说出的话有如拉弦,吠儿却整个懵在那,她半字也没听懂。

  小娘子也呆了下,欲哭,又不敢大声的,只拿眼神示意身上的绳索。

  吠儿想着那个店小二与壮汉不是好人,这小娘子应是不坏,她又急着回去报信,拿刀割断小女娘身上的麻绳,自己便要离开。

  那小女娘挣掉绳索,惊惧之下拿吠儿当救命稻草,见她要走,不管不顾跟了上来。吠儿不由焦躁起来,她说的话这个小女娘听不懂,这小女娘说得画得自己也听不懂,那俩恶徒又不知何时会回来。

  小女娘倒会察言观色,见她似有弃自己不顾之意,趴地上连连磕头。

  吠儿见她可怜,又思及己身,想着自己也是被楼郎君搭手相救之人,见他人有难,自己竟不伸手。想了想,边在地上画边说,问小女娘知不知得码头怎么走?

  小女娘又是擦泪又是皱眉又是不解又是恍然,忽得一跺脚,指了一个方向,拉了吠儿就走。

  吠儿微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只把短刀握得紧紧的,以防有诈。她见小女娘走得方向,确与那俩恶徒相同,先放了几分心。不多时,眼前茅草渐稀,露出一片坦地,左手边便是大江,再过一小片芦苇,远远看见了船只与老牛一众人。

  小女娘似没想到江里竟有这么多船,岸边有这么多人,双眼瞪得溜圆,露出一点惧意来。

  吠儿雀跃之下,忘了小女娘听不懂自己的话,道:“那俩恶徒要害我家先生,我要去报信,你也随我来,我家郎主说不得能护你一二。”

  小女娘扭头看了看四周,指手划脚说了一串话。依旧是鸡同鸭讲说不明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吠儿哪有心思与她互说“鸟语”,急拉了人一气跑过去,先寻了老牛,道:“牛伯,有恶徒要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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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区区一二蟊贼,楼淮祀一行全没放在心上, 守株待兔即可, 只老牛等人闲得骨缝发痒, 纠结了争先恐后的一小群人,拿了兵器在周边扫荡。

  俞子离更无一丝担忧,便是使计近得自己身, 想擒了他要胁岂是易事?朱眉的身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让一个贼人得逞, 估计无颜见江东父老。他更好奇的是随吠儿同来的小娘子, 栖州百族混居, 隔村相邻,音不相通之说他本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刚入栖州, 遇上的店小二, 虽口音浓重, 大致还能交谈,再遇这个小女娘, 却是半字不明。

  饶是梅萼清私下遣人记录过栖州百族,认得衣饰居地,却不识得口音, 偏眼前的小女娘, 衣着如寻常农女,头上也无异族首饰,看半天也没看出是哪族人。

  那小女娘被他们团团围住,大是不安, 手脚都没处放,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又是一长串话,也不知是说得急还是就这话调,跟唱曲似得,音音相连,连她说了几个字都辨不清楚。

  楼淮祀遂把贾先生给揪了下来。

  “郎君,栖州百族其音各异,别说小的这个离乡人,便是本地人也不见得能知。”贾先生拖拖拉拉不肯走。

  楼淮祀笑着调侃,道:“老贾,自船泊了岸,你便幽幽怨怨,凄凄楚楚,一副百般滋味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真看不出来,老贾这么一个糟老头,心思细密如竹丝杯套,似发细,又纵横交织,“要不,老贾你哭上一场,解解心头愁绪?”楼淮祀摸出一方手巾,塞到贾先生手里,哭时也好擦擦眼泪。

  贾先生回到故地,心湖涟漪一层又一层,浪起浪平,一片狼藉,被楼淮祀这一胡搅蛮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由他将自己扯下船。

  那小女娘还在连说带比划,越说越急越不安,再兼老牛鲁犇等人身上有些匪气,与劫她的人看上去好似同道人,她比划着比划着就比划到吠儿身后去了,可怜巴巴地藏在比她矮了一大截的吠儿后面。

  贾先生一来,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听了半天,听得眼冒金星直犯晕。别说,老贾还真听得懂。楼淮祀与卫繁等人坐旁边就听二人叽哩哇啦对曲拉弦似得一通说,夫妻二人都生出一丝庆幸:幸好将贾先生给拐了来。

  贾先生带出着一丝怜悯,与楼淮祀俞子离道:“小郎君、俞郎君,这女娘名唤柳渔儿,她是索夷族的,随她爹爹进城卖鱼,不小心走散了,她运道不好,落进歹人手里,说要将她卖进烟花柳巷,幸好遇着吠儿仗义搭救了她。”

  卫繁与绿萼几人都不由心生怜意。

  “索夷族?”俞子离问道,“先生对此知之多少?”

  贾先生道:“栖州有条长河,就唤夷河,索夷长居河畔,种稻打渔,颇为勤劳,日子过得比别处强些。他们这一族听令族长,一领族人,族中又有巫,治病祈天。索夷族男儿,虽不威武,却极矫健,女的貌黑,擅织网捕鱼。”

  卫繁听得入神,抬眼看了立在一边咬着唇的柳渔儿:“可柳家小娘子生得白净,哪里貌黑?”

  贾先生笑道:“大都黑,少数白,哪能各个相同。”说得卫繁笑了起来。

  俞子离也笑了笑,开口道:“贾先生,她既说与她爹爹走散了,不如遣个人送她归家。”

  贾先生依言转述,柳渔儿却连连摇摇头,贾先生听罢略一皱眉,与俞子离道:“她担心她阿爸还在街头找她,想随我们进城。”

  “哦。”俞子离轻飘飘道,“既走散了,人海穿梭反倒更不易找寻,无论如何,家中总要回去一趟,还是归家更相宜。”

  卫繁频频点头。

  那柳渔儿却偏偏死活不肯。

  俞子离面上不动声色,却道:“她怕是欺瞒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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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

第88章 :

  楼淮祀打发了吠儿照顾柳渔儿,环胸往俞子离跟前一座, 不满道:“我本打算瓮中捉鳖, 师叔既说那个柳渔儿可疑, 怎还当着她的面明说?万一她听得懂京中话,与那帮贼人有瓜葛岂不是走漏了风声?”

  “我几时疑她与匪徒有交,我只说她有欺瞒。”俞子离没好声气, 又训道,“你是一州知州, 改改这匪盗作派。”

  楼淮祀笑起来:“师叔, 管甚手段作派, 有用即可,何必诸多讲究, 比贼更像贼方能捉到贼。”

  俞子离道:“说不得就是因着我们这一行看着不像好人, 那柳渔儿才不改说实话, 她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焉改听你‘好心’送她归家?谁知会不会引祸上门, 累及同族?”

  楼淮祀不知从哪个箱笼里翻出的一把折扇,腕一抖,展开来, 道:“倒也不怕, 吠儿这小丫头机敏,我冲她使了眼色,让她多加留意。”

  俞子离故作惊讶:“是哪个疑吠儿生性不佳?”

  楼淮祀道:“我眼下也疑她,疑她莫非就用不得她?”

  梅萼清听到此处, 抚掌夸赞不已,一串马屁脱口而出,娴熟无比,楼淮祀被吹得熨帖,举碗:“梅老头,不枉你我忘年称友啊。”

  梅萼清道:“小友那句‘比贼更像贼方能捉到贼’,老朽真是心有戚戚,不多,与小友相见恨晚,来来来,同饮一杯同饮一杯。”

  俞子离笑得云淡风轻:“你要是比贼更像贼,休怪我一封书信送到你阿爹手上,届时被你爹摁倒在门口扒了裤子打,面子里子都掉得精光,你卫妹妹再看你满心都是自家夫君光腚挨打的德行。你不怕丢人,只管任性。”

  楼淮祀打个哆嗦,再不敢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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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吠儿带磁柳渔儿去船上洗漱换衣,绿俏生得娇小与她身形仿佛,便拿了自己的一身衣裙过来,道:“这是我新裁的衣裳,旧年也就下水一二回,色还是鲜的,小娘子别嫌弃。”

  柳渔儿睁着眼,听不懂,吠儿接过衣裳塞她手里,她这才恍然大悟,感激不已,双手合什抵着额头冲着绿俏就是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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