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 第67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索夷族人被楼淮祀美色所惑,对着他仗势欺人的模样竟也没生气,还道:“不要牛,我们族人强壮,犁地男的女的都使得。”

  楼淮祀道:“你再大力,还能比过牛?蠢货。”

  索夷族人答道:“家中也没多少田地,用不着牛,几家合力就能把地翻出来。”

  贾先生虽厌栖地,还是说了句公平话:“郎君,你看他们族中,水泽比田地地还要多,好些处还是沼地,种不得,一户人家能分得多少田地?哪用得着牛?”

  楼淮祀举目远望,确实水道比田地多。

  索夷族人挠了挠头,又道:“稻谷不好种哩,春时起秧,要是发水田里秧苗全不得。不过,今岁祭了河,河神息了怒,能有好年。”

  “你们这处年年发水?”楼淮祀问道。

  “发,多时好几回呢,水也不大,一涨水就淹苗,唉。”索夷族烦恼,过后又忧转喜,“不过,去年就发过两回水,补了秧苗,马虎也尽用。多亏族长与巫祭了河,得了河神大人的庇佑,今岁要是多祭两回,许还能不发水。”

  “多祭两回?”楼淮祀冷声,“可着祭得不是你家的女儿?”

  索夷族人正色道:“小娃儿不许胡说,家中出了河母是何等荣光?我盼都盼不来,可恨家里的丫头生得不齐整,河神看不中意,真是歹命,投胎都不晓得挑鼻子眼。”

  贾先生忍着作呕将话说与楼淮祀与卫繁。

  卫繁圆圆的脸上露出无解的迷惑:“自己的骨肉,半点不舍也没有吗?”

  贾先生道:“小娘子不知外头有些人,信了什么神佛,别说妻儿,连自己都能整个献上,要肝便挖肝,要心就挖心。”

  楼淮祀笑起来:“这等献妻献儿献女的,哪还有心肺可挖。”

  再看那索夷族人似是想着祭了河,春汛平静,秧禾得保,再得河神慈悲风也调雨也顺,无涝无虫,等得秋收,卖了粮扯些布换些家伙什,又是一个太平丰年。他越想越是美,咧着嘴几乐出声来,忽地又想起祭河险些被这干外地人坏了事,又恶狠狠道:“我们的河母,你们得好好还来,不然,我与你拼命。”

  卫繁道:“你们河母还是不愿嫁。”

  “胡说,嫁与河神成了仙,几辈子打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她怎会不愿意?定是柳采这个走了心窍的要害女儿的运道。”索夷族人咬牙,“你们可见过柳采这个罪人没?被我们抓住,定要架火烧净他身上的罪孽,免得祸及族里。”

  “烧?”卫繁吓了一跳。

  “自是要烧死的,叛族是大罪。”索夷族人点头,又道,“柳采恶鬼缠身,死了也不能投胎,巫宽厚,才会引净火烧他。”

  “净火?”楼淮祀问。还三脉真火呢。

  索夷族人鄙夷道:“我族中净火,你们外乡人哪有幸看过。”

  楼淮祀看他这模样,低声与贾先生道:“这别是什么邪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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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楼淮祀对于自己不曾见过不曾听过的新鲜事物那是满腔新奇,与卫繁埋着头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卫繁小声道:“堂姐给我的注释里不曾提过有什么净火, 嗯, 也许我看漏了, 回去细翻翻?”

  楼淮祀压声:“到时想个法,把这什么净火弄出来瞧瞧,要是与寻常的火大不同, 拿来做花灯,再捎给舅舅、阿爹阿娘还有岳丈看个奇巧。”

  卫繁有些意动, 又担忧:“索夷族看着不大好相与, 他们哪里会给我们?”

  “天下万物, 皆利可换,换不到, 那是价不对。”楼淮祀哄她道。

  “那也不尽然。”卫繁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还是有好些不能拿利来换, 譬如祖父祖母,阿爹阿娘……”

  “那我呢?”楼淮祀跳脚。

  卫繁忙道:“我正要说呢, 还有楼哥哥啊,阿兄啊,长公主啊……”

  楼淮祀很想问自己为何这般靠后, 奈何前头都是长辈, 不好一争高低长短。卫繁用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轻晃几下,两眼弯成月牙,道:“楼哥哥是无价之宝呢。”

  楼淮祀对着她的笑靥, 重又高兴起来,嗯,世间万物皆有价,这是亘古不变之理,只这理里没他们。

  俞子离边与木巫打些机锋,边留意着他二人,楼小兔崽枉生一张灿若朝阳的脸,肚里却全是坏水,他自己坏就算了,还擅教唆他人,卫繁这般雪雪白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染得漆漆黑。出禹京时他向卫家承诺,要护着卫繁,万一回京时,卫繁四肢完好,内里却全是阴损诡说,他无颜见江东父老。

  “阿祀,安静些,你这两片嘴皮子就不能停一停?”

  楼淮祀顿了顿,看木巫看过来,应道:“是,郎君。”

  木巫被风霜岁月侵蚀的眼睛快要干枯了般,他深深地看了眼楼淮祀:“贵人的童子童女真是俊秀非常。”

  俞子离微微一笑,衣带当风,似要乘风而去,谪仙之姿高高在上,衬得凡间众人有如泥尘。索夷一族看得心旌动摇,拿不准这个所谓的贵人到底何方神圣。栖州的官都不大像官,栖州的几个大姓也跟匪盗头子一般,鲜有如俞子离这般飘逸超然,连身边带着的丫头小厮都像娇养出来的。

  木巫在索夷族说一不二,在俞子离面前碰了两三次软钉子,恼怒非常又发作不得,人老成精,他虽然不知俞子离的来历,却极为忌惮。

  索夷一族因着地碎,大都无院落,因着地潮,抬屋离地半尺,底下悬空,为排水四周又挖出污水沟,连着河道,各种污水全都往沟里一倒,流向河中,散发着阵阵恶臭。

  木巫独占一片地,七八间屋舍,顶着盖着稻草顶,空地上有一尊石塑,雕刻粗糙,辨不清男女,应当有些年月了,又是烟熏又是火燎,漆黑光滑,石塑前摆了几样供品,好几个索夷族人趴在那嚎陶大哭。

  楼淮祀与卫繁面面相觑,耳听这些人哭得伤心欲绝,嘴里又念念有词,时不时拿头抢地呯呯嗑头。

  这时木巫将他们一这行人一丢,自己跑去石像前颤颤微微跪下,连磕几个头后立起身,冲着渐渐围拢来的索夷族人呜哩哇啦一阵说,索夷族人听罢,转忧为喜,齐声高喊起来。

  贾先生道:“他们庆贺河母失而复得,河神有妻不再发怒,又得太平华年。”

  楼淮祀跟活吞一只苍蝇一般,他自问心肠不算好,旁人生死作恶不惹到自己身上,懒怠管时也就漠之。可眼前这些人,他们不过寻常百姓,成日只为生计奔波,他们许不偷不抢,甚至算得上一良民。

  可这些人却在庆贺一个人的死。

  一身盛装的柳渔儿面如死灰的站在人群中,她不想死,她不愿做祭品沉水,她不愿嫁河神祈得风调雨顺。她恨他们。

  木巫又跑来要人。

  俞子离不慌不忙道:“巫长不必惊慌,吉时到,我为河母送嫁。”

  木巫无奈,恶狠狠地瞪俞子离一眼,回去与索夷族族长商量祭河之事。索夷族族长似对木巫言听计从,边听木巫的吩咐,边恨恨地看了俞子离一眼,显是对河母在他们手上很是气愤。

  楼淮祀又逮了个索夷族人,将一个肉饼给他,好奇问道:“你们族长管什么?”

  那人接过肉饼掰开看了看,两眼一亮,道:“管田里耕种,也管打渔卖鱼。”

  楼淮祀笑嘻嘻又问:“那你们是族长权大还是巫长权大?”

  那人奇怪地看了楼淮祀一眼,将饼塞进嘴里:“巫长掌着净火,管祭河,管责罚,管天气。”

  “天气如何管?”

  “巫长是半仙,能知天雨天晴。”那人道。

  楼淮祀扬眉,一指俞子离:“这算得什么,我们郎君也知晓。”

  索夷族人一惊,摇摇头当他吹牛夸口,道:“胡说胡说,你们郎君怎会看天。”

  贾先生笑笑,一指梅萼清:“这位老丈也会。”天晴天雨,乡间好些老农也能看天象,说个八九不离十。

  索夷族人想了想,骄傲道:“我们巫长还有净火。”

  楼淮祀又塞一个肉饼给他:“净火是什么?”

  索夷族人冷哼一声:“净火乃是神火,遇水不熄灭,能辨罪孽,无木也能烧身焚净。”

  楼淮祀微睁着眼,激道:“别是你胡扯诳我们外地人。”

  索夷族人顿时生了气,道:“反正你们要看祭河,明日自能看个分明。”说完,揣着肉饼走了。

  楼淮祀托着下巴,问贾先生与梅萼清:“老贾,梅老头你们可曾见过这什么净火?”

  贾先生想了半天,道:“我离乡太久,记不大清,真有这般奇火,要是见过应有印象……这……大许是不曾见。”

  梅萼清也道:“惭愧,我管着泽栖的一亩三分地,他处却是知之甚少啊。”

  再偷偷问柳渔儿,柳渔儿脸上闪过一丝恐惧,道:“真个有净火,每每祭河,河母坐的小舟边上都有一圈火在水上的烧,说是河神迎娶的法道。”

  卫繁惊奇不已:“可是戏法?”

  柳渔儿摇摇头:“我也不知。”

  俞子离道:“火在水上烧不是什么稀奇之事,鱼膏油脂麻油都可在水上燃烧。”

  柳渔儿道:“不是麻油,麻油有味,鱼膏我也知晓,油脂?也不是。”

  他们一行全在柳家,为防他们逃走,木巫遣人在外头死死把守,一应吃食送进屋中,不叫他们在外游逛。楼淮祀将一包麻药递给素婆,道:“素婆,等天黑,你去木巫那偷偷查探一番,这老头古怪得狠,看看他屋中有无藏着蹊跷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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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夜幕悄然降临,晚雾慢慢弥漫升腾开来, 外头水声蛙鸣虫叫连成一片。卫繁趴在窗边的竹椅上推开窗, 屋外索夷族十来个青壮不间断绕屋巡逻。木巫认为外乡狡诈阴险, 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勒令族中好手一刻也不许放松。

  素婆看似笨拙的身影鬼魅般翻出了窗,猫似地攀上稻草屋顶, 轻得好似一片柳叶,藏匿片刻, 觑得一个青壮伸懒腰打哈欠时无声无息地躲在河岸边的草丛中。远处木巫的住宅灯火通明, 石像前燃着熊熊的篝火, 好些壮年连夜杀羊杀鸡斩鹅,这些都是明日的祭品, 要供与河神。

  卫繁躲在窗后看了好久, 夜渐浓, 只看得外头的点点火把,哪里还能看得到素婆半分。

  俞子离将一把薄薄的柳叶刀递给柳渔儿, 道:“明日你偷偷将刀藏在手中,寻机割断的绳子泅水走脱。”

  柳渔儿忐忑地接过,双唇颤抖, 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子离便又笑着安慰道:“别怕, 若你脱不得身,我会叫朱眉搭救。”

  柳渔儿抽噎一下,双手合什对着俞子离拜了又拜。她的族人想她死,她的阿妈也想她死, 但她想活着的,她的阿爸也想她活着,这些外乡人帮了她。

  俞子离又给她一样信物,道:“你与你爸既叛出族,再留在故土怕有事端,你们若是愿意,不如去禹京讨生活,我师兄多少会对你们加以照拂。”

  柳渔儿更是感激不已。

  楼淮祀与卫繁靠在一起,听着俞子离细心安派,他师叔真是越来越婆妈了。他边胡思乱想,边把玩着卫繁的手,肚里又翻腾着明日如何捣乱。

  素婆在半夜子时才回到屋中,一屋人不过合眼小憩,一闻异动,全醒了过来。

  “如何?”楼淮祀忙问。

  素婆压低声,道:“俞郎君道若有事物能在水上烧,定与鱼膏油脂麻油仿佛,我在木巫一个暗门后找着几瓮黑水,有异味,实不知是什么东西,我装了一葫芦回来,余的全倒进厕室中,换了水进去。”

  楼淮祀按捺不住好奇心,将窗户关死,启开葫芦,倒了一小盅黑水出来,擦亮火折,轻轻一碰,碗盅里瞬间冒出幽蓝的火焰。刹时,寂然无声。

  俞子离之父俞丘声游历神州,遍识万物,曾记一本万物志,俞子离将此书从头到尾熟背心头,看着这黑水将万物志之中所载一样一样比对过去,却无一物相仿。

  卫繁摇了摇葫芦:“鱼膏油脂麻油皆可入食,这个黑水能吃吗?”

  “不可。”素婆吓一跳,生怕自家小娘子犯傻,忙道,“其味不正,许有毒。”

  楼淮祀不管有没有毒,也不追究黑水到底何物,他唯有三个念头:其一、这黑水大有用处;其二、这黑水从何来?其三、有多少。叫柳渔儿打来一盆水,倒了一点黑水在水上,果然如油脂浮在水上,点火即燃,油尽则火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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