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只是笑容比平日里少了一些,再没有提起过方喻同的名字。
要知道,以前元恺每回过来,她要为那浑小子说上半天好话的。
可现在,却像是将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似的。
元恺摸不着头脑,只能归根于两人感情并不深厚,只这样分别几日,各有所思,便离了心。
如此也好。
那混蛋没眼光,不懂得珍惜阿桂,居然移情别恋,看上了那个陆姑娘?
他还是给阿桂择一个热血威猛有勇有谋的夫婿才好,这样便无人再敢欺负她。
这日,元恺又来看望阿桂,还未进院子,就闻到了好一阵香味。
既有酒的辛辣,还有旁的一些辣味。
辨不清楚,却是闻得馋了,忍不住咽口水。
元恺喜欢吃辣,在边境荒芜之地待了那么久,时常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所以便更嗜辣。
他爱烈酒,更爱吃辣,也能吃辣。
以前在军营里,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来,便是将那朝天将在火上烧一烧,蘸着盐水当下酒菜,也能酣畅淋漓,开怀畅饮。
他迫不及待地循着香味走到小厨房,看到阿桂倩丽的身影在里头忙碌着,炊烟袅袅,衬得她身姿娉婷,宛若白雾中有仙女下凡,洗手作羹汤。
凑近了闻,这香辣之味便越发浓烈,和墙边那坛子酒香味掺和在一块,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元恺猛吸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那混蛋小子有一点没说错,定要时常给阿桂多送些食材来,不然他今日哪有这口福?!
“三叔,你来了。”元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阿桂才注意到他,立时弯眉笑着打了招呼。
元恺摸摸鼻尖,走进来问道:“小阿桂,这酒是哪买的?好久不曾闻到这么香的酒了,还是当年你爹在家的时候才有。”
“三叔,这便是我跟爹学的酿酒法子。”阿桂抿唇笑道,“这酒是我刚搬来的时候酿的,今儿是启出来的第一坛。”
“好酒!好酒啊!”元恺细细闻过,夸道,“小阿桂,你这手艺果然得你爹真传啊!”
“这厨艺更好。”元恺又补充了一句,饶是这位威震北国的大将军,此时也露出了些巴巴的神色,脖子微微伸长。
阿桂轻笑一声,觉得此时的三叔更像她小时候的三叔,有亲切感。
“三叔,你喜欢吃辣,今日我便做了一桌子辣给您吃。”阿桂顿了顿,轻声道,“自回了将军府,还一直未给三叔做一顿好的,是我不对。”
“你又不是厨娘,做与不做,全凭心情,没什么好不好的。”三叔不乐意阿桂和他这般疏离见外,撇撇嘴道,“在三叔心里,你永远是三叔的宝贝疙瘩!你就是喜欢天上的星星,三叔也要想办法去摘,哪里舍得叫你做厨房里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儿。”
“那三叔不吃了?”阿桂说着话,从锅里盛出一碟刚做好的麻婆豆腐,软嫩的每一小块碎豆腐都裹满了又麻又辣的汁液,光泽欲滴。
元恺话语一顿,悄悄咽了咽口水,朗笑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偶尔做顿饭,松松筋骨,也是好的,只是莫要累着自个儿。”
阿桂惠然一笑,从碗碟里盛出一小勺麻婆豆腐,递给元恺道:“三叔尝尝,可合你口味?”
这一小勺豆腐又软又嫩,上头还嵌浮着不少牛肉末,和豆瓣一道剁得细碎,简直符合元恺心中美味佳肴的三字真诀:麻、辣、烫。
他迫不及待地嘬了一口,回味许久,才道:“简直妙绝!”
阿桂眼底闪烁着笑意,望着元恺沉浸在美味中的脸,忽而开口道:“三叔,既然我喜欢天上的星星也不为过,那为什么我和小同……你就是不愿意呢?”
元恺一愣,放下勺子,脸上笑容消失,“阿桂,你还想着他呢?”
“不想了。”阿桂面色平静,没什么波澜,搅着石臼里的青椒糊,淡声道,“只是好奇而已。”
元恺忽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止是他,所有主和派,我都不会同意。”
“阿桂,你可知,和北国这些年的战争中,我们南国死了多少将士?他们都有家,有父母有妻子,是活生生的人,可在京城中的那些主和派心中,却只是战报上传回来的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如今,我们南国好不容易占据优势,只要再往前,便能收复失土,平定北国!那是死了多少人,破碎了多少个家才换来的优势!可他们主和派想要议和,想要后撤,想要忘记我们和北国不死不休的仇恨。”
“你说,我要是让你嫁给一个主和派,我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吗?”
第110章 感谢订阅
阿桂咬着唇角, 轻声道:“三叔,你误会他了,他...并不是主和派。”
“我知道, 他本来是主战派么, 还是为首的。”元恺冷哼一声,眸底有些惋惜, “可惜,也不知怎的,他后来竟背叛了主战派的那些臣子们,还恭迎我回京?”
说起这事, 元恺就有些愤慨。
若有主战派的支持,他在边疆还可以再多留几日,说不准又能打下北国一座城池。
可当时京城之中,方喻同一叛变, 其他主战派群龙无首, 顿时就如同一盘散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人下了召他回京的圣旨。
元恺在阿桂耳边反复提醒道:“所以啊, 阿桂,你瞧瞧, 男人都擅长说花言巧语,你这捡来的阿弟尤其最会!以前花言巧语哄骗得了多少主战派的大臣跟着他混,转眼间就将他们卖了。”
“三叔。”阿桂拉着元恺到花厅里坐下, 让芦叶和汀州在布菜, 她坐在元恺身边,远山含黛般的眉眼微垂,露出些愁容,“三叔, 其实这事怪不得他,当时,他也是为了我才妥协的。”
阿桂微垂着轻轻颤动的睫羽,嗓音轻软,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元恺听。
这番话说完,桌上的饭菜也都已经摆好。
阿桂给元恺夹了一片水煮肉片,收了声。
元恺气愤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真是岂有此理!竟敢拿你做要挟!”
阿桂纤细娇嫩的手指扯住元恺的衣袖,低声道:“三叔,小声些,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传到那位耳朵里......”
“呵,我怕他个球!”元恺在边疆蛮荒之地待久了,虽还是喜欢做读书人的打扮,可言语间却是越发粗鲁起来。
阿桂却不嫌弃,扭头看着他笑,眸色动人,“我知道三叔向来是胆子最大的。”
元恺微挑眉梢,又被阿桂这嘴甜一哄,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还没对那小子死心呢!前几日包括那酒宴,你们是在做戏给我看?”
阿桂秋水般的琥珀眼眸里泛起笑意,似是而非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元恺好奇地放下玉箸,双手抱胸看着阿桂。
“本是想做给三叔看,想让三叔放下警惕,让我与他有机会见面。”阿桂垂目,脸上有些羞怯的滚烫,“但很快,又想明白,不止是要给三叔看,而是要给天下人看。”
“你们二人的事,做给旁人看作甚?”元恺饶有兴致。
阿桂眉目如画,嫩生生的小脸微垂,“还不是因为三叔?我们二人之间,自是与旁人没有任何干系,可若我背后有三叔,有三叔手里的兵权,那便不一样了......”
阿桂默了默,无奈地坦然道:“不敢欺瞒三叔,那日庆功宴,大皇子殿下就曾来找过我,表明了他的意思,似是想要娶我。”
“大皇子?”元恺一愣,旋即脸色微变,“就他?!他都娶多少个了!还想祸害你?!我呸!还不如方喻同那臭小子呢!”
阿桂摇了摇眼前的酒盏,温声道:“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意的是三叔,不是我。”
“我知道,不就是想拉拢我么?”元恺十分抗拒,“做梦吧,他就是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草包!都这么久了,有皇后和太后帮他,却连个储君的位置都没坐到,简直废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阿桂左右看了眼,低声道:“三叔,慎言。”
“不必慌张。”元恺轻笑,抿口酒道,“我便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不敢拿我如何。”
“......”阿桂无奈,咬着下唇道,“总之有三叔在,我该与小同撇清关系,不若如此,只怕他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有极大的危险。”
元恺勾起唇角,睇她一眼,“如此说来,都怪我掌着兵权啊!不然你们俩早就双宿双飞咯!”
阿桂被他说得脸颊一烫,攥着指尖道:“三叔乃朝中大将,兵权在握,便有话语权,自是好事,我也替三叔高兴。”
“对了,你和那小子一直没见面,是怎么商量好,演这一场给大家看的?”元恺闷了口酒,忽而又想起问这个。
阿桂眼底泛着笑意,神秘兮兮道:“细节。”
“什么细节?”元恺好奇。
“许多细节。我与小同相处多年,他一个眼神,一句话或是一点语气,我便能寻到踪迹,猜到他的心思,更何况,那日他给的细节提示不止一处。”阿桂弯唇抚了抚袖口上的褶皱,站起福身道,“三叔,你慢慢吃吧,我先去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
“明日去找小同。”
“?”元恺身子一抖,“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去找他了?”
“三叔从来也没有阻止过,不是吗?”阿桂替元恺掸了掸肩上不知何时落上的一片树叶,“三叔还是以前那样,没变过。是我与三叔多年不见,便生疏起来,所以三叔并不是在拦他,而是怪我,对不对?”
元恺沉默片刻,放声笑起来,似是卸下心防一般,拍了拍阿桂的后背,“你呀,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里头明镜似的,机灵得很,却什么都不说,非要旁人来点破。”
“今日,我不也主动说了吗?”阿桂轻眨了下眼,抱住元恺的胳膊,尾音轻软,似有撒娇之意。
不过元恺并不吃她这一套,直接挑明道:“你这是为了方喻同那浑小子!”
说罢,他又郁闷地抿起唇角,“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啊!你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啊!”
终于得到三叔的同意,阿桂自然心情松快不少。
其实她知道,三叔还是小时候那个视她为掌上明珠的三叔,什么都会顺着她的喜欢来,只不过是因为方喻同背叛了主战派,就相当于背叛了三叔和他手下的将领们,所以才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阿桂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给了三叔一些观察方喻同的时日,让他知道方喻同有多优秀,再寻个合适的时机解释来龙去脉,三叔便不会再阻拦她与方喻同的事。
至于阿桂为何笃定三叔一定会观察方喻同,那是因为就算他再不喜欢方喻同,也会因为她喜欢而去调查了解。
......
方家门前,阿桂乘着车马回来,明明离开也不过一月有余,却恍若已过了很久。
芦叶悄悄将车帘掀起一条小缝,笑眯着眼道:“姑娘,这儿还是之前的样子,您瞧那两盏大红灯笼,还是我和汀州一块挂上去的呢。”
刚说完,便有奴仆从里头走出来,搬了个木梯,搭在柱子上,将那红灯笼取了下来。
阿桂唇角温和的笑意还未散去,便微微一凝。
芦叶紧皱起眉头,比阿桂还急,先跳下车去,娇喝道:“老黄!你在做什么?!”
那奴仆老黄刚缓缓爬下梯子,将两盏红灯笼往街旁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慢条斯理看过来,而后微微一愣,好似才想起来这是谁。
“哦,是芦叶姑娘啊。好久不见,差点儿没认出来。”
“才一月就忘了我的样子?你这记性倒是好。”芦叶讥笑一声,“你将这灯笼扔了作甚?大人的意思?”
老黄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会这门前的灯笼。这是陆姑娘的意思,她如今就住在府里,又每日都牵挂着含冤灭门那案子,心里头难受,见到这红彤彤的大灯笼,自然刺得心里头更不舒坦,所以才叫我来摘了。”
“陆姑娘?”芦叶皱紧眉头,“她住在这儿?”
“可不是。”老黄耸耸肩,无奈道,“陆姑娘无家可归,大人好心收留她,京城都知道的事儿,芦叶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了?”
“她住这儿便住这儿,凭什么指手画脚?”芦叶气得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神色愤愤,隐有不屑。
老黄抬着下巴,高昂头颅,“这是大人的意思,陆姑娘是客,让咱们只要能办到的,就都要尽量满足陆姑娘的要求,只不过摘两只灯笼罢了,芦叶姑娘何必如此着急?”
“你明明知道,这是我们姑娘亲手糊的灯笼,亲自踩梯子挂上去的!寓意着府上安宁昌顺!”芦叶急得红了脸。
老黄隐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哎呀呀,这事我倒是忘了。不过,你们姑娘,虽如今是将军府的千金宝贝,可咱们方府,却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吧?怎的还管到我们这儿来了?”
“芦叶姑娘,咱们说句悄悄话,再过些时日,这方府,怕是就要由陆姑娘当主母执掌中馈了,您说说,怎么还能让别家的姑娘做的灯笼,挂在大门口呢?”老黄说完这些,拨弄着八字胡一笑,潇洒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