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为什么?怪她来这里么?可不来怎么能见到他?
目光往下压,那只墨色双鹤香囊,他也并未挂上。
阿桂心头微悸,轻蹙起眉尖,正要与他眼神示意,询问他为何。
可三叔却眼疾手快地招呼着几个仆从将屏风又抬了回来,遮挡住两人之间的视线。
“小阿桂,这回瞧仔细了吧?”元恺朗声笑着,举杯道,“来,都先敬我侄女一碗酒!报上名号和籍贯,还有那些喜好、习惯之类的,也可说说!”
他说得这样直白,将领们又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武将都笑得粗野豪迈,阿桂桌上杯盏跟着泛起微微涟漪。
将领们似是早就安排演习过。
从浦蒙开始,挨个上前,端着大碗或是酒坛,仰头就喝,意气风发。
不过说起话来,却不如吃酒那般利索。
有些紧张害羞的,甚至磕绊结巴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被其他将领一脚踢下,无奈地望着屏风之后,阿桂的倩影空叹息。
这些将领都是三叔的得力手下,又是三叔的一片心意,阿桂也不好当众驳了三叔的面子。
所以她都一一应声回过,态度客气疏离,可那把糯软轻缓的嗓音,却叫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方喻同坐在最下首,随着一个个将领过去敬酒,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眸底渐渐泛起化不开的戾色。
原本这些将领都在针对他,虽讨不到好,但也乐此不疲。
不过阿桂出现之后,大家仿佛都看不见他,而是攒足了劲儿去阿桂那出风头。
所以方喻同独自饮酒,喝了一盅又一盅。
这酒敬了一轮,在场的青年翘楚,就只剩方喻同没去敬酒。
不过他不算军中将领,算不得数,在场也没人觉得他能娶阿桂。
于是浦蒙提了个酒坛子,再次走到正中,拱手道:“将军,不如接着敬?看谁能撑到最后,谁才有资格迎娶阿桂姑娘!”
有些酒量好的将领自然应和,但也有些连忙摇头,拒绝道:“凭什么要比酒量?怎么不比别的?”
浦蒙环视一圈,还未说话,却见方喻同缓缓起身,端着一玲珑小巧的酒杯,走上前道:“我还没敬呢,怎就商量起第二轮的事儿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哄笑起来。
笑他自不量力。
浦蒙就在方喻同身侧,睥睨着他握在手心里的酒杯,又抛了抛自个儿手里的酒坛子,哂笑道:“方大人,你们文官,就是这酒量?这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估计等你喝完,阿桂姑娘孩子都有了!”
满堂又笑起来,都嘘声让方喻同赶紧下去,可别再在这丢脸。
方喻同也跟着笑了笑,染墨似的眸子扫了一圈,举杯道:“不如比比?”
浦蒙警惕地看着他,“你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何须阴谋诡计?”方喻同冷笑一声,伸手夺过浦蒙手里的酒坛子,起开红布包,仰头灌酒喝下,喉结滚动,有透明的酒液顺着他弧度好看的下颌滑下,但更多的,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起初,两侧的将领们还看得漫不经心,嗤笑着盘算他何时会倒下。
可很多,渐渐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
这、这坛酒可是最烈的酒,就连酒量最好的浦蒙,也不定能这么快喝完。
这个方喻同,是在喝酒还是喝水?怎比他们这些武将还能喝?耍诈了吧!
最后一口。
方喻同忽然一顿,单手拎着酒坛,平视前方,朝阿桂遥遥一敬。
“对了,还忘了敬阿桂姑娘。杯浅意深,方某唯祝阿桂姑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他一字一顿地说罢,仰头将剩下的酒,全都一饮而尽。
和着眸底汹涌深幽的波涛,一并咽进喉咙,吞入腹中。
这酒,割喉灼心。
真烈,真辣,真好。
第109章 感谢订阅
听到方喻同的, 阿桂原本一直轻蹙着的眉尖忽而舒展开来,同之前回应其他将领那样,微抿唇角, 淡声道:“多谢方大人美意, 那便希望能借方大人美言了。”
元恺坐在椅子上,看看阿桂, 又看看方喻同,两人神色都不太对劲儿,似乎是闹僵了?
这是好事,可他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对劲儿。
元恺目光幽幽, 正在打量着方喻同,却又听得阿桂说道:“三叔,我既喜欢酿酒,不如就让他们再来一轮吧, 我要选的夫婿, 定然是要酒量好的。”
底下将领们又呜呼哄闹起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
元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正要挥手示下,忽而见门房匆匆跑来, 在他身边轻声道:“将军,门口来了个姑娘,说是......来找方喻同方大人的。”
门房说罢, 和元恺一同看向阿桂。
阿桂轻笑一声, 淡然自若道:“三叔看我作甚?”
“那姑娘......”元恺犹疑着,打量着阿桂的神色。
阿桂扶着袖口的挑银线牡丹暗纹,温声道:“想必是有要事找方大人吧,如今方大人正在办要案, 三叔还是莫要阻拦他的人,免得耽误了方大人的事。”
听得她口口声声喊方大人,屏风那边的方喻同目光微凝,那要笑不笑的神色又阴鸷了几分。
元恺紧皱起眉头,又瞥了一眼方喻同,才看向阿桂,低声道:“小阿桂,你伤心了?”
阿桂摇摇头,淡笑着提醒道:“三叔,人家还在等着你回话呢。”
她笑得温柔动人,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再看看方喻同那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色,元恺心中明了。
看来是吵架了,闹别扭了!
如此甚好!最好一拍两散!他们元家才不会让这种懦弱求和的孬种娶阿桂!
元恺挥手道:“叫那姑娘进来说话吧!”
门房应声去了,很快便带进了一个姑娘。
阿桂远远瞧着那道婀娜身影,心想这大概就是平王口中的那位陆姑娘。
满门抄斩,她逃了出来,颠沛流离长到这般年纪,还是娉婷如玉的模样,实属不容易。
如今还有为父鸣冤的勇气,也有几分叫人钦佩。
阿桂忽然想起她爹,若她也去敲登闻鼓,去为爹鸣冤,会如何呢?
是否会激怒圣人,又或是赢得某些正义之士的支持?
可她,还缺些证据。
收回胡思乱想的思绪,那陆姑娘也走近了,她绕过屏风,来与元恺见礼。
阿桂看清她的模样,总算知道方喻同为何会收留她。
好一个纤楚娇弱的美人。
或许是身世太过可怜凄苦,这陆姑娘的秋叶眉总是轻轻蹙着,眸中隐有水光流转,面容哀戚娇楚,让人总忍不住生起一股子保护欲和怜惜之情。
就连将领们粗放豪广的声音也忍不住放轻,嘀嘀咕咕起来——
“这是谁?看起来怪可怜的。”
“来找方喻同的,还不知道吗?”
“哦!就是那位为父鸣冤的姑娘?”
“她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吧!唉,真可怜!”
“听说查出了几个主和派的文官,这群人简直是朝中的蛆虫!就该全治罪问斩才是!”
厅中议论纷纷,群情激奋。
那陆姑娘却是朝元恺盈盈一施礼后,便转身走回方喻同身边,在他耳旁轻语几句。
方喻同听得眉头皱起,待陆姑娘说完,便拱手朝元恺说道:“大将军,只怕今日方某得先行告退了。”
“酒不喝了?”元恺气定神闲地问道。
“不喝了。”方喻同摆摆手,去意已决。
“这场酒没有喝到最后,可是没有机会娶我家阿桂的!”元恺轻哼一声,眉梢微扬,语气里隐有不怒,“难道说,这位陆姑娘的事,比阿桂重要?”
隔着屏风,阿桂好像看到方喻同和那陆姑娘一齐看向她。
只是看不清他们二人的眼神,大概是很不一样的。
而后,便听得方喻同说道:“在方某心中,最重要的,是正义,是公道。”
说罢,他便拱手谢过,和陆姑娘急匆匆离去。
阿桂望着屏风中,他颀长而模糊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无数回状似漫不经意,或是吊儿郎当说过的——
“我心里,最重要的就是阿姐。”
“阿姐,你是这世上最重要的,旁的都比不过你。”
“没什么比阿姐更重要。”
她忽而弯唇笑起来。
元恺不解地看向她,皱眉道:“小阿桂,你还笑得出来?他为了别的姑娘,都不在乎能不能娶你了!”
“随他去吧,三叔。”阿桂起身,淡声道,“弃我去者,不可留。三叔,我乏了,便让他们在这儿喝酒吧。酒量最好的那人,我下回再请他喝酒。”
一听这话,将领们纷纷激动起来,都脸红脖子粗地要把对方喝趴下。
唯独元恺,望着阿桂纤柔娇美的背影,深深皱起眉头。
这是气傻了?还是被那浑小子伤透了心?
……
这场酒宴过后,元恺总是心神不安,一日三回地来阿桂这边看她,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幸好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