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良久,她才干巴巴地问道:“她、她怎会有这么多银子?”
方喻同神色莫辩,轻声道:“她嫁的男人是苏安城首富,这两百两算什么?”
阿桂呼吸一滞,望着方喻同幽暗的眸子,小心翼翼道:“那你......”
“我是她见不得人的过去。”方喻同微抿唇角,“她嫁给苏安城首富时,隐瞒了她曾嫁人并育有一子的事情。所以今日我去找她,她怕被我捅破以前的篓子,便慌慌张张将二百两银票打发给我,让我快些离开苏安城。”
阿桂听着实在离奇,也不知他娘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从方家改嫁苏安城首富,也着实是一步登天,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她不知道,方喻同说得轻描淡写,在李宅表现得如何无所畏惧,狠戾无情,其实他从李宅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是湿透的。
只要错了一步,他就很可能拿不到这二百两银票,还要交代在那里。
幸好和俞蓉蓉分别这么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最了解的,便是这荣华富贵在她心中顶顶重要的位置。
与方喻同说了一会子话,阿桂便有些乏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热粥,没什么胃口,就又睡下。
只是没想到以前是她逼着方喻同吃肉干,而这次轮到了他。
他撬开她的唇舌往里塞肉干的时候,说的话也与她如出一辙。
“要多吃些肉,才能好得快。”
可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实在没办法反驳。
旁的事也是,她没想到她说过的做过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都学得像模像样。
阿桂哭笑不得,加上身上没有力气,也就任由他摆布了。
到了晚饭时候,方喻同不由分说将他碗里的肉都挑到了她碗里。
阿桂不好夹来夹去,因为这食物之间是最容易传染瘟病的。
她只好将她碗里的肉丝和粥都闷头喝完。
吃过饭,方喻同又将她摁进被窝里,让她好好歇着。
病人不得乱动,要养精蓄锐。
阿桂无奈,连鞋都被他收走,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忙碌。
将屋子里拾掇齐整后,方喻同又贴心地过来问她需要些什么,想吃些什么,被窝里暖不暖,这样躺着可安逸。
尤其叮嘱她若是要睡之前,定要先告诉他。
仿佛是因上回醒来发现她人事不省而吓到了。
他生怕再来那么一回,也不想再体验那么一回。
阿桂虽染了瘟病,这样被他一折腾,心情反而轻松下来。
在这样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有人能将她看得如此重要,倒成了她心中浓浓的慰藉。
......
夜幕重新深深笼罩着苏安城。
方喻同如约去等赵力,顺利拿到了方子。
赵力没多探听他一个小孩哪里弄到那么多银子去抓药,尊重每个人的秘密,这是赵力的温柔之处。
他告诉方喻同,若是找不到地方煎药,可以去他家。
他老母亲常年卧榻,日日都要煎药,所以并不会引人生疑。
方喻同谢过赵力,又问了问难民大营的情况。
赵力直叹气道每日都要死不少人,还是老样子。
也庆幸阿桂她们逃了出来,不然在里头迟早要被磋磨死。
听得没发现他们逃走的消息,方喻同心头放松不少。
回到客栈里,阿桂还没睡,脸上满是焦急的模样,在等着他。
方喻同快步走到床边,宝贝似的拿出那张方子,漆黑眸子里满是亮光。
“阿桂,拿到了方子,等我明日去抓了药,就去赵大人家里熬药,他已经打点过了,正好他家就在这一片的巷子里,近得很。”
阿桂盯着他说得兴奋的模样,月光透过窗牖落下来。
照着他俊秀生动的面庞,也映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
她的眼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忽而轻声道:“小同,谢谢你。”
方喻同怔了片刻,扭过头,似是有些害臊,不自觉地攥紧手下的衾被说道:“不用谢。”
半晌,他又看向阿桂,郑重其事地说道:“阿桂,我们以后,都不许再说谢谢二字。”
他们同生共死,才不要这么生分。
阿桂微微一愣,看向他执拗而认真的眸子,而后笑道:“好,那我以后就不客套了。”
方喻同点点头,板着小脸像模像样地说道:“是该这样。”
阿桂笑容更深一些,眸底却是困意难掩。
方喻同敏锐地捕捉到,立刻将她的被角掖了掖,“你快些睡,明日我早起去给你熬药。你起晚一些,醒来刚好喝药。”
“嗯。”阿桂轻声应了,随口道:“谢——”
刚说一半,忽然被方喻同一瞪。
她连忙收声,弯起眸子道:“抱歉,差点忘了。”
“......”
方喻同沉默半晌,眸色深深补充道,“也不许说抱歉。”
阿桂:......
这一晚,阿桂醒着。
方喻同没有偷偷钻她被窝里睡,另外找掌柜的要了新的褥子和衾被,在她床前打了地铺。
第二日他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醒了。
这次,看着外头雾蒙蒙的白光,他明白不是他的身体里住了一只会打鸣的公鸡。
而是他现在,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责任。
方喻同蹑手蹑脚起来,生怕吵醒阿桂。
简单梳洗过后便赶忙出去买药,城中医馆有许多家。
他不敢露富,只好先去钱庄将银票换成碎银,再将方子上的药都拆散开来,东家买几样,西家买几样。
几乎跑遍了整个苏安城。
幸好大清早的,街上行人都在各奔生计地忙活着,并未注意他。
买完药后,方喻同回到福如客栈门前,循着昨晚赵力教他的路线,找到了赵力家。
门口挂着几串红椒,正是赵力给他的记号。
赵力昨夜回了趟家,早就知会了他的家人。
所以方喻同敲门的时候,赵力他媳妇儿就笑容满面地过来开门了。
见到赵力媳妇儿,方喻同一愣,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终于知道为何当时赵力要揍他。
方喻同礼貌地喊了声大婶。
妇人眼角满是细纹,笑着带方喻同进门,“这孩子长得真俊!听说你是给你姐熬药的?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呐......”
方喻同忽然道:“不是我姐,赵大人不大清楚状况。”
“不过,我们俩感情确实很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得十分认真。
......
就这样,方喻同开始忙碌起来。
每日都起得和鸡一样早,去赵家煎药,将一日三顿地都熬好,盛在竹筒里带回客栈。
早上带回来的还热乎着,阿桂醒时便能喝。
剩下的也只需将竹筒泡在滚烫热水里一番,便能温热入口。
阿桂喝药很乖。
方喻同闻着都苦得直拧眉的药,她喝下去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方喻同在路上买好的蜜饯没了用处,提前准备好要哄她喝药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他不由有些挫败,奇怪地看着她,嘀咕道:“你怎么都不怕苦的?”
“人怎么可能不怕苦。”阿桂轻笑着,擦掉嘴角的药渍,“只是若能活下去,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方喻同微抿起唇角,又听到阿桂说道:“而且,这药是你费尽心思给我弄来的,为了你,我也不可浪费一滴。”
她说这话倒确实是有感而发。
二百两银票,换了她,想破脑袋都不知该如何去弄。
着实珍贵无比。
方喻同听着这话,唇角亦抿得更深。
好似满屋子的药味闻着,都成了甜的。
每日虽忙,却算不得多累。
比起逃难时,比起在难民营,都好上许多。
方子上的药一共开了七服,只消喝七日,便能药到病除。
说起来阿桂染上这瘟病,倒是她刚发病人事不省的第一日最为凶险。
后来方喻同喂了她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