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亦有不少还郁郁不得志的学子留在书院,岁月蹉跎,也不知何年何月可以考上举人,光耀门楣。
可无论未来如何,大家同窗多年的情意不会变。
相识于单纯少年之时,朝夕相处,寒窗苦读,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回忆弥足珍贵。
阿桂一听,连忙推着方喻同往外走,“这么重要的宴席,你居然不去?快去吧,这些酒坛子不急,等明日搬也成的。等等,带几坛我酿的酒去,请同窗们好好喝一壶。”
方喻同走了两步,回头挑眉道:“阿姐,你让我喝酒了?”
阿桂咬着唇瓣,美眸露着纠结之色。
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这酒烈,你、你少喝一点儿。”
方喻同听罢,挑起两坛好酒,提在双手之间,又不忘回头叮嘱道:“阿姐,等我回来再搬,你不许自个儿偷偷搬。”
阿桂失笑,“怎的我搬几个酒坛子还跟做贼似的?放心,累不着的。”
方喻同却是脸色一垮,将酒坛子放回地上,“你若自个儿搬,我就不去了,留下来帮你一起。”
“好好好,我不搬。”阿桂无奈,又推搡着他往外,“你快去吧,莫让人家等久了。”
虽然他又小小地闹了一下别扭,但阿桂心里却不生气,反而暖和得很。
阿弟长大了。
会疼人了。
......
只是阿桂没想到,方喻同居然都敢夜不归宿了。
还真是长大了。
她知道以他的能耐,肯定出不了什么事,所以大半夜他还未回来,她也没有去寻他。
免得在同窗面前,让他闹了笑话。
可这一夜,她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总归是有些挂心他,所以一直留意着外头他回来的动静。
可是直到天亮,她都起来梳洗更衣过,也未等到他。
陈爷爷搞不清楚状况,昨儿方喻同回家时他还在外头串门。
所以今日便在门口张望着,奇怪道:“今儿都是小年了,怎的小同他们书院还未给假?”
阿桂蹙起眉尖,望着这一地的酒坛子,挽起袖口道:“我埋完这些酒坛子便去找他。”
这些酒坛子放一日没什么。
可若是放在日头底下晒久了,便会影响口感,她不敢再放。
指尖刚搭到冰凉沁骨的酒坛子上,门口就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阿姐,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搬么?”
阿桂抬起眸子,看到方喻同倚在门边。
清隽挺拔的身姿依旧,眸子里却多了红血丝,还有难以掩去的倦意。
一副宿醉而归的模样。
阿桂轻轻皱起眉,很不喜欢他这样子。
待他走近,闻到他身上还未彻底散去的酒气,混着轻淡的桂花香。
她眉头皱得更深。
忍不住训他,“小同,我不是说了,少喝些么?”
“他们灌我。”方喻同捏着眉心,也是一脸无奈。
本是不想喝太多的,但想着他们这些年心甘情愿的被他欺负着,这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再能重逢,喝上一壶。
望着他们发红的眼眶,由衷诉着衷肠。
打打闹闹这么些年,同窗情谊,回首少年时,最是难得珍贵。
他也跟着,多喝了几杯。
再则,这也是他第一回 真正喝阿桂酿的酒。
味道极好。
刚喝下他也不知后劲会有多足。
自然也就忍不住,喝了又喝。
方喻同揉着胀痛的眉心,颇为难受的模样,落到阿桂眼里,还是有些不忍。
虽怪他宿醉不归,可这也不算太混账的事儿。
和他同窗最后相聚的这一场散伙宴,不舍离别,多喝了些,也在所难免。
阿桂没有再生他的气,而是柔声道:“我去给你端完汤来喝,醒脑提神的。”
方喻同昏睡了一夜,酒早就醒了,只是头疼欲裂。
听得阿桂这样温温糯糯的嗓音,好似脑仁里钻心的疼都被驱散不少。
他勾起唇,撒娇道:“还是阿姐疼我。”
阿桂无奈地用白嫩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以后可不许——”
话未说完,阿桂带着笑意的声音顿住。
她的目光,仿佛也凝固在了某个地方。
“阿姐?”方喻同意识到有些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
只见他衣裳的交领上蹭了一抹胭脂的颜色。
本来他穿着一身绯红衫袍,这胭脂在上头是不打眼的,所以他压根就未注意到。
可如今看到之后,却很是刺眼。
方喻同下意识便用手掌遮住那一块,指尖悄然用力。
漆黑的瞳眸透出些不自在的神色,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桂隐有一愣,意识到什么之后。
又凑得更近了些。
她贴着他的衣裳嗅了嗅。
一股子脂粉香刺得鼻尖酸胀难忍,她不由将眉尖蹙得更深。
“你昨晚,在何处喝酒?”阿桂嗓音发颤,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在往胸口涌。
方喻同别开眼,半晌,才闷声说道:“桂音阁。”
阿桂瞪圆双眸,死死咬住唇瓣,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震惊、失望、羞恼的复杂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澎湃着。
桂音阁,此乃嘉宁城内最有名的秦楼楚馆。
阿桂虽未去过,却听说过。
说那儿是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既有美酒佳肴,又有美人作陪。
那儿的姑娘都只唱曲弹琴、吟诗作对,卖艺不卖身。
湖畔赏景,风花雪月,端的是风雅自在。
可再风雅,也掩盖不了那儿是秦楼楚馆的事实。
阿桂气极反笑,眼尾殷红,唇瓣咬出了泛白的印子,“你出息了。”
方喻同连忙着急地解释,“阿姐,是他们硬要去那的,我什么都没——”
阿桂下颚绷紧,长睫轻颤,美眸中水光流转,再也憋不住。
大步朝屋子里走去,并未听完他的话,只冷冷淡淡地抛下一句,“你说与我听作甚?”
方喻同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她袅娜娉婷的背影,仿佛头疼得更加厉害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回 这样生气。
没骂他,也没扇他巴掌,更没用从前教训他的那根长木棍打他。
可现在,比以上这些都要可怕。
陈爷爷目瞪口呆地目睹了这一切,摇头叹气道:“小同你啊,怎的这么不小心?”
方喻同抿紧唇,长指狠狠在衣领搓了几下。
可是那抹胭脂红烦人得很,根本弄不掉。
他皱紧眉头,无奈道:“陈爷爷,你信我么?我真的什么都没碰,就坐那儿喝酒聊天,连小曲都没听!”
“那这是什么?”陈爷爷似笑非笑地睇了一眼他还在狠狠搓着的衣领。
方喻同眉头拧得更深,“原是有几个蠢货非要叫唱小曲的过来,我没想到桂音阁的姑娘那般放肆,竟往我身上扑。”
他沉着脸,眸色深暗,仿佛恨不得回去将那几个提议去桂音阁的蠢货再揍一顿。
陈爷爷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还不懂。”
说罢,陈爷爷高深莫测摇头晃脑地走了,也哼着小曲,好似没将姐弟俩的这一场闹放在心上,也没说要劝着和解。
方喻同忍着头疼,拽住陈爷爷说道:“等会儿,陈爷爷,你帮我去劝劝阿姐?”
他望着阿桂紧闭的房门,有些发憷。
陈爷爷却耸耸肩,爱莫能助道:“我可不敢去,又不是我去了那桂音阁,我才不去讨人嫌,我还盼着阿桂每日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打酒吃呢。”
“......”方喻同被孤零零留在了院子里,无奈地望着一地还未埋好的酒坛子。
头疼得快炸了。
他真没想到,不过是去个桂音阁罢了,他又不找姑娘,只是听说那儿临湖赏波,风景最好。
谁知道她会发这样大的气。
别说方喻同。
就连阿桂自个儿也没想到,她会气成这样。
回到屋里,她已坐到椅子上,胸口仍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