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不同寻常的事?”樵夫冥思苦想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前段时间——就是半旬之前吧,小人上山砍柴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响,像是山崩了一样!第二日,小人因为好奇,往传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走,发现一处悬崖崩塌了。还好那附近也没什么人去,没听说有伤亡,不然以那悬崖的高度,摔下去铁定没命!”
“悬崖?”
沈珠曦刚要进一步追问,白戎灵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群匪徒追杀我的时候——”
沈珠曦不同以往的严厉目光中断了他临死挣扎的狡辩。
“是啊,那附近有个悬崖,底下就是老人们说的千刃坑,瘴气密布,人进去了准会没命!”
“你怎么知道准会没命?”白戎灵忍不住道,“你进去过?”
“我没进去过,但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人云亦云,妖言惑众!”白戎灵不敢去瞅沈珠曦越发苍白的脸色,只能气急败坏地对樵夫说。
樵夫一脸无措,不明白车内的男子为何要在这一点上和他争执。
“……多谢你了,你走吧。”沈珠曦说。
将士退开,樵夫左看右看,揣着银锭生怕被人追回,逃似地跑进了山林。
沈珠曦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吩咐副将行军至上次发现拦截大树的地方。
队伍重新启程后,白戎灵看着窗外,生怕沈珠曦问他什么问题,可是沈珠曦一个字都没问他。
他怕沈珠曦逼问他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什么都不问,他反而更加坐如针毡。
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之中,队伍来到了当日发现拦路大树的地方。
沈珠曦在媞娘搀扶中走下马车,副将迎了上来,躬身道:“禀夫人,附近没有发现打斗痕迹……即便有,也在数日风吹雨淋后不见了。前方不远就是断崖,夫人小心。”
沈珠曦在副将陪同下走到断崖前,她只往下看了一眼,就险些站立不住。
媞娘担忧地握紧她的手臂,沈珠曦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断崖的断口有些古怪,不像是自然山崩,倒像是被人炸毁的。”副将无视白戎灵眼睛都快抽筋的不住打眼色,一脸凝重地对沈珠曦说,“属下怀疑将军在此处遭了伏击,被人暗算……带着身边的所有将士一齐落下了悬崖。不然,无法解释为何附近没有打斗痕迹,却无一名镇川军在之后归队。”
沈珠曦死死抓着媞娘的手,竭力保持着镇静。
“还有一事……”副将犹豫道,“先前人多眼杂,属下怕动摇军心所以没说。我们找到樵夫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了襄州的消息。”
“……襄州如何了?”沈珠曦问。
“朝廷以将军玩忽职守为由,将他撤职查办,收回了镇川军的军权。新的镇川节度使已经上任了,是前节度使李洽的族中之人。目前镇川军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李洽族人,一派支持将军。不支持的那批,在牛将军的带领下叛出了镇川军,在金州落草为寇了。”
“……我知道了。”沈珠曦说。
副将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慌张和恐惧,但她脸上只有镇定。至少看上去,只有镇定。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李将军不在的时候,如果夫人也慌了,那就真的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了。
“既然襄州回不去了,”沈珠曦说,“那就不回去了。”
沈珠曦命令副将在附近找个安全地势安营扎寨,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让将近一半的将士留下守卫营地,另一半则地毯式搜寻整座大山。之后,她又细细吩咐了副将去周边村庄找个什么人,半天下来,一个简单的营地搭好了,沈珠曦也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地导。
年过半百的老人被带到她的帐篷里,一听她说想去下面的千仞坑,立即摇起了手。
“去不得,去不得!”
“这是为何?”
老人颤巍巍地说:“老朽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千仞坑是一千多年前,一次地震偶然震出来的地方。底下全是瘴气,只有毒蛇之类的剧毒之物生存。夫人前拥后簇,想必身份不凡,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我夫君可能落入了坑底,我必须下去寻他才行。”沈珠曦说。
“他要是落下去了,你就更别下去了!”老人立即道,“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难道还能有命不成?夫人这么下去,不是白白送——”
他刚要说出那个字,被沈珠曦身边怒目圆瞪的副将表情给吓了一跳,连忙吞回了那个不吉利的字。
“多谢老丈为我担心,但我夫君机灵多变,有勇有谋,此前遇到许多危险都被他逢凶化吉。”沈珠曦微笑道,“天要收他,也要问他同不同意。不见到他的尸首,我是不会相信他出事的。还请老丈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崖下的千仞坑?”
老人见她坚持,这才说道:“通往千仞坑走只有一条路,得从山脚的吞天洞走,平日里,我们都告诫村中的孩童不要往那里去,因为吞天洞里一年到头都充满瘴气,洞穴外头寸草不生。只有极少数连下数日大雨的时候,瘴气才会被冲散,外边的人才有可能接近吞天洞。”
“不过……”老人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不是老朽想泼你冷水,是那吞天洞深不可测,别说你们外人了,就是我们住在附近的,也会在里面迷路打转。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走出了那吞天洞。”
白戎灵如今是“戴罪之身”,老早就劝说自己最好哑着不说话,可他在帐篷里听到此处,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要是没人走出来过,你们怎么知道那洞的另一面是千仞坑?”白戎灵刨根问底道。
老人瞪着白戎灵道:“现在没有,以前有啊!以前有人走出去过,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几百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白戎灵又问。
“自然是老人们口耳相传的了!”老人不高兴被质疑,吹着胡子道,“你要是不信,又何必问老朽?”
“我信。”沈珠曦说。
沈珠曦开口了,白戎灵讪讪道:
“我也不是不信……不就是多个心眼,多问两句怕殿下受骗么……”
沈珠曦看了他一眼,说:“你不骗我就比什么都好。”
白戎灵吃了个瘪,夹着尾巴不说话了。
“依老丈看,下一次能进吞天洞是什么时候?”沈珠曦问。
老人抚着长须道,“连下七八日大雨的时候,只有雨季。可是能连下七八日大雨的雨季也不是年年都有——不好说,不好说啊!”
沈珠曦见状,让将士客客气气送走老人,顺便去吞天洞看一看,回来禀她。
将士和老人离开后,沈珠曦转头看向一旁的白戎灵。
后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瞒我吗?”
白戎灵在她的注视下都要扛不住了。
这个贵为公主的表妹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也没有颐气指使,居高临下过。她对他好得没话说,可他却一次次地骗她——
有那么一瞬间,白戎灵都想不管不顾将一切脱口而出了。
可他想起白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和傅玄邈冰冷的目光,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谎言说不出来。
真话也说不出来。
他恨不得谁来剪了自己的舌头,让他在这一刻的沉默变得理直气壮。
沈珠曦道:“堵塞山路的大树在一面,悬崖在另一面。为了清理山路的李鹜,为什么会去到悬崖边?”
白戎灵沉默不语。
“附近没有打斗痕迹,是因为他是自愿过去的。”
沈珠曦看着装哑巴的白戎灵,缓缓说道:
“他为什么会自愿去到悬崖边?因为你在那里……对么?”
对,对极了。
对得白戎灵连张开嘴唇都十分困难。
“对不住了。”沈珠曦说。
白戎灵疑惑地看着她。
“我敬你是白家人,但这不是你伙同外人谋害我夫君的理由。”沈珠曦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拿下他。”
沈珠曦身旁的副将立即反剪了白戎灵的手臂。
“殿下!”
白戎灵震惊不已地看着她。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像是真正认识了眼前的人。
越国公主,不是传闻中的盛气凌人之人,也不是他初见之后以为的,软弱天真之人。更不是他短暂以为的,能言善辩的似鸭之人。
她是真正的公主。
她具有一个公主所应具有的一切特质。
沈珠曦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他触犯了她的底线,此时此刻,她收起了面对家人时的信任和亲切。
“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第237章
傅玄邈此次前往扬州, 和之前急急忙忙一车上路不同。
浩浩荡荡的车队几乎堵塞了每一条他经过的道路。
每一辆马车的车轱辘都深深陷入了地面。
他隐藏不了行踪,也没有隐藏他的行踪,几乎是正大光明地往扬州而去。各路探子一路追随车队,源源不断的信鸽飞回大燕各地。天下第一公子在丧父之后的一举一动都饱受关注。
有人说, 天下第一公子此举是为了寻找盟友支持。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有人则觉得应该未雨绸缪。
比天下第一公子更快抵达扬州的, 是一道圣旨。陛下不知从哪个地方找出了失踪已久的楚国公主, 将其配给了扬州白家的公子白戎灵。
楚国公主在宫变之后一直渺无消息,偏偏这时候冒了出来,市井小民都在猜测公主的真假, 稍有政治头脑的却都知道, 公主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给白家出了一道选择的难题。
是做傅党还是帝党?
是要生,还是死?
白家最后还是接下了圣旨,只是说白戎灵外出失去音讯已久,恳请陛下派出人手搜寻。
不管白戎灵失踪是真是假,至少白家的态度还是很配合的。
众人都说,此行前往扬州的天下第一公子恐怕要吃闭门羹了。
议论的中心却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毫不在意。
傅玄邈离开建州后, 每日都在马车里闭门不出。送进去的餐食常常原封不动地就送了出来。燕回打马经过车窗边的时候, 偶尔能够见到公子清瘦的身影端坐于几前,手中拿着一卷老爷留下的手抄本,面孔隐于没有打开的另一半车窗下, 看不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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