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如果他不生气,不骂人,不一言不合诗兴大发就更好了……
“你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古里古怪的变脸做什么?”李鹜随手洒下一叠纸钱。
厚厚的纸钱不仅压掉了火焰,还让飞灰扬了起来。
“你干什么!”沈珠曦一边咳着,一边拿起旁边的火箸飞快夹起那叠还未撕开的纸钱。
罪魁祸首一脸无辜道:“烧钱,还能干什么?”
“你这样会把火扑灭的!”
“你不也是这样烧的?”李鹜皱眉。
“我是撕开了,两三张放上去的,你——”
“行行行……”李鹜打断她的话,嘀嘀咕咕不服气地撕起了手里的纸钱,“烧个纸也这么讲究,烧起来不就得了……”
这里面讲究的东西多了!
沈珠曦正想顺势给他开展一堂符合礼仪规范的丧葬课,就见他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了李鹃的坟包上!
他随手将沈珠曦立在坟包前作无名墓牌的木片扯了出来,不但一把扔开,还舒舒服服地挪了挪屁股,说:“这个土包坐起来还挺舒服——我记得以前没这个的?”
沈珠曦给火堆多加了一叠纸钱,默默道:
“李鹃啊李鹃,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一个屁人……”
……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过去后,满城都残留着烛火纸钱的气味。
襄阳一处闹中取静的豪阔宅院里,一名身着六品官服的瘦弱男子站在影壁外等着主人召见。
他眉头紧锁,似有烦思。
一名清秀丫鬟趋步走出,低头禀告:“方同知,老爷有请。”
方庭之跟着丫鬟走入宽敞奢华的花厅。一名满脸和气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八仙桌前用膳,各色佳肴摆满一桌,令人目不暇接。男子听到方庭之入内,头也不抬道:
“方同知一大早就把官服穿上了,这是有要事禀报?”
方庭之长揖行礼,眉间透着一缕凝重。
“知府大人,昨日鱼头县传回黄金广遇匪身亡的消息。因正值中元休沐,所以下官没有打扰。”
襄州知府范为咕噜咕噜喝光了手里的虾粥,从身后的婢女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嘴,意犹未尽道:
“做虾粥的是谁?今日做得不错,有赏。”
他复又看向方庭之,道:“你刚刚说谁死了?”
“禀大人,黄金广死了。”
“哦,黄金广啊。”范为不以为意道,“他不是刚娶了第十七房小妾吗,不会是死在新床上了吧?”
“他陪新嫁娘回乡走访亲友,却在归来时遇上匪患,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
“哼,扒皮遇上扒皮,土匪遇上土匪。”范为冷笑道,“黄金广对我阳奉阴违已久,他现在死了,倒是省了我自己动手——你就是为这个过来的?用过早膳没有?这虾粥不错,坐下尝尝吧。”
范为扬声道:“来人,给方同知——”
“下官谢过知府大人美意,下官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禀告黄金广的死讯。下官以为,黄金广死得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范为夹起一只灌汤包放到瓷勺里。
“黄金广为人狡诈凶悍,自己平日就在和匪徒打交道,怎么会反而死在匪徒手里?”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范为不知想起什么,幽幽道。
“我们在黄金广的尸体旁发现了一支断箭,上面残留着官府的印记,经查明,这是一年前被天王帮劫道抢去的其中一批武备。”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怀疑什么?”
“天王帮常年在永田县和东青县活动,这次怎么和鱼头县的黄金广撞上了?”
“永田县东青县离鱼头县也不远。”
“可此前他们从未出现过鱼头县周边。”
“说不得是他们匪寨又壮大了呢?”范为放下空瓷勺,碗中叮的一声。他皱眉不悦道:“本官现在是腾不出手,等本官忙完这阵,定然要将这天王帮斩草除根!”
“黄金广身亡的那条路,直通襄阳。他似乎是想要最快速度赶回襄阳,才会连夜赶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急着赶回襄阳?黄金广生前已经受伤,伤处被人妥当包扎过,可是镇上却无一人承认曾为黄金广治伤。”
“他这种人,受伤比吃饭还容易,说不定是他自己上药包扎的。”范为摆了摆手,说,“你说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疑点。”
“还有一处蹊跷,黄金广新娶的那房小妾。刚过门夫君就死了,黄金广的正妻嫌她克死了丈夫,将她净身赶出家门。一个女子遇此噩耗,理应伤心欲绝,可我今日见到她收拾东西回乡,却并未如此,非但没有伤心之色,反倒眉飞色舞,像是遇到什么喜事一般。”
范为不屑道:“世间女子多薄情,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生伴死随的?”
“范大人……”方庭之忍不住道:“黄金广的确微不足道,但幕后之人明知黄金广和襄州的关系依然痛下杀手,甚至胆大包天伪装出匪患蔽人视听,实在是过于嚣张。若我们不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恐怕还会有宵小敢于挑战我襄州的威严。”
“行了,你要是实在疑心,便放手去查。一个黄金广罢了,还不值得我为此费心。”范为顿了顿,说,“虾粥你真的不吃?”
方庭之:“……”
带着肚皮里盛情难却的一碗虾粥离开范府后,方庭之立即叫来手下。
“朱氏出城没有?”
手下一脸茫然:“方同知,你问的哪个朱氏?”
“黄金广新娶的那个。”
“啊,她啊。同知去见知府大人的时候,她就通关了。现下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方庭之脸色一沉,掷地有声道:“牵马来!”
……
“娘子,这襄阳就是不一样,连路都比我们鱼头县的好上不少。这车走在上面,竟然一点都不抖,不像我们出县的那条路,坑坑洼洼不说,路还窄,坐车从上面经过,难受死了!”
朱氏倚在软榻上,手里懒懒地摇着一柄团扇,颇有同感道:
“可不是么……鱼头县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你看看这扇面,绣工竟比金银楼的还好。”
“娘子,我们真要离开襄阳吗?”小丫鬟怯生生道。
“你当我想离开吗?我们要是留在襄阳,迟早会被那恶婆娘生吞……反正我们现在有银子了,先会去避避风头,等——啊!”
朱氏和小丫鬟一齐发出惊呼,马车毫无征兆地强烈一晃,接着完全停了下来。
“你怎么驾车的呢,没长眼啊!”
小丫鬟推开车门,泼辣大骂。
“不是小的……是……是……”车夫一脸为难。
“是我拦了你们的车。”
踏踏踏的马蹄声从车后传来,朱氏推开了车窗,愕然发现竟有四五匹骏马载着男子停在车旁。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夹着马肚走了出来,向着车里的朱氏拱了拱手,息怒不辨道:
“朱氏,你相公死得蹊跷,本官心里有几个疑问,只能劳烦你跟本官走一趟了。”
朱氏面色一白:“大人,奴家什么也不知道啊……”
方庭之面无表情,挥手道:
“带走。”
第77章
中元节过后的第二日, 李鹜从集市上提回了一块红艳艳的牛肉。
回到家,他马不蹄停地就进了厨房。
切肉,过水, 他一气呵成。大葱,蒜头, 他手拿菜刀, 登登切好。沈珠曦除了一开始帮忙择菜外,其余时候光顾着看他熟练的动作了。
牛肉下锅烧了一个时辰后, 李鹍和李鹊来了,李鹊一进院子就笑了起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哥这是又在做什么好东西了?”
李鹍循着味直接冲到厨房门口, 他往里探头一看, 兴奋叫道:“牛肉面!牛肉面!今天吃大哥下面——”
李鹜拿起灶台上筲箕里的一个馒头就朝他砸去。
李鹍一把抓住馒头,放在嘴里咬着,高高兴兴地跑了。
“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扯了他的舌头。”李鹜骂骂咧咧道。
“大哥——”
李鹊停在厨房门口, 冲他摇了摇头。
沈珠曦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李鹊这一早上已经来了两趟了。每回都是一次摇头。李鹜也没什么反应, 仿佛对李鹊所说之事并不关心。
他这样的反应,让沈珠曦也不便开口询问。与其听他胡说八道遮掩,不如等他自己开口。
李鹊报告之后就走开了,堂屋里很快传来两兄弟玩笑的说话声。
沈珠曦虽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李鹊和李鹍之间那层隔阂消失了。即便是李鹜不在的时候,李鹊也开始搭理李鹍的一些奇言妙语。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锅里煮的烧面水开锅了。
李鹜抓起一旁的鲜手擀面, 随意扔进烧开的水里,原本沸腾的水面立即安静下来,他又拿起一双长著, 将白白的面条拨散,等到水面再次翻腾时,丢下一大把青菜。
青菜浸到水里,更加青翠欲滴。李鹜把菜叶按进水里,等水又一次烧开时,他用长著在锅边敲了敲,另一只手朝沈珠曦伸来。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沈珠曦像个打下手的学徒,师父一发话,连忙诚惶诚恐递出斗碗,生怕晚了一瞬,耽搁师父的好事。
李鹜接过斗碗,利落地挑起锅中面条。四个斗碗都装上熟面条后,他又用一个大勺,走到旁边烧牛肉的灶台前,勾起两勺鲜红香辣的牛肉汤浇在面条上。
红油顺着面条冲了下来,烧得软烂的牛肉堆在面条上,每一块都肉筋透明,脉络分明。
热油一烫,葱叶的香气扑鼻而来。
沈珠曦上一刻还不饿,这一刻就开始偷偷咽起口水。
“端出去,小心烫。”
沈珠曦连连点头,伸手准备端碗。
“你接碗底,别碰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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