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知道了……”沈珠曦把双手又靠近了一些。
她眨巴眼睛,满脸期待,十根纤瘦无暇的手指嫩得跟葱白一样。
“……算了算了,你去坐着!”明明交代得好好的,李鹜忽然把手里的斗碗收了回去。沈珠曦茫然地看着他转过头,扬声怒喝道,“不过来端碗,都等着老子送到你们面前来?”
一声狮吼,李鹊和李鹍立马飞奔来了。
李鹍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你又没叫我……”
李鹊则笑嘻嘻地率先端起两个斗碗,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沈珠曦说:“嫂子,这种粗活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你快去先坐下吧!”.
沈珠曦不好意思光吃不干活,跑去拿了四双箸子出来摆好。
四人坐下用饭后,嘴唇没碰到牛肉面之前,李鹊还有心思说几句玩笑话,等大家陆续将第一箸面条送进嘴里,桌上安静下来,只剩此起彼伏的吸面条声。
刚来的时候,沈珠曦听到这种声音就坐立不安,现在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专注于自己碗中的食物了。
虽然她吃面条没有声音,可她吃得和其他人一样起劲——这碗牛肉面,比起镇上大热的毛记温面还要好吃许多!
按照李鹜的说法,牛肉越新鲜越好吃,从宰杀到下锅,李鹜带回来的这块牛肉没超过一个时辰。这种鲜牛肉下了锅,肉绵软,筋劲道。再加上李鹜选的部位好,每一块都肥瘦适宜,在铁锅中慢火烧了一个时辰后,每一块牛肉都带着满满的汤汁。
牛肉好吃,面条好吃,就连面汤也好喝,连沈珠曦这种对面汤不屑一顾的人都忍不住喝了两口,李鹍就更不必说了,他不但扫光了自己的面汤,还想帮忙解决沈珠曦的面汤。
李鹜用箸子另一头打掉了李鹍的手。把自己面前的斗碗推给他,然后拿过了沈珠曦面前的斗碗。
李鹍看看面前只剩一半的牛肉面汤,又看看李鹜面前几乎还满着的牛肉面汤,嘀咕道:
“小气……”
吃完午食后,李鹍被支使去了厨房洗碗,沈珠曦有意帮忙,却被李鹜撵回了里屋午休。
“你不睡?”沈珠曦扒着门边问道。
“不睡。”
“我也不想睡,我给你继续讲史记吧……”
沈珠曦话音未落就被推进了里屋。
李鹜在竹帘外没好气道:“我们大老爷们要赌骰子,你别来捣乱,睡你的觉!”
沈珠曦在心里骂了一句李屁人,气哼哼地抱着过于充实的肚皮回床上烙饼去了。
李鹜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做贼心虚般反复确认里屋的窗户里无人偷窥后,从树干上一个小洞里飞快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
他走到里屋里看不到的地方,背靠着桂花树坐了下去。
“嗯,作诗,讲究的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若无诗性,强做诗词,只会是东施效……效……什么玩意,怎么把三个字都印到一起了?”
李鹜拿起书本,对着头顶穿过树叶的阳光,努力辨认这三个挤在一起的字。
“步……页……卑?频卑?垃圾东西,骗老子钱!”
李鹜一把撕下这页书,揉成一团后随便找了个树洞塞了进去。
“大哥——”
李鹊的声音从门前响起,李鹜手里的书转眼就到了他的屁股底下。
他状若寻常地看着从篱笆门外走进的李鹊:“有消息了?”
李鹊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大哥……”他欲言又止,神色担忧。
李鹜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他站了起来,不忘同时拿起屁股下的诗学启蒙揣进袖里。
“也该出去看看了。”他说,“收拾东西吧。”
……
“朱氏,你还不从实招来?!”
一声怒喝,吓得朱氏肩膀一缩,花颜失色。
“大人,奴家当真不知你想让我招什么啊!奴家知道的都说了,你想听什么,不如你告诉奴家,奴家一定按你说的来交代——”
“放肆!”方庭之板着脸道,“本官难道是为了屈打成招吗?本官只要你说实话!可你从头到尾,遮遮掩掩,顾左言他,朱氏,你若执迷不悟,本官只能派人给你用刑了!”
“别啊,大人!”朱氏一听用刑就叫了起来,“奴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连奴家那早死的相公出门时比平日多吃了一碗干饭都说了,大人究竟想听什么啊?”
“你家相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奴家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死鬼什么都没告诉我就回了襄阳,结果死在路上——官府来人告诉奴家,他是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奴家命苦啊,刚嫁了人就没了相公,奴家的爹娘是个偏心弟弟的,弟弟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奴家没了依靠,日后可怎么办呐——”
朱氏的“呐”字拖得又长又哀怨,跟戏台上唱曲儿似的,听得方庭之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叫冤。
“给她上刑。”
两个衙役拿着一串穿以绳索的五根圆木上前,朱氏一见上面干涸的血迹就面白如纸了,等两个衙役把拶子往她十指上一夹,还没开始用刑,她已经惨叫起来:
“大人!我说,我说!”
两个衙役停了下来。
“你说——若是再有隐瞒,直接用刑再来说话。”
“我说,我说……但是在我说之前……”朱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她眼神躲闪,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牢狱里不见天日,她问这个不算毫无道理,但是此时问,却显得格外可疑。
“戌正了。”
话一出口,两个狱卒都朝他看来,方庭之面无波澜。
“戌正了……”朱氏脸上一松,停顿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奴家不敢说那些我拿不准的,奴家只知道……奴家相公死后,镇上的地头蛇李鹜曾派人来找过奴家……”
“他找你做什么?”方庭之问。
“大人,这东西可以取了吗?套在奴家手上,奴家心慌得想不起来了……”朱氏怯怯道。
方庭之一个眼色,衙役撤走拶子,站到了一旁随时候命。
朱氏心有余悸,揉了揉双手。
“奴家那死鬼相公,在赌坊被人灌了迷汤,不知怎的偏偏看上了李鹜新娶的娘子。”朱氏白眼一翻,脸上露出一抹鄙夷,“大白天的跑去抢人,人没抢着,反被李鹜两个结义兄弟给打了脸。他咽不下这口气,把原本安排在我身边的侍卫都调走了,说是要去找回场子——”
朱氏凉凉道:“谁知道呀,这场子没找回来,反把命给丢了。”
方庭之脸色难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鱼头县没一人说实话?”
“这事拢共只有那么些人知道,大人你问不到也是正常的。”朱氏反过来安慰道,“更何况,宁惹天边龙,不惹地头蛇——大家今后都要在李鹜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的,谁会和自己过不去呢?”
“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
朱氏讪讪地笑道:“当然是因为拶……”
“因为我告诉你,已经戌正了,对吗?”
朱氏愣住。
方庭之冷声道:“我猜,申时就是你和李鹜的约定。”
“什、什么约定……我约定什么了……大人,你说的话,奴家听不懂……”朱氏蹩脚地干笑着。
“你和李鹜约定,如果某个时辰你还未回家,那就是事情暴露了。朱氏,我说得可对?”
牢狱外传来报时的更声,朱氏在心中一数,面色惨白。
“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方庭之把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现在刚刚午正,要是快马加鞭,傍晚时分就能赶到鱼头县。你的包庇之罪,等我捉到李鹜后再一并追究!”
“大人!”朱氏惨叫起来。
方庭之拂袖打出响声,面色铁青跨出潮湿的牢房。
“备马,我亲自走一趟!”
第78章
沈珠曦睡到一半被人叫醒, 迷迷糊糊走出堂屋就看见大开的篱笆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谁来了?”她问。
“没谁来,是我们要走了。”李鹜说,“你把值钱东西带上, 其他乱七八糟的——特别是你的屁股纸,不能带。”
“走?去哪儿?”沈珠曦懵了, 感觉还在梦里没醒来。
不然, 李鹜怎么会突然说要走?
“去哪儿都行,只要我们四个在一起。”李鹜说, “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两炷香后出发。”
李鹜把时间说得这么明确, 按沈珠曦对他的了解, 离开鱼头镇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不敢耽搁, 带着一头雾水从衣柜里拉出几件换洗衣裳。
打包好衣裳后,她踮着脚从衣柜顶部拿下了李鹜给她准备的妆奁。
沈珠曦打开奁盖,清点了里面的簪子耳饰还有她的私房钱都在后, 把妆奁也放进了布包里。
她还有很多东西想带走,她那一柜子还未穿过的亮色衣裳, 她挑了半天时间才买下的香薰球,还有她只用了一半不到的屁股……啊呸,厕纸。
她想带走的东西太多了。
不知不觉,她在鱼头镇,已经有了这么多独属于她的东西。
原本没有实感的事情忽然真实起来,沈珠曦心里一酸,险些当场掉下泪来。
她舍不得这里。
沈珠曦刚升起问问李鹜是不是非走不可的念头, 脚刚一迈出,就犹疑地停下了。
连她这个在鱼头镇生活不过几个月的人都感到难过,那么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李鹜三人呢?
如果不是非走不可, 李鹜怎会愿意背井离乡,还是这样的仓促离开?
这时候,她不能再给李鹜拖后腿。沈珠曦重新振作起来,环顾四周,寻找落下的东西。
对了!
她一个激灵,想起真正重要的“值钱东西”,要是把这东西给忘了,那就完了!
沈珠曦搬来椅子,努力从房梁上拿下凤印。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心有余悸地把凤印贴身藏好。
正好李鹜撩开竹帘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站在椅子上的沈珠曦。
他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你想上吊?”
沈珠曦生气道:“你才想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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