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米桶
又不是来找他的。
曲泊阳走到唐栀身后,比他发出声音更能引她注意的是,身后有一道阴影压过来。
唐栀停下来,回头望去,神情由诧异变为慌乱无措。
“……你怎么来了?”
曲泊阳懂钢琴,也知道她以前弹这首曲子有多悦耳流畅。
唐栀紧张地绞着手指。短短几秒,背上竟然冒了一层虚汗。
曲泊阳压着一股火,又气又急。可他又不是冲动暴躁的人,没法歇斯底里的咆哮一顿。最终只是抿抿唇,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唐栀,别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他站在唐栀右边,话是对她右耳说的。
唐栀听不到。
慌乱起身,她下意识逃到陈安歌那边。像是能得到安全感似的。
‘情敌’就是只小绵羊,陈安歌压根没放在眼里,坐在沙发上,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正儿八经和曲泊阳讲过话。
“你们谈?”陈老板很大度。
寻思自己要不然出去抽根烟。
曲泊阳看陈安歌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强压下去的那股火有再度燃起来的苗头,捏紧拳头,一贯温和纯良的人眼里染了锋芒犀利:“陈安歌。你能不能放过唐栀?她为了你离开唐家,现在不上学就和你待在这台球厅。那首钢琴曲,是她最拿手的,现在却弹成这样。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毁你手上。”
这是第一次,南意这个怂了吧唧的小竹马,唐栀这个胆小软萌的前男友,这么爷们。
陈安歌看他就像看个小朋友,生气都生不起来:“好啊,那你带她走吧。省得给我添麻烦。”
唐栀站他旁边,伸手扯了扯他肩头衣服。
陈安歌抬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唐栀,你没觉得他说的挺对的吗?你现在都没去大学报到,是没钱吧?我也没有。我听不出你弹得好坏,所以你抓紧从哪来滚哪去。”
他说话从来不客气。
唐栀低眉顺眼站他身边活脱脱一个受气包。
曲泊阳看不下去,那股火彻底燃起来。
“陈安歌,你能不能别这样?唐栀为了你都什么样儿了。你……”到底不是擅长吵架的人,曲泊阳能想到最坏的字眼也不过是:“你还是不是人。”
“小朋友,你这是道德绑架啊。”
陈安歌从烟盒里磕了烟出来,咬在唇边点燃:“她自愿跟着我,我有什么招儿。你有办法,你带她走啊。”
被爱的有恃无恐,陈老板浑身上下透着胜利者的傲气。
“唐栀,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这可能是曲泊阳最爷们一次。大步上前,扯过唐栀的手:“我们走。”
他是真的是生气了,男女力量悬殊也体现出来。他扣住唐栀右手手腕,让她挣脱不得。
“曲泊阳,你放手。”
陈安歌冷眼瞧着,不帮忙,就在那吸烟。看热闹似的。
唐栀没什么借力点,半个身子侧着,左手想抓点什么都抓不到。
曲泊阳在她右侧:“唐栀,你为了他抛弃一切,你看他领情吗。这人捂不热的。何必为了他耽误你的前途呢。”
眼前一片烟雾萦绕,曲泊阳对着唐栀喋喋不休,而唐栀只在挣扎挣脱,似乎压根听不到来自右面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某种猜测闪现出来,陈安歌大脑空白一片。
他感觉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烟头狠狠熄灭按在沙发上。
第599章 他的报应来了
茶几上方的白炽灯前些日子换成了光线柔和的暖色灯。台球厅在地下门市房,白日里也需要开着大厅的灯。温暖橘色的灯光平铺一层,陈安歌踩在光线边缘,抬手抓住唐栀手腕,将人从曲泊阳那里抢过来。
手心落空,曲泊阳蹙眉,不满地瞧着他:“陈安歌,你不是放她走吗?”
此刻他那些叽叽喳喳的话,陈安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双手压在唐栀肩头,他垂眸,因为慌乱和紧张不自觉舔了舔下唇。
“唐栀,看着我。”
他低声命令,如果仔细听,会发觉他一贯淡漠平静的语调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小女孩儿愣愣抬头,还没察觉问题,只觉得陈安歌从未这样严肃过。她以为他是被曲泊阳那些话影响了。
“陈安歌。”
她软声叫他名字,幼鹿般水汪汪的眼里全是他的模样:“你生气了吗?我不会走的,我说过我会留下来陪着你。我不去国外读书了,就在本地上大学。钢琴弹得不好,我……我可以再练习……”
唇瓣一开一合,她无措地朝他解释,两只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生怕他不要她。
下一秒。
按在她左侧肩头的手缓缓抬起,捂住了她的左耳。
这只打架、干重活、点烟也从来都不抖的手此刻压在她耳廓处,竟然在发着抖。他指尖冰凉,触摸在肌肤上激得唐栀缩了缩脖子。
她往后仰身,撞上他的目光,突然反应过来陈安歌在试验什么。
眸光震荡,唐栀下意识就要挣脱逃走。
“陈安歌,不要……”
她是用了力气的,挥舞着手,胡乱打在他身上。
陈安歌像是感受不到疼,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单手捂着她的耳朵,垂首对着她右耳讲话。
“唐栀,别动,抬头看着我。”
“乖,抬头。”
这大概是他最温柔的一次叫她名字,在她耳边低低呢喃着。长期被烟酒浸泡的嗓子略带沙哑,他把声音放到最轻柔,哄着她抬头看他。
可是唐栀听不到。
唐栀的世界一片寂静无声。时间仿若定格停滞,她只能感受到他胸膛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
该来的还是来了。
闭了闭眼,她放弃挣扎。额头抵在陈安歌胸口,眼泪成串落下。她死死咬着唇不哭出声,全身却抖得厉害。
胸口那块衣料很快被眼泪打湿。湿润的泪水仿佛烫的灼人。从肌肤烧到心底。
陈安歌压在她左耳的力道更大,这次几乎是在吼:“唐栀,抬头,我他妈让你抬头。”
“你他妈给我抬头。”
所有的冷静土崩瓦解,陈安歌像个疯子一样朝她喊叫。而怀里的女孩儿这次并没有听话地抬起头。
曲泊阳过去分开二人,将哭泣的女孩护在身后。
“陈安歌,你干什么?你吓到她了。”
陈安歌眼眶发红,揪住曲泊阳衣领将他甩到一边:“让开。”
陈安歌站在平铺的那道光里,唐栀在外,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深刻明显的分界线。
小女孩儿垂头哭的泣不成声:“陈安歌,你别不要我。”
她一遍遍重复:“你别不要我。”
陈安歌明明站在光里,却觉得世界都黑暗无边。
他知道,他的报应来了。
记忆闪回到三年前的饭店门口。
穿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眉眼弯弯朝他笑:“你好,我叫唐栀。唐朝的唐,栀子花的栀。”
她给了他一千三。
她母亲在不远处叫她,她小跑过去。
他听见女人说:乖女儿,今天饭菜可口吗?回去吃点水果,然后练会钢琴就休息吧。
画面和声音都定格至此。
陈安歌那时候就在想,这样娇嫩的姑娘就应该永远不染罪恶,只开开心心活着,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就行。弹弹琴,喝喝茶,怎么自在怎么来。
她已经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了。
她马上就会和那些大音乐家一样成功瞩目了。
就差一点。
真的就差一点。
是他把她毁了。
陈安歌开口,声音喑哑到难辨情绪:“什么时候?”
明白他在问什么。唐栀哭的断断续续,不敢看他,不敢面对:“我不知道……就是发完烧,就……就听不到了。”
曲泊阳这才听出不对劲。
“什么听不到?唐栀,你怎么了?”
她自己撑了太久,久到都快忘了那曲《第二十一钢琴协奏曲》是什么音调。
始终绷着的那根弦啪嗒断裂,唐栀脱力蹲在地上,情绪顷刻崩溃:“我……我右耳听不到了。”
耳边太过嘈杂,她的哭声和曲泊阳的声音一点点淡化,陈安歌觉得失聪的是自己。
他满脑袋都在计算时间。她发烧那次,就是唐母打了她之后。
应该有一个半月了吧。
难怪她现在走路总是要走他右侧。
难怪有人在她右面说话,她就反应不过来。
难怪她不喜欢弹钢琴了。
那么多的细节都有迹可循,他却才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