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 第32章

作者:多梨 标签: 现代言情

  人上了年纪,患些慢性病是无法避免的,比如夏皎的爷爷奶奶,一个高血压,一个高血糖,只要平时饮食注意清淡,按时服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如果是涉及到手术……本能地就会感觉到是会影响生命的大病。

  温崇月说:“复检结果出来了,是心脏方面的问题。”

  夏皎短促地啊了一声。

  温崇月轻轻地拍了拍夏皎的背,夏皎仰脸,她的额头蹭到温崇月下巴上,明显感觉到没有以往那样光滑。受雄性激素影响,男性的胡茬生速度很快,至少夏皎每天能看到温崇月使用剃须刀和须水,但现在感觉到有一点点扎,就像一口气扑到夏天的草地上。

  “没事,”温崇月说,“睡吧。”

  温崇月没有过多提起父亲的疾病,次日才告诉夏皎,是冠心病。心脏患病的人,最应该提防的就是心脏猝停——温崇月不能放弃如今的工搬回去,他请了家庭护工,照顾着父亲的起居。如果有什么意,也能及时发现。

  温父显然没有将这个病放在心上,来通了一次视频电话,他仍旧满不在乎,乐呵呵地说一切随缘。

  他十分通透,或许是阅历宽广,更不会被这种事情所拘泥。

  甚至在电话中嘱托温崇月,夏天了,有没有给夏皎做一份伏面呢?

  有句俗语,头伏饺子伏面,北京的伏天中,芝麻酱是必不可少的。夏皎读初中时候,语文老师还讲过一个关于老舍先生的趣闻,说他曾呼吁政府,解决芝麻酱的供应问题。以前还用粮票、布票的年代,北京的副食本上还有一项,叫做“芝麻酱”。

  夏皎对面食并不是很喜欢,比起来偶尔吃馒头或者饼的温崇月,她可以一个月吃米饭不碰面食。如果非要在面食里面挑一个喜欢的,夏皎首选面条,方快捷,无论是龙须面还是板面,煮熟加上酱料或者浇头就可以吃。

  温崇月选择自做面。

  温父回了老家一趟,探访亲友,带了一些亲戚收获的麦子——新麦充满了麦香气味,是陈年麦子所不能比拟的。这些麦子请人磨了面粉,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并不如夏皎想象中那样,反倒是带了一点近乎透明的棕色调。

  面粉寄来的那天,夏皎在花店里忙了很久,临近下班时间的时候,熟悉的老人再度出现,他这次罕见地购置了朵玫瑰花,并要求夏皎替他想一下卡面上应该写的句子。

  “想点好听的,”老爷爷说,“句子一些。”

  夏皎问:“您有什么其他的期望吗?”

  老爷爷不说话,他倚着柜台,看着被夏皎细心包装好的玫瑰花。过了半晌,说:“她最近刚做了手术,正好出院,我想不起来什么话,来吧。”

  夏皎想了想,低头写的满满当当,一整个明信片写满了,老爷爷付钱,拿花。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夏皎的手机震动,她取出来,看到温崇月发消息,提醒她,今晚回家有面吃,不要晚回来太久。

  夏皎解下围裙,往前,她低着头玩手机,听见“哎哎”两声,有人拽了她一下,她被吓了一跳,看见一个悬挂在架子上的南瓜吊花瓶掉在地上,砸个粉碎。

  要是刚才没人拉,砸的就是她了。

  刚刚拉了她的郁青真心有余悸:“以路注意点啊,幸好没砸到……”

  夏皎道谢,两个人合力收拾这一块的碎片。郁青真仰脸看着其他的瓶子,嘟囔:“看来还是不能绑太松。”

  郁青真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的客户——即那对“忘年恋”十分挑剔,将她提出的所有方案从头到尾批评得一无是处,夏皎听见郁青真下午电话时候暴躁地向朋友吐槽。

  但是没办法,还是要继续。

  毕竟是服务业。

  下班时间已到了,郁青真背上包离开,夏皎才想起来还没有回复温崇月的消息,敲上一行字。

  「我马上到家」

  不知不觉,夏皎已习惯性地称她和温崇月住的地方为“家”。

  她其实是一个不容易和人建立起良好关系的人,社交恐惧症迈出第一步并不容易,而深入交流样困难,尤其是在无法确对方是否和自性格相投的情况下。

  大学时候也是,大家一起逛街时候,夏皎永远是埋没在人群中的那个;遇到活动,出谋划策,她所做的永远是听从、跟随。在电子支付还没那么发达的高中时候,她在商店中购物,事发现店家少给了零钱,也不会好意思过去索要;买衣服永远去明码标价、谢绝还价的店里,因为她言语讷到不擅砍价。

  第一次被朋友激励着去了那种可以讨价还价的街边小店,夏皎鼓起勇气才说了一个原价七折左右的数字,店老板说:“啊呀啊呀,妹妹这真的不行……”

  没等店老板篇大论,夏皎自先红着脸妥协:“嗯,好,那就这样吧,帮我包起来。”

  事实上,朋友第二天就在那家店中,用五折的价格购买了一模一样的裙子。

  夏皎从此以就告别砍价这个锻炼口才的运动了。

  夏皎回到家的时候,温崇月刚刚将切好的面放入锅中开始煮。吃伏面,最好的就是抻面,一般的人吃抻面,套八次扣已顶天了,抻出来细细伶伶,干净利索。温崇月和夏皎讲过一次,套扣越多,抻出来的面也就越细,不过太细的面不好煮,还没煮就该化了。

  温崇月并不会这个手艺,还在北京的时候,他带夏皎去一个手艺好的师傅那边吃饭,师傅套了十扣,抻出来8192根面,远看如瀑布,近看似丝,无一根断。

  也仅仅是展示,这种面不能吃的。

  在面吃的手擀面大多又宽又粗,没什么嚼劲,温崇月自擀的不一样,他做菜讲究精益求精,面条切的均匀分明,下进锅里慢慢地煮。夏皎将带来的花插入玻璃瓶中,分散开,和两只猫咪玩了一会,倒了冻干,泡在温热的水里化开,掰了猫草片混进去。

  做好这一切,她才拍拍手,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帮忙的。

  温崇月已做了香菇烧鸡翅,暂时不需要她的援助,正在专注地用花生油炸花椒——

  面卖的芝麻酱面,大多是撒掉芝麻酱,切些黄瓜丝充数。正宗的老北京风味要比这个讲究,得先倒半碗好酱油,加切碎的小细香葱花,那种比人高的大葱不行,得要嫩葱,辣少微甜没有渣的。浇上去的炸花椒油,必须得用门头沟斋堂镇产的花椒,四川的花椒太麻,不如这个合适;还有用芥末面现焖的芥末酱、清爽味薄的米醋。

  这些是基本的料汁,配菜得有细细的黄瓜丝、青蒜末、腌香椿末、胡萝卜丝、小水萝卜丝、开水焯过的豆芽菜。

  东西不精贵,难得是一一凑齐了做。

  夏皎眼巴巴地看着,她感叹:“没想到正宗的一碗面这么费事。”

  温崇月笑:“人工,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吗?我开始炸花椒了,呛,先出去。”

  虽然开着油烟机,但这种特殊佐料的味道仍旧冲,夏皎不肯,她刚刚拍了一个黄瓜,这还是一个东北朋友教她的。

  她感觉看温崇月做饭也是一种享受。

  他做菜时候不慌不忙,样游刃有余,和处她时候一样干脆。

  花生油烧到微微冒烟,下了麻椒,呛鼻子的麻香味扩散出来,在这小小厨房之中蔓延。

  夏皎鼻子一样,转过身,了个喷嚏,温崇月的手机又响起来,他看着麻椒已滋滋啦啦炸开了,冒着一圈的金黄色小油泡,告诉夏皎:“帮我接一下手机,我腾不出手。”

  夏皎刚完喷嚏,揉着鼻子,从他口袋中取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人。

  夏皎说:“是宋萧。”

  温崇月说:“接,开免提。”

  夏皎接了,对方开口就是总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茫然,夏皎将手机开了免提,宋萧一改那晚醉酒的姿态,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温崇月一件工上的事情。

  温崇月将炸焦了的花椒油倒入碗中,平静地指点。末了,他看向夏皎——者微微低头,始终盯着调料碗,似乎那里面的东西比他还要有趣。

  她完全不在意。

  通话结束。

  温崇月往碗里倒了芥末面,用一点水搅拌糊,夏皎凑过来看:“这是什么?”

  她捂住鼻子,明显有些受不得芥末的呛鼻子味。

  温崇月说:“冲芥末酱。”

  夏皎喔了一声:“好辣。”

  温崇月:“伏天闷热,吃这个提神开窍。”

  开窍。

  说到这里,温崇月又说:“她是被父母塞进来的,并没有通知我。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会建议将她调到其他部门。”

  夏皎茫然地一声啊:“为什么要调?”

  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明。

  温崇月将调和好的芥末面放到小锅上蒸,正宗的是一般倒扣在锅盖上用热气焖,但他认为自妻子脆弱的鼻腔大概无法接受这种刺激。

  温崇月顺手拿了米醋,他低着头,没有看夏皎:“吃醋吗?”

  夏皎看了看他手里的瓶子,犹豫半秒,其实她有点怕酸,但又担心不放醋就尝不到正宗伏面:“……那就浅吃一点点?”

  温崇月往调料碗中加了少许醋。

  不是浅吃一点点。

  她压根就不吃醋。

第33章 草菇鱼头汤 盐水煮青豌豆

  心胸开阔一件好事。

  但己的妻子心胸开阔到甚至容下整个海洋。

  温崇月不判断这件事好坏,他没有往深的层面去想,只察觉到己因此有一说不上来的不悦。

  的,一不悦,很奇特的感觉,从心底里泛出来,又被克制地压下去。

  温崇月不欲多想,他此归结男性的劣根性,没有细究,短暂忘掉这不适,仍旧专心地为妻子准备这份经典的菜肴。

  正宗的吃面,得配头蒜。

  最最朴实的,就直接剥一头蒜,去掉雪花似的蒜皮,只留下中间白白胖胖的小蒜瓣,一口咬蒜一口面。

  不过大部分南方人对生吃葱和蒜这件事敬谢不敏,夏皎也吃不了气味太过的食物。因此温崇月只加了一蒜末调味,不至让夏皎感觉到过刺激。

  三伏面得过凉水,三遍凉水才面的热气滤掉,也冲掉面身因煮而挂上的面汤,温崇月切了整个西瓜,一分为二,用挖球器里面的西瓜挖出来,放在一小碟子里,圆圆地盛着。只留下青白的西瓜皮,过了凉水的面捞出来,放进去,均匀地浇上调料、配菜。

  夏皎眼睛都亮了,捧着盛着面的西瓜:“西瓜碗!”

  小时候也试过用勺子挖干净西瓜,努力吃掉西瓜瓤,然后眼巴巴地捧着让爷爷奶奶用西瓜碗给盛饭。

  不过家里人觉着这样冷热着吃对胃不好,从来没有满足过的愿望。

  温崇月说:“小时候还拿挖空的西瓜做过帽子玩。”

  夏皎不想象种场景,心里的燥热要被一整个西瓜和内里的凉面全去除掉了。经凉水冰过的面嚼起来仍旧有韧劲,不再黏腻,裹着温崇月调好的芝麻酱和调味料,香喷喷,又凉又爽口,底部又沾了凉西瓜特有的清爽,好像一整天的炎热都一扫而光。

  温崇月说:“不太擅做炸酱面,如果你想吃的话,改天可以试一试。”

  夏皎咬着面,咽下去。

  忽然想到一件事,:“个,’虫合虫莫骨朵儿’什么?听北京的同事提到过一次,不过没试过,们说吃的时候要放很多醋,又酸又辣。”

  温崇月笑了:“凉粉,形状像半透明的蝌蚪,所以叫这个名。调料和三伏面其实差不了太多,不同的得用半碗凉开水兑进去,也不叫吃,叫’喝虫合虫莫骨朵儿’……”

  夏皎的手压在西瓜碗旁边,专注地仰脸听温崇月讲。

  其实,夏皎也很少吃酱。

  这大概生活习惯,的母亲不爱酱,因此家里的腌菜和其他酱也少买。温崇月谦,说己不怎么处理这些酱之类的食物,但仍旧遵照时令,做一些酱作一碟餐桌上的佐味小菜。

  春日里有“炒黄瓜酱”,夏伏则“炒碗豆酱”,秋天得吃“炒胡萝卜酱”,寒冬要食“炒榛子酱”。按照书上的说法,这四样“宫廷四大酱”,其实也不过个噱头,冠上名字显得高雅,就像全国各地都有小吃声称“康熙私访时的名吃”“乾隆下江南亲笔夸赞”“慈禧太后逃难时候吃的”。

  真真假假,已不可考证,名气这种东西也不过吸引人和宣传的热度,真正好吃不好吃,合不合胃口,还得人亲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