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话眠
她所有的钱都在手机里,一时也还不了他,只能说:“我过两天再算。”
邢况没见过像她这样、一直在用确切的钱财数目分隔开两人关系的人,无奈笑了声,转身往回走:“跟上。”
徐未然像是无枝可依的流浪儿,在这个夜晚没有别的路能走,只能紧紧跟在他身边。
在某些瞬间,她是有过害怕的。
怕他突然就会不见了,留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更怕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一时片刻的头疼脑热。它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在无法见到他的往后余生,依旧如影随形地、如附骨之疽地跟着她。
到了地下车库,她想像以前一样坐在后面,可后车座上搁着很多东西,大包装小包装,挤挤挨挨地放着,把后车座占满了。
徐未然看不出那些都是什么,犹犹豫豫地把车门关上。
一边的邢况淡漠开口:“坐前面。”
她只能跑去副驾驶那边坐。
回去的路上她没撑住又睡着了,两只手仍是没什么安全感地拽着身前的安全带,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原本是往外歪,后来无意识地朝邢况这边转了过来,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往后靠着。
邢况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准备把她叫醒。
微弱光线下,他看到她脸侧贴着缕头发,发丝黏在红润柔软的唇上。
他心里莫名一动,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帮她把发丝拨开。
女孩睡得不安稳,眉心蹙了蹙,口里呼吸开始急促,抓着安全带的手越捏越紧,额上有汗渗出来。
像是被梦魇住了。
“徐未然,”邢况开始叫她:“未然!”
徐未然好不容易才被他的声音从噩梦里拉出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在停尸房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可睡着以后还是做了噩梦,梦到十几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在分食她的尸体。
自从相倪走后,这么久以来的委屈、恐惧、疲累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她忘了身边还有别人,鼻子抽了抽,眼里滚出两大滴滚圆的眼泪。
她本就长得柔弱,一哭起来更是可怜了三分,脆弱得像寒风中的柳絮。
邢况有片刻的慌神,一贯冰冷的眼睛破开一丝温柔,声音也不再冷着:“做噩梦了?”
徐未然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命令自己别再哭了:“嗯。”
“梦见什么了?”
“就、就梦见鬼了。”
邢况一只手动了动,想去摸摸她头发。动作还没发起就被他强行打断,手心握了握。
“世界上没有鬼,”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不用怕。”
徐未然抬起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
他被这一眼看得猝然热起来,眸光深了深。
徐未然把安全带解开:“我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邢况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哑:“好。”
他在车里看着女孩走远,一直到四楼窗口的那盏灯亮起,才调转车头出了小区。
第1章 ?夏蝉
俞筱躺在沙发上第二十九次试了个六位数的密码,手机仍然没有解开。
她查到了徐未然的出生年月,可几个数字无论怎么排列组合都不是正确的密码。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去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包梓琪的聊天窗口:【你不是说邢况没怎么理过徐未然的吗?为什么这两个人连微信都加上了啊?】
包梓琪:【加微信了?不可能啊?什么时候加的?他们两个在班里就是不怎么说话的啊,基本属于面对面都会装不认识的那种人。徐未然已经被欺负怕了,位置都换了,不敢再缠邢况的,你放心吧】
俞筱:【我放心个鬼啊!他们两个就是有事,刚才邢况还跟那贱人语音通话,还打她电话来着!】
她正聊得起劲,听到家里的阿姨朝外面说了一句:“邢况来啦,快进来坐。”
俞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把徐未然的手机藏进沙发垫里。
邢况已经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手往沙发垫下一捞,看也没看就把手机找了出来。
俞筱变了脸色,跳起来要去抢。
邢况冷冷瞥她一眼,声嗓淡漠:“有意思吗?”
俞筱被凶得红了眼眶:“你什么意思?”
“你爸是被谁抢走的你就去找谁,欺负她女儿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徐未然是无辜的?”俞筱冷笑了声:“她现在吃的穿的住的,还有她上的学校,这些全部都是我爸给的钱!她花着我家的钱,我凭什么不能找她算账!”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该去问问你爸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跟她过不去。”邢况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你多大了,不知道偷医院钥匙会被追责吗?这次的事我会帮你压下去,别再让我发现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身影很快不见了。
俞筱生了会儿闷气,把手机拿出来给李章发消息:【你帮我查查我爸是不是又给徐未然转钱了!】
徐未然刚把一套数学卷做完,听见外面的门被敲了敲。
没等她紧张,邢况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她放了心,过去把门打开。
邢况把手机给她。
她以为他说会帮她找到手机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找到,速度还这么快。
“是在哪里找到的?”她问:“医院吗?”
“差不多。”他敷衍,问她:“还怕吗?”
“啊?”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她在停尸房待过的事,抿了抿唇说:“还好吧。”
邢况拿出一串赤红色的紫檀手串,交给她:“能辟邪的,怕了戴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完全算不上温柔,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淡漠。可徐未然仍是听得心跳加速,微微红了脸。
“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她问。
“我这么说你就不怕了?”他把手串又往前送了送:“拿着。”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细瘦,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徐未然不可控制地想到在医院负一层,他打开门,把她从停尸房里拉出来时,就是这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人看上去明明很冷,掌心却很暖,让她瞬间就不再怕了。
她把手伸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手串。
能看得出手串材质很好,每一颗珠子都是精心打磨过的,水头很足,莹润剔透,上面用蝇头小楷刻着整篇金刚经。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
她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问他:“多少钱?”
邢况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淡笑了声:“什么多少钱?”
“手串。”
邢况看着她,突然朝她走近了两步,逼近她,一点一点躬下身,看着她眼睛:“我自己做的,”他说:“你看我值多少钱,看着给。”
“……”
距离太近,徐未然心口的小鹿奔跑得更快了。
她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退,看看手串又看看他,有点儿不太信:“你做的?”
“嗯。”
邢况已经直起身:“把门锁好,我走了。”
他往电梯那边走了过去。
徐未然看着他背影,知道他不会听见,还是轻声说:“好。”
她把门锁上,拿着手串看了很久。
看不出到底是新的还是旧的,戴在腕上有些大,确实像是男生的款式。
她打开手机,把拉面的钱给邢况转了过去。那边并没有收,应该是在开车,她没有再管。
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以1开头,以4做结尾。
是在她和邢况在面馆吃饭的时候,邢况拨过去的。
她盯着这个号码看了很久。
一直到,能顺利地把号码背出来。
依旧熬到凌晨三点才睡,她困得一直打哈欠,强撑着去洗了澡,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手里握着邢况给的手串,他说这副手串可以辟邪,她就真的不怎么怕了,一夜都睡得很安生,没再做过乱七八糟的梦。
连续几天都只睡三个小时,一天比一天疲惫,白天会困得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试卷上的字,头往下一点一点。
老师发现她没好好上课,常常会过来提醒她,把她叫醒。
“没好好休息吗?”英语老师和颜悦色地说:“这样可不行啊,会耽误复习的。白天好好用功就可以了,晚上不要熬太晚,要把精神用在对的时间才能事半功倍。”
徐未然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放学后,李章仍旧要把徐未然带去医院。
徐未然只能跟着他走,没有反抗的能力。
清才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就会放学,给学生留出充足的时间接受单独辅导,没有条件的只能自己复习,埋首在看不到尽头的一张张试卷里。徐未然被要求每天在医院待到十点,浪费掉的时间只能靠晚上补回来。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刚准备坐进李章车里,就看见邢况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章问他:“你也要去医院看尤阿姨?”
邢况瞥了眼徐未然:“有事找她。”
“你找她?”李章不解:“你跟她能有什么事?尤阿姨还在医院等着呢,我得赶紧把她带过去。”
“她去能干什么?”邢况语气不耐:“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你指望她能照顾好病人?还有先前那个护工,工作不力我已经辞了,重新请了两个。以后医院的事徐未然不会再管,你不用再带她过去。”